查鈞死了,馮平死了,賴東死了,曹山死了……
前兩天夜晚,查鈞的房子起了大火,泥磚房被燒成了殘垣斷壁,他們則被燒成一堆死灰。//www.78xs.com 78小說網 無彈窗 更新快//
家住附近的幾個鄉民親眼看到失蹤的馮平幾人當晚确是去了查鈞家,而東街張凱酒館方面也神作書吧證,他們計劃晚上吃一頓火鍋,還買了些酒菜回去,也許正是因爲打火鍋不慎而失火,導緻了這場慘劇的發生。
不過真的隻是一場失火嗎?并沒有那麽簡單。
那幾個鄉民都聽到了打鬥聲、慘叫聲、吼喊聲……他們知道那裏發生着什麽事,但根本不會有人去看看怎麽了,一來,查鈞那幫人是危害鄉裏的惡霸,平時欺負得他們夠多了,沒什麽好幫忙的;二來,他們不想惹禍上身。所以等到後來起火、火光沖天,依然沒有一個人去救火。
等到大火燒停了,什麽行兇證據都找不到,隻有那面焦黑中帶有大片暗紅血迹的斷壁,默默訴說着那一晚的真相。
一次五條人命!短短兩天沒過完,這宗兇殺縱火案已經在古德鎮掀起了軒然大波。
不同于一些邊境城市,臨海多田的古德沒有兇獸滋擾,又有武者長期駐守,是以向來治安良好,就算貿易船隻帶來了很高的人員流動,平時都隻有些偷雞摸狗、打架鬥毆,殺人放火是很久很久不見一遭,哪怕在餓死人的饑荒時期,都未曾發生過殺人案。
而現在,五條人命!古德鎮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宗案件!
到底是誰做的?這四鄉八村的,誰不知道查鈞那幫潑皮兇狠有力,還有官府的大人罩着……居然就這樣被人一鍋端了,那家夥太兇猛了些!
有這麽大的膽子和武力,似乎應該是武者所爲,可如果是武者殺的,他根本不需要放火燒屋來隐藏身份。那麽就是平民所爲,究竟是誰?每個鄉民都在談論,也已經有了諸多流言,有說是某個碼頭苦力做的,也有說是哪隻船的水手……畢竟查鈞等人的仇家太多,嫌疑對象實在數不過來。
“我們一定會徹查這件事,大家不用驚慌,做好你們的秋收工神作書吧吧,别到時候交不上公糧,那才是麻煩大了。”
官府的陳鎮長這麽說,巡察長伍艾大人這幾天恰巧帶着護衛去了外地,但等他回來,一切都會水落石出!在鎮子市集,陳鎮長當着鄉民們的面,語氣強調地說:“如果他不是正義的武者大人,無論他是誰,這家夥死定了!他将會受到東饒法律的懲治,殺人償命!”
其實官府哪會在乎幾個平民的性命?尤其在沒有半點民怨的情況下。
“殺得好啊!”、“要是被我知道是誰做的,我絕對給他立一個長生碑!”、“查鈞那無賴,早該死了。”……
衆多鄉民、碼頭苦力都暗地鼓掌叫好,甚至激動得揮臂甩拳,真是個爲民除害的大英雄!一聽到查鈞他們死了的消息,羅泰更是哭了出來,哭得收不住聲。
查鈞幾人一年前曾經被個武者揍了一頓,很多人相信,這次正是那個武者大人再次路過了,他們真希望,那個武者大人能把古德所有的惡霸殺個幹淨!一時間其他地痞流氓都不敢生事,害怕被誰突然幹掉。
雖然議論紛紛,不少人卻隐約知道、羅泰隐約知道,應該是那個人做的,查鈞他們早不死、遲不死,偏偏在那人辭了碼頭的工,準備前往巨岩城就死掉,那人臉上還有新鮮傷痕,不會是其他人了……
嘟嗚,嗚嗚——
汽笛聲悠長響亮,海岸邊的樹林秋意盎然,草木都披上了一層金黃色,地上的秋葉堆積成簇;而桂花樹正開得燦爛,花瓣淡黃芬香,一片一片飛舞落下。
殺了查鈞、殺了五條人命,辛烈事後的心境十分甯靜,有如這飄散在空中的秋季氣味,那是一種收獲。
不過是伍艾任命查鈞爲“鄉勇大隊長”,現在這幫鄉勇被鏟除了,等于是抽了他一巴掌……而且又是大案,辛烈和基諾老頭都清楚,伍艾回來後真的會徹查。不想事情生變,畢竟巡察長的權力太大了,隻要辛烈嫌疑最大,不管有沒有直接證據,都會認定是他做的。
所以辛烈提前了出發的日子,這一天傍晚就走!
基諾老頭認識人,托了“金谷号”運貨帆船的關系讓辛烈上船,包夥食做雜工,隻需1兩銀子路費。辛烈扮神作書吧前去巨岩做工闖蕩的普通農人,沒說準備參加武者考核的事,要知道二兩黃金說多不多,說少卻也不少。
由于走得匆忙,而且一切低調行事,隻有基諾老頭、張凱老闆、姜家兄妹來碼頭爲辛烈送行。
“上了船、到了巨岩城,一切都要小心,明白嗎?”
基諾老臉上的皺紋又深了,“一切都要小心”,辛烈不記得這是第幾次聽到他說這句話了,老頭子有着說不完的叮囑,好像這趟旅途并不值得高興,而是令人充滿擔憂。
“嗯,我知道的。”辛烈點點頭,他額頭的傷口叫姜宛幫忙縫了十幾針,爲了遮蓋,纏上了一道藍色額箍,一身洗得發白的幹淨布衣,肩膀斜背着一個裝滿衣物行李的布包,雖然一看就是鄉下窮小子,卻自有一股英氣。
周圍沒有外人,辛烈從衣袋掏出一大袋銅錢,遞給老頭,輕聲道:“基諾總管,這些錢是從查鈞他們那裏拿來的,你把它們分還給原主吧。我想那個伍艾還會繼續找人收保護費的,這些錢可以頂一陣,隻是……”他的眉頭高高皺起,隻是接下來怎麽辦?那裏固然有可惡可憎的家夥,但也有很多像羅泰那樣的老實人。
“你别管這事了。”基諾歎了口氣,亦是沒有任何辦法,“巡察長把持一方”并不是一句空話,他不想再呵責辛烈沖動殺人,隻囑咐道:“記得,隐忍做人……”
然而讓老頭子沒想到的是,一向乖巧的辛烈竟然搖了搖頭,決然的打斷他:“基諾總管,我不愛惹事、不愛不自量力,但我不會再忍!”他笑了笑,繼續道:“你沒告訴我,但我聽聞過武者之間有不同的實力境界,如果什麽都說隐忍,那上面之後又有上面,忍到什麽時候!?我爲什麽不幹脆老死在古德鎮?”
終究是少年心性啊!基諾不禁長長一歎,引得幾步外的張凱幾人望了過來,老頭道:“可是辛烈,世事不是像你想得那麽簡單,更不是你想怎麽樣,就會怎麽樣。”
“我當然知道。”辛烈又是駁了他一句,眼神堅定,“但我會努力去争取、去改變、去實現!就像現在。”
基諾默默點頭,也不知道在想着什麽,隻是皺紋擡得更緊了,他仍然語重心長:“辛烈,答應我,無論遇到什麽變故,你都要坦然地接受……都要好好保重。”
“嗯!基諾總管,多謝您這些年來的照顧,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多謝!”辛烈上前抱住了老頭兒,心情起伏不定,他早就把基諾總管視爲親人,現在卻又要分離……
基諾也緊緊擁住他,好一陣才舍不得地松開,不停喃喃說着:“好好保重自己,一切都要小心,一切都要小心……”
“小子,注意安全,什麽都是其次,命子最重要!”張凱咧着大黃牙,說出他認爲的人生真谛,又鄭重道:“你要是遇到那個叫索塔的武者,告訴他,古德的酒天下最棒!”辛烈笑着點頭,與他擁了擁:“我會的。”
“辛烈。”姜鵬喚了一聲,沒有說什麽,辛烈和他擁在一起,都深知彼此的不舍心情,姜鵬笑道:“我真想和你一起去……”隻是他的父母、妹妹需要他這個大仔照顧,辛烈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之間,什麽都明白。
“辛烈哥……”姜宛的杏目蒙了一層水霧,海風吹拂下,兩條麻花辮微微搖晃。爲什麽一想到他的未來,她心裏會那麽難受?希望他通過考核當上武者,因爲那是他的夢想,那是他的世界……不希望他通過考核,不希望他當上武者,因爲那不是她的世界……
姜宛低着頭不敢看他,輕聲道:“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你不要爲了省錢不吃飯,不要不買衣服,不要……”
“宛兒。”辛烈打斷了她,知她女孩心思,但是……他闆起面容,不讓自己說出溫聲細語:“聽你哥的話。”
“嗯,嗯……”姜宛哽咽着點頭,淚水還是湧了出來,她擡起頭,睜大眼睛地看着他,要好好記住他的樣子,又哽咽道:“還有你的傷口,記得清洗,五天之後才好拆線,嗚嗚……”她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
辛烈正要說什麽,衆人就聽到“金谷号”那邊傳來催促喊聲:“要開船了,抽跳闆了,快點!”
“來了!”辛烈大聲應了句,又低身抱了抱跟着兄妹而來的大黃狗,它搖擺着尾巴,腦袋微點地喘着熱氣,他撫着它的腦袋,道:“你要聽話,守護好你的主人……”他站起身,對姜宛笑道:“宛兒,你經常跟我說的,不管日子怎麽過,總要過得開心,好嗎?”
“好,好!”姜宛拼命點頭,淚珠一串串地掉下,她張開雙手抱住了他,等那催促聲又起,才肯放開,辛烈胸前衣衫已經被淚水浸濕了一片,她擦着眼淚,艱難地展露笑臉:“你也是,要過得開心!”
姜鵬擁住妹妹的肩膀給予安慰,基諾、張凱一言不發,在他們的目光下,辛烈大步走上“金谷号”木帆船,風中仿佛飄着異土的氣息,家鄉的味道卻在消散。
看到辛烈走上船,遠處來回搬運貨物的苦力們驚訝地喊了起來,衆人不約而同地停下手中的活,齊齊望着金谷号,那小子真的去巨岩了!真的去巨岩了!!難道他真去參加武者考核!?難道,他真會當上武者!?
“我以後想去巨岩,因爲我想當武者……這是我的夢想。”
也許是耳邊,也許是心底,突然響起了一把稚嫩的聲音,卻震得心髒快要窒息,苦力群中的羅泰滿臉茫然,心頭一個想法不斷湧起,他也想,站上那隻船……
而基諾幾人知道,也許這是最後一次看到辛烈了,無論他會不會當上武者,他都将留在巨岩,因爲那五條人命,他不能再回來古德了。從他走上船那一刻起,他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
水手們收起了跳闆、解開了纜繩,幾張巨大的白帆早就高高揚起,海風一吹,金谷号,啓航!
“再見!”望着站在甲闆欄杆邊的辛烈,基諾老淚縱橫,張凱咧嘴地笑,都不停揮手、不停道别。
“辛烈,再見!”姜鵬也是大喊,話音顫抖。
“辛烈哥,再見!”姜宛清脆的嗓子幾近喊破,心痛如割,淚珠怎麽都止不住地掉。
看着船漸漸遠去,大黃狗搖着尾巴,走來走去,嗚嗚地吠了起來:“汪,汪,汪!”
岸邊的身影越來越遠,臉龐越來越模糊,辛烈大力地揮動右手,眼眶滿是滾燙淚水,大喊着:“再見,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