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白玉塌上,看着手中的手劄,刀無極覺得自己的腦筋一直在打結,這幾個月的日子實在是過的很詭異,明明是抄書麽,單純的抄書,爲毛會發展到如今這般令自己都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了呢?
腦中的記憶開始回播,仔細思索之下,刀無極不得不驚悚的承認,自己居然不知不覺中真拿太史侯當長輩對待了!這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抄書的過程本該是平淡的,可真正一心抄書的時間也隻有頭兩個月,猶記得那日被關在太史侯的書房中抄書,難免有些郁悶,可晚上看到太史侯居然親自給自己端來了晚膳之時,刀無極還記得那時自己表現出的無比詫異與不可置信,雖然太史侯一句話都未說,放下手中托盤後便離開了書房,可盯着那份飯菜,刀無極内心之中卻是難得出現了一絲不知所措的感覺。
自那日之後的一日三餐皆是太史侯親自送進書房,一日未斷,刀無極原本在抄書過程中有些略顯浮躁與抵觸的心也不知不覺中慢慢平靜了下來,兩月之後,抄書已不完全隻是抄書,太史侯開始檢查之前抄完的内容,不時出口考校刀無極抄書所得,而後開始留下作業,書房的門也不再總是關上,早上調息結束之後,刀無極按照太史侯布置的作業去院中練習劍法之時,太史侯也會坐于一邊的石桌旁一邊飲茶一邊随口指點。
雖然指點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嚴肅,可刀無極從開始的有些别扭、不習慣、尴尬、懊惱,也慢慢變成了一早練劍之前會主動在石桌之上爲太史侯泡好一壺清茶,然後再去練劍做功課,師叔的稱呼也開始喊的真心實意,而太史侯自第一次出房門後看到石桌上已經準備好的清茶時,那一瞬間的愣神之後,再看練劍之中還有些局促與緊張的刀無極時,坐至石桌旁飲起茶水後察覺到好似松了口氣的練劍之人,眼中的神色亦有了些不同往常的變化,爾後兩人之間的相處,便讓某一日前來的東方羿都有些愕然了,不是說這兩人針尖對麥芒麽?學海無涯衆學員間這段時日談起刀無極都是一臉的可憐,說是被禮執令罰的至今都出不了禮執令的院門,那現在又是什麽情況?
直到刀無極花了五個多月抄完了太史侯書房中的所有藏書之後,得太史侯同意可以暫時先回去的時候,那步出院門的一霎那,心中居然冒出了詭異的一絲不舍,讓瞬間反應過來的刀無極立馬打了個冷顫。
“唔——這究竟是搞毛啊!!!”
刀無極終于忍不住一腦袋撞上手中的手劄,内心嗚咽起來。
于是,當疏樓龍宿步入院門的一瞬所看到的,就是刀無極拿着手劄敲腦袋的情景。
“嗯,這般模樣真是有愧學海學少的風采。”
“學兄?”
戲谑的語調,熟悉的聲音,刀無極眼睛一亮,瞬間竄了起來,看向那慢步走來的身影,诙諧的話語透露出出聲者不錯的心情,刀無極眼珠一轉,笑嘻嘻的端茶倒水伸手要禮物。
“學兄啊,出門這麽久,想死小弟了。”
看着這每次出去回來之後必遇的一幕,疏樓龍宿嘴角輕挑,團扇輕揮,擋開眼前不停搖晃的手掌,端起茶來輕飲,無視某人故意露出的可憐巴巴的眼神。
“這段時間汝倒是過得滋潤。”
滋潤?刀無極糾結的望向疏樓龍宿,這段日子能叫滋潤麽?他現在想想,都有種撞牆想哭的感覺。
“嗯,學少之名吾尚未踏入學海無涯便已經聽聞,不錯。”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對上龍宿莫名的眼神,刀無極現在是真心想哭了,這都叫什麽事!
“汝不喜。”
“學兄啊,這件事你肯定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了,學弟我已經很慘了,别再糗我了行不,我這是剛被放出來诶。”
“好玩麽。”
“學兄,小弟錯了,不該讓學兄錯過觀看那連場好戲。”
收回手掌,深吸口氣,刀無極頗有些無奈的開口投降,對于疏樓龍宿而言,自己搞出的那些事根本不會放在他的心上,這是在對沒有親眼看到那些精彩好戲而不爽呢,話說,你是有多喜歡看戲啊!要不要再給你準備好茶水點心桌椅闆凳?
疏樓龍宿看着面前一臉挫敗的刀無極滿意的嗯了一聲,眼光掃過其手中的那卷手劄時輕咦了一聲,察覺到的刀無極随手便遞給了他,臉上卻是一臉的糾結。
“嗯,禮執令親筆所書的手劄,看來汝與禮執令相處的非常愉快。”
愉快?刀無極感覺他快抓狂了,從來沒有那麽認真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啊!從來沒有想過他能連續頂着太史侯的那種嚴厲氣場與銳利眼神五個多月啊!最關鍵的是,他居然産生了一絲拉的溫暖感覺,如今回想起來刀無極都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一定是病了!鬼的溫暖啊!!那分明是高壓氣場呢!!!
看到刀無極格外糾結的反應,那臉色的精彩變化,讓疏樓龍宿的心情更好了起來,這小子被太史侯調教了這些時間,看來心性還是沒變,他滿意了。
“汝不是要禮物麽?”
真有?刀無極立馬丢開腦中亂七八糟的想法,自從覺醒之後可就再也沒收到過龍宿的禮物了啊!即使以前的那幾年,每收到一次禮物都會付出一定的代價,可至今回想起來,刀無極爲自己那時的丢人表現懊惱不已的同時,總是想試試能不能不花代價的就從龍宿手中拿到禮物,盡管尚未成功。
疏樓龍宿看到刀無極眼神閃閃的盯着自己,那期待中卻又毫不掩飾驚疑的眼神讓他更加滿意了,早說過吾之耐心有限,如今該是清楚一切的時候了,疏樓龍宿不容身邊之人掩蓋過往。
“這是?”
看着龍宿拿出的碎石,刀無極眼露疑惑,送自個兒碎石頭?這不符合某人華麗的作風啊!接過一瞬,刀無極的臉色瞬間大變,這材質?是天外之石?那石中殘留的氣息是?
“邪天禦武!不可能!!”
見到一臉震驚的跳了起來的刀無極,聽到那個名字,疏樓龍宿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果然如此。
“汝知道此人。”
肯定的語氣卻是讓刀無極回憶起了刻意隐藏在内心深處的一切,眼中露出一絲痛楚,繼而轉化爲深深的疑惑,邪天禦武怎麽可能出現在苦境,這不是原著啊!他沒放邪天禦武啊!等等——
邪天禦武出現在苦境?那大哥他們?想到這裏,刀無極的臉色無比難看,身法一展就想離開學海無涯去确定心中的猜測。
“哼——”
一聲輕哼,未及還手,刀無極便被疏樓龍宿一手抓住扔回了石凳之上,穴道亦同時被封,内元無法運轉。
“學兄!”
憤怒的語氣,疏樓龍宿眼中精光一閃,竟能讓這小子失了冷靜,意外的收獲。
“汝未學過遇事冷靜麽,如此驚慌失措看來汝需要重修基礎了,還需要吾再教汝一次麽。”
“邪天禦武怎麽樣了?”
穴道被封,再被疏樓龍宿一訓,刀無極倒是冷靜了下來,既然龍宿能拿回這塊碎石,就必然知道一些事情,想到他離開學海無涯大半年時間,回來就給了自己這麽一份特殊禮物,刀無極也隻能苦笑了,龍宿的禮物還真是不好拿。
“他與汝的關系?”
看着此刻輕揮團扇一臉悠然中的人,刀無極眼中掙紮之色閃爍片刻,輕歎一聲,能說的便說吧,再想全部隐瞞已經不現實了。
“第一次見面,他是叛亂者之首,我算擒拿者之一,第二次見面,他是階下囚,我算看守者,如果是現在,他恐怕恨不得殺了我,算是仇人吧。”
聽着這有些戲谑而惆怅的語氣,疏樓龍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了刀無極一眼。
“汝出身皇室。”
“算是吧——你怎麽知道!”
順口的回答卻是讓反應過來的刀無極驚訝萬分,盯着疏樓龍宿的目光充滿着不可能的情緒,他怎麽可能連這個都知道?
“算?哼,汝最好趁吾此時心情尚可說個清楚。”
“自汝那次清醒之後,日常之中偶爾無意識中所流露出來的習慣舉止,汝以爲瞞得過何人。”
看着刀無極眼中的疑問更深,疏樓龍宿淡淡的解說了一句,那是隻有皇室中人才能培養出的氣質與習慣,再加上那把火紅色點綴龍鱗的寶刀他也看過,其實,刀無極出身皇室的結論,疏樓龍宿早已得出,就是太學主與弦知音也早就心裏有數了,而刀無極那不喜勾心鬥角的個性,若是再将那六爪龍氣與當時他眼中流露出的,那諸多情緒放在一起思考,事情的來龍去脈其實已經能夠推測出許多了。
生在皇家,太過重情,不喜争鬥本就是件危險之事,可若生來便是異端,資質悟性偏又超絕,後果會如何,其實并不難猜。
出污泥而不染,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千辛萬苦,而且沒有一個合适的根莖,蓮花又如何撐出污泥,而這,也正是讓疏樓龍宿疑惑的地方,異端的出身又從何而來合适的環境讓刀無極保持着那份赤子之心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