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取出一塊銀子謝了,又按照農夫所指的方向,沒有多久就到了嘉興城。
這嘉興是古越名城,當年越王勾踐曾在此處大破吳王阖闾,正是吳越之間交通的要道。人員繁衍,到了宋時已經變成浙西大城,乃是絲米集散之地,十分繁盛,宋室南渡之後,嘉興地近京師,市況就更熱鬧。
此時已近晌午,方明漫步古街,忽然看到旁邊酒樓一塊極大的金字招牌,寫着“醉仙樓”三個大字,字迹勁秀,落款還有“東坡居士書”五個小字,原來是蘇東坡所題。
“醉仙樓?”
方明心裏一動,拾級上樓,甩出一片金葉子,當即要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又開了一壇陳了十年的紹興女兒紅,夥計殷勤地送上松江來的四鰓鲈魚并滿滿一桌小菜下酒。
以方明的内功,千杯不醉隻是等閑爾,但他此時放開豪飲,不多時便至醺醺然之境。
他未穿越之前酒量甚淺,但也頗好杯中之物,隻是喝到五六分醉意,醺醺然之時便即不飲,否則糊塗大醉,人事不知,又何來飲酒之趣?
“但得酒中趣,勿爲醒者傳……”
方明曼聲長吟,神智卻極爲清醒,隻是多了幾分狂放不羁之意,酒足飯飽之後,又讓店夥送上醉李香菱,這兩樣俱是嘉興特産,李子甜美如酒,菱肉鮮甜嫩滑,清香爽脆,妙不可言。
正當方明欣賞外面碧水翠葉之景時,忽然聽得下面一陣喧嘩。
一個矮胖子大步入了醉仙樓,手一揚,當的一聲,将一大錠銀子擲在櫃上,說道:“給開三桌上等酒菜,兩桌葷的,一桌素的。”
這矮胖子走近後更加顯得臃腫難看,身高不過三尺,膀闊幾乎也有三尺,隻是步履沉凝,雙目有神,這點武功在方明看來沒有什麽,但放在射雕世界也算一把好手了。
“嗯?這一幕有些眼熟……難道這麽巧趕上劇情一開始了?”
方明忽然心有所感,又往樓下一望。
果然,一個人影探頭探腦地上來,身上富貴之氣逼人,顯然養尊處優已久,這便是那完顔洪烈了。
“原來是這段劇情……”
方明翻了一個白眼,差點破口大罵起來:“真的穿到了劇情一開始?郭靖楊康還隻是兩枚受、精卵呢……我靠……要真的選了附體主角豈不是得郁悶死?”
“這不是顔烈麽?快過來叙叙舊!”
方明對樓下的完顔洪烈高聲道。
完顔洪烈一愣,他來宋地都隻用化名‘顔烈’,此時突然被陌生人叫出名字,那真是吃了一驚。
此時見方明似笑非笑,比了個‘金’字,心想莫非是金朝安插在本地的探子?左右不過是個少年,旁邊也沒有什麽埋伏,便走了過來。
完顔洪烈雖然藝不甚高,膽子卻是不小,當初在宋朝境内就敢帶着一票手下追擊長春子丘處機,若不是被包惜弱相救,堂堂大金王子便要在牛家村完蛋大吉了。
“坐!”
方明大大咧咧地一攤手,完顔洪烈卻是看得心裏有氣,心想我是大金皇子,身份何等尊貴,你最多不過暗探頭子,安敢如此無禮?
但他涵養甚好,先坐了下來才低低問道:“你是哪個管的?”
“哦?”方明一怔,旋即暗暗好笑,正色道:“王子恐怕弄錯了!”
“不好!”完顔洪烈額頭滲出冷汗,知道自己鬧了烏龍,起身想跑,但方明輕笑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完顔洪烈便仿佛身負重山,再也動彈不得。
“請王子放心,在下隻是向跟王子借一點東西而已……”
方明将一枚三屍腦神丹化在酒裏,逼完顔洪烈喝了,再細細解釋了功效用途,完顔洪烈登時臉如死灰。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大風大浪都過了不少的自己,居然會在這裏翻了船!
‘嗯!到底是個金國王子,氣運濃厚……’
方明現在也很滿意。
畢竟演武令給出的初始時間隻有三個月,又怎麽夠他天涯海角地搜尋武功?
而完顔洪烈又正好撞在他手上,不好好利用就真是沒天理了。
“……你想要什麽?金銀美女?我大金應有盡有,隻要你解了我身上的毒,我還可以禮聘先生爲客卿……”
完顔洪烈雖慌不亂,說話卻仍然井井有條。
“我想要的你給不了我……”方明傲然一笑:“此毒一年内無事,你回去之後大可延請名醫診治,看天下雖大,除了我之外還有誰救得了你……”
看着臉色灰敗的完顔洪烈,方明卻也頗覺得這小子智商捉急。
癡迷于情就不說了,居然覺得隻要有了馬王神韓寶駒這個馬術高超的教頭,大金騎兵便可無往不利?在後期更是爲了一本兵書就興師動衆,目光一點都不着眼于大局,反而盯着這些蠅厘苟且之事,格局之低,令人發指!
當然,方明要的隻是他身爲王子的氣運,絲毫沒有點醒他的打算,利用完後便一腳将完顔洪烈踹開。
這時醉仙樓内又來了不少人,江南七怪一個不落,坐了滿滿一席。
從老大瞎子飛天蝙蝠柯鎮惡、老二妙手書生朱聰、老三馬王神韓寶駒、再到老四南山樵子南希仁、老五笑彌陀張阿生、老六鬧市俠隐全金發、還有最後的老幺越女劍韓小瑩,江南七怪盡數到場。
這時又進來一個年約四十,形如槁木,黃色僧衣,拿着一截燒焦木頭的和尚,一進門就高宣佛号道:“阿彌陀佛!江南七俠能來仗義相助,小僧感激不盡!”
“哼!”
江南七怪當中的飛天蝙蝠柯鎮惡脾氣最爲孤僻,等到被黑風雙煞弄瞎雙眼之後更是幾近偏激,此時一頓鐵拐,冷哼道:“全真教雖然在北方勢力廣大,可江南卻還不是他們撒野的地方!”
焦木大師連忙雙手亂搖:“那人在武林中聞名遐迩,人人都說他急公好義,非是歹人,其中必有誤會,還請七位大俠幫忙說和……”
便在這時,隻聽得樓梯咯咯作響,似是一頭龐然巨獸走上樓來,若非巨象,便是數百斤的一頭大水牛。底下掌櫃酒保驚叫不斷,卻又無可奈何,但聽喀喇幾聲,樓梯便斷了數級。
方明見一個道人手中托了一口極大的銅缸,邁步走上樓來,知道此必是長春子丘處機了,當即凝神打量。
這丘處機穿着道袍,背負長劍,倒也有那麽幾分仙風道骨之相,隻是此時雙目微有血絲,額頭如聚陰雲,恰似雷雨前的平靜,穆然便有一股大威嚴壓來。
“丘施主何必動怒,連老衲寺内的化紙銅缸也要取了來?”
焦木見自己幾次相讓,丘處機還是如此咄咄逼人,不由心裏有氣,語氣便冷淡了許多:“讓老衲爲道長引見江南七俠……”
這時酒樓裏面的客人見氣氛不妙,已經跑了大半,隻有掌櫃酒保躲避不得,隻能縮在櫃台之後暗暗叫苦。
方明側耳傾聽,丘處機與江南七怪見面之後卻是火藥味十足,大體吵的便是郭嘯天與楊鐵心的遺孀之事。
丘處機認定焦木必然助纣爲虐,暗藏忠良遺孤,而焦木則是一個勁地喊冤,江南七怪自然屁股歪到焦木一邊,話不投機,幾下就要開打。
“唉……這幫習武之人,脾氣暴躁,兩句不合就要開打,更不用說其中還包含了南北武林,佛道二脈的矛盾……真是一點火星就要炸,不打都不行啊!”
方明熟知來龍去脈,在一邊看得卻是暗自搖頭。
這明面上是段天德奸詐,将枯木、焦木、江南七怪還有丘處機當傻子耍,但細細想起來,卻是暗藏洶湧。
衆人脾氣暴躁,武人習性不改隻是表面原因。
深究起來,丘處機是北方人,而江南七怪與焦木乃是南方人,這地域矛盾本來就無法解決,難道真打起來的話,江南七怪會胳膊肘朝外拐,幫着北方人來欺負南方人?那他們在本地還混不混了?
而丘處機是道士,焦木枯木乃是和尚,還是少林支脈的仙霞派,此時全真教勢大,少林卻幾乎無有建樹,丘處機打上門來要人,難道和尚就得向道士低頭麽?
這還有什麽好說的?必須打!
“看似隻是一場誤會,但矛盾卻埋藏已久啊……”
方明冷眼旁觀,倒是看出了更多的線索脈絡,更何況此時焦木真的被騙了,以爲自己寺内沒有女人,自認俯仰無愧,更不會低頭,最後真相揭開,真是不死也不行了!
此時焦木有着江南七怪幫嘴,丘處機一個怎麽說得過八個?當即決意動武,以武力壓服衆人,喝道:“焦木你也是武林中知名人物,竟敢如此爲非作歹!”
右手一送,一口數百斤重的銅缸連酒帶缸,向着焦木飛去,焦木縱身避過。
站在樓頭瞧熱鬧的人吓得魂飛天外,你推我擁,一連串的骨碌碌滾下樓去。
笑彌陀張阿生一身鐵布衫的橫練功夫頗有火候,當下搶上一步,運氣雙臂,叫一聲:“好!”待銅缸飛到,雙臂一沉,托注缸底,肩背肌肉墳起,喀喇一聲,左足在樓闆上踏穿了一個洞,又上前兩步,雙臂微曲,一招“推窗送月”,将銅缸向丘處機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