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了多久,所有的城市都将被變異了而瘋長的植物覆蓋,高樓大廈外面爬滿了長滿尖刺的藤蔓,公路被樹木的龐大根系翻開,就像腐爛的屍體的内髒一樣向外延伸,公園、住宅區的綠地長滿幾十米高的大樹,因爲濃密的樹蔭遮蓋,經年不見陽光的窗戶長滿了肥厚的青苔……
在這些茂密的植物中,體型碩大的昆蟲飛來飛去,燈箱廣告上面粘着密密麻麻的蟲卵,KFC的櫃台後面,一條幾十公分長的蜈蚣正盤踞在原本放薯條的貨架上,手掌那麽大的小強成群結隊的在早已失去了皮肉的骷髅間覓食。
有昆蟲,就有以昆蟲爲食的鳥類,動物,爲了吃掉這些披着堅硬外殼的昆蟲,這些鳥類的嘴和爪子都變得像鋼鐵一樣堅硬,能輕易的刺破昆蟲的外殼,而它們的胃也能分泌出高濃度的強酸,把這些昆蟲溶解成養料,當它們遭到攻擊而死去之後,它們含有強酸的體液開始腐蝕地面,将原本上千年都不會降解的鋼筋水泥蛀蝕得千瘡百孔。
捕食鳥類的猛禽會更兇猛,還會有捕食其他動物的猛獸,它們會進化出更鋒利的爪子,在荊棘遍地的荒蕪中奔跑,它們還會長出堅硬的皮甲,它們會把涵洞當做巢穴,會把席夢思床墊用來哺育幼崽,至于衣櫥裏那些華美的時裝,嗯,那些還在發育生長的小動物會用來盡情的遊戲……
人類呢?
我不知道,但即使以後的世界真的就是那一片如火如荼的荒蕪,但至少現在,我還不想放棄。不知道就算搶到了飛機,我們又能飛往那裏,可現在我們的目标就是停機坪中間的一架直8運輸直升機,隻有那架運輸型的直升機才能帶走我們這些人,至于兩外幾架挂着火箭巢的武裝直升機,那不是我們的選項。
這也許,就是我們最後的戰鬥了。
前進的道路被各種車輛擋着,我們又沒有坦克來開路,下車邊打邊跑就是我們唯一的選擇。下車前,我們把步戰車裏的30毫米炮炮彈都打了出去,用這些炮彈打散了原本密集的喪屍群。
炮彈打完了,我們也沒有了更多的憑仗和依賴,最後檢查了子彈和刀具之後,我把麥克風撥到嘴邊,盡量用最平靜的語調說:“我們的目标是500米外的直升機,出去後盡可能的保持隊形,不要跑散,我們是跑不過這些喪屍的。把你的後背交給你身邊的人,如果你無法相信他,那你就一口氣往前沖,不要因爲恐懼又掉頭往建築物那邊跑,就算你能跑到建築物裏,你也不會有更多活下去的機會。這恐怕是我們最後的戰鬥了,我們要活下去,就忘掉死亡吧。”
我并不是很會鼓舞鬥志,所以我不知道我說的話能有什麽樣的效果,我隻是說出了我心裏想要說的話。然後我把頭盔拿下來,我現在不怎麽用得着它了,把頭盔扔到腳下,我看了看站在我身邊的林鹿和铮铮說:“跟着我,無論如何也要跟着我。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我們一定能活下去的,我還等着你們一起陪我做點什麽兒童不宜的事情,等着你們給我生孩呢。死了這麽多人,我們要生很多很多才行。”再看了看趙璎珞和李索,雖然她們的戰鬥力不用我操心,但我還是說:“咱們是拍過結婚照的,你們都算是進了我李家的門,不管是真的假的,就讓我們像一家人那樣一起過吧。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唯一的生日願望就是,活下去。”
算上林卓然從聯大帶出來的人在内,我們現在一共有39個人。在他從聯大帶出來的這些學生和老師裏,沒有我認識的,我認識的龍校長,林卓然親手送她走了。我還認識那個叫葉丹丹的女聲,向铮铮求婚的那一天,葉丹丹也在,這一次沒有她,林卓然說,他們從聯大出來的時候,葉丹丹就不知去向了。向铮铮求婚時還有一個齊行,現在也不知道身在何處,這就是末世裏,一個很常見的結局。
常見到除了他們自己最親近的人,再沒有人去追問他們究竟身在何處。
戰鬥的基本戰術還是三人小組,交互支援,邊打邊走。這個戰術是我們日常訓練中練得最多的基本套路,而且既然是出來救人的,從防暴盾牌到合成盔甲我們都有,所以我們迎着洶湧而來的喪屍硬抗上去,這沒問題。
我沒有加入到任何一個三人戰鬥小組裏,而是端着突擊步槍遊離在外,反正我不怕咬不怕傷,騰出一個空間來更有利于發揮。離我最近的三人小組是趙璎珞、林鹿和一個手持防暴盾牌的戰士,這個組合趙璎珞是主力,林鹿戰鬥力不行,但還算鎮定,亦步亦趨的跟着趙璎珞,至少沒有拖後腿。在我旁邊的另一側則是铮铮、李索和另一個持盾戰士,這個組合就要均衡一些,我在這兩個組合之間遊走,随時補漏。
而我們最強有力的三人小組是趙陌、小道士璇玑以及王志誠,王志誠充當的是持盾戰士的角色,趙陌和璇玑都是近戰,反正他們從來都不喜歡用槍,所以他們頂在整個隊伍的最前端,看似兇險,但是在三個人近乎無縫的配合中,圍住了他們的喪屍卻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而林卓然周靈潔、楊枭鍾離柯也分别和一個持盾戰士組合,戰鬥力當然是楊枭鍾離柯更強,不過林卓然周靈潔的配合意識不錯,也還能支撐。我們帶出來的戰士也都比較不賴,總的來說喪屍雖然多,雖然也跑得快,但要想輕易就找到人下口并不是那麽容易的。
問題出在聯大的那些師生身上。
雖然都是經過了第一次病變,在這場毀滅性的災難中幸運的活到現在,但是人與人之間本身就有區别,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是戰士,既沒有這方面的意願,也沒有這方面的能力。就像要塞裏,有人進入戰鬥力最強的衛戍師,有的進入以内務、治安爲主業的警備隊,還有更多的人從事各種行業,而他們則回到了學校,重新當上了老師和學生。如果要塞能夠支撐得更久,他們發揮的作用就會更大。
但這時,他們亂了。
盡管我們這些戰鬥人員頂在了最前沿,但整個機場對于我們這點人來說還是太大了,在我們越過在門口附近堵路的各種車輛,開始向停機坪加速的時候,附近的喪屍又像水一般的圍過來,于是後方也變成了前沿。
“穩住隊形!”我一看那些非戰鬥人員開始驚慌的亂跑就知道要遭,一邊大聲的喊着,希望他們能保持冷靜,一邊派出兩翼的戰鬥小組包抄回去救援。其實也給他們配槍了,災後的教學活動中,射擊、格鬥自然也是必修課,隻要他們能保持好隊形,就算你打不準,但幾個人密集開火,總也能将迫近的喪屍撂倒。可他們畢竟不是戰士,他們做不到足夠的冷靜,更不要說隊形的完整,更不要說默契的進退如一。
“啊!”的一聲慘叫,一個遊離在最外面,一看就知道試圖往身後的建築立面跑的學生被撲倒了。這些喪屍也似乎很憤怒,它們密密麻麻的一群撲過來,竟然沒有瞬間就将我們這支隊伍淹沒,好不容易逮住了一個,一瞬間就有一群喪屍撲了上去,那學生連掙紮都來不及掙紮,就被撕成了碎片。
是真的撕成了碎片,血肉、内髒、肢體被喪屍争奪着,那場面即使是我們這些見慣了死亡的人也覺得毛骨悚然,所造成的後果就是另外那些非戰鬥人員整個就崩潰了,不管我怎麽喊,他們當中還是有人不管不顧的朝機場大樓跑過去,似乎隻要跑到大樓裏,就能夠活下來。有個女生倒是幹脆,她手裏有槍,看到自己的同學被撕成了碎片,想也不想,槍口轉過來對準自己的太陽穴就扣動了扳機。
“砰”的一聲,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女生,腦袋上就爆出了一團血霧。
林卓然心急如焚,他一邊喊着那些老師學生的名字,一邊往他們的方向移動,我可以不管那些學生,但我不能不管林卓然,我知道我們的隊形牽一發而動全身,但我能怎麽辦?我隻能朝林卓然跑過去,扔掉手裏已經打完子彈的突擊步槍,連換彈匣都來不及了,直接就拔出點五零口徑的軍用轉輪手槍,既然不能保證爆頭了,那就用點五零,打腿短腿,打手斷手。
“老師!”小記者跟在林卓然的身後,看到一隻喪屍從斜後方沖出來,兩手端着手槍,砰砰砰砰的一口氣就把子彈朝那隻喪屍的身上灌進去,其實小記者的戰鬥力也還是不錯的,最開始認識的時候,作爲一個保持鍛煉的大四學生,她的生存能力就比較強。我們還曾經合作到城市大學學術交流中心的15樓去找麥克風,也是因爲她,我才撿到了“鬼噬”這把利器。但是到了要塞以後,周靈潔的重心就放在她最熱愛的采訪事業上,戰鬥訓練減少了。所以這時候她一口氣把手槍裏的子彈打完,打得那隻喪屍像跳舞一樣的晃動着,但還是沒有打“死”那隻喪屍,反倒是那隻喪屍停頓了一下,吼的一聲就朝她撲來。
“啪!”的一下,那隻撲向周靈潔的喪屍被一把霧沉沉的古刀釘在了地上,我一側身,是不遠處的趙陌将手裏的“破曉”扔了過來,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救了小記者一命。
“周周小心!”緊跟着就是铮铮的一聲喊,正趁着這個機會換彈匣的周靈潔一仰頭,迎面被另一隻喪屍撲倒在地。
“周周!”
“靈靈!”
先喊的是铮铮,後喊的是林卓然,等到林卓然返身撲到周靈潔身邊的時候,他身後的幾隻喪屍也跟着撲過來。我連連扣動扳機,急切間倒也發揮了超乎尋常的水準,一槍一個,把那幾隻喪屍全部爆頭,被點五零子彈打中的喪屍腦袋爆出的就不是一團血霧,整個就跟炸裂的西瓜一樣血水和腦漿飛濺。
這爲林卓然赢得了時間,但是他關心則亂,隻想着把撲在周靈潔身上的喪屍掀開,卻不料那隻喪屍反手一甩,就把他的腦袋抽得有點昏。倒是周靈潔一手死死的掐着喪屍的脖子,另一隻手拔出備用的手槍,把槍口塞進喪屍的嘴裏開了一槍,然後才把喪屍掀開,費力的爬了起來。
我正好趕到周靈潔的面前,她看着我笑了一下,伸手摸了一下脖子,低頭看自己一手的血。她的脖子上分分明明的被喪屍咬下了一塊肉,而且咬在勁動脈附近,她站在那裏,脖子上的血就跟噴泉一樣的飛濺而出。但她似乎不知道痛了,隻是那麽無可奈何的笑了一下,嘟囔着想說話,似乎在說“我怎麽這麽倒黴”,但是她的嘴裏也不斷的湧出血來,林卓然剛一起身抱住她,她也同時失去了支撐身體的力量。
我認識铮铮多久,也就認識了小記者多久,因爲災難爆發的最初,她就是去跟隊采訪“絕代佳人”演唱會的,和铮铮一起躲進了學術交流中心的健身房。所以後來铮铮和小記者的關系也一直非常好,當初躲在身上房裏的人,後來隻剩下了她倆,而現在……
林卓然這會反應有點遲鈍,他已經顧不上逃往機場大樓的那些人,隻是抱着小記者跪坐在了地上,附近又有幾隻喪屍撲過來,他都不管不顧。這時趙陌和璇玑、王志誠這最強有力的三人組退了回來,趙陌的“破曉”還在地上,他過來撿起刀,飛身砍翻林卓然附近的幾隻喪屍,大聲的喊:“走啊,别愣在這裏!”
趙陌是沖林卓然喊的,但這有用嗎?
林卓然低下頭去,緊緊的摟着周靈潔,沒哭,哭不出來。
其實人在最悲痛的時候,往往是哭出不出來的,一口氣全部堵住了,隻覺得一切都是假的。周靈潔靠在林卓然的懷裏,血瞬間就把林卓然的衣服全部染紅了,她已經說不出話來,隻是用一隻染血的手撫摸着林卓然的臉。小記者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她的老師的,我們不得而知,隻知道他們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若即若離,事實而非,也許是師生這層關系,讓他們受到了一種無形的約束,總是放不開吧。最後還是在我向铮铮求婚之前,據說是小記者首先挑破了這層窗戶紙……
其實,他們是在我和铮铮之前就去領了證的。
也好,沒有遺憾了。
“走!”我把林卓然拉了起來,不管他恨我也好,罵我也好,甚至要殺了我也好,我把他從周靈潔的身邊拉了起來,看着周靈潔的頭部急速摔下去,重重的碰在地面上,林卓然發瘋一樣的推開我,又俯身回去要把小記者抱起來,這時趙陌把手裏的刀一放,不等林卓然碰到周靈潔,就把他推出了幾米遠。
可這個時候,喪屍群裏跑出一個白色的身影,令我感到難以置信的是,這竟然是那個博士變的喪屍!它竟然還在跟着我?我擦,它是什麽做到的?從李恩慧的研究所出來,我已經換了好幾個地方了,而且很多時候都是坐在車裏,它是怎麽追蹤到這裏來的?根據氣味?就算是警犬,也沒辦法隔這麽遠這麽久還能追蹤得到吧?
但不管我怎麽詫異,怎麽難以置信,那個白色的身影都真的出現在了眼前。而且,它的身體似乎膨脹了一些,這不奇怪,異化的喪屍會膨脹,會比正常體型大上許多,甚至大一兩倍這都是出現過的。可問題是,這家夥一雙小眼睛盯着我,脖子上那把匕首已經深深的潛入了膨脹後的肉裏,隻剩下了一個刀把,它眼睛一掃,立刻撲向了隻有一隻手,而且剛好把刀放在地上的趙陌。
趙陌的感官很敏銳,雖然他是背對着博士喪屍的,但他感覺到了一股巨大的危機,憑藉着一個本能的反應,往地上一滾,避開了博士喪屍非常兇狠的一撲,但是他起身的時候,力道用老,剛想換一口氣,兩隻喪屍同時跳到了他的背上。
但是趙陌就是趙陌,跳到他背上的兩隻喪屍轉瞬間就被他徒手摔了下來,然後用身上挂的匕首,非常準确的反手刺殺,了結了那兩隻喪屍。而在趙陌的肩膀上,脖子上,也同時留下了咬痕和抓痕。
“你們走!”趙陌喊了一聲,似乎并沒有太多的悲傷,甚至,似乎早就等着這一天的到來了。他沖向那個白色的喪屍博士,幾個助跑,飛起一腳踢在了喪屍博士的腦袋上,可惜趙陌也不能一腳就把喪屍的腦袋踢碎,那隻博士喪屍被踢得連續幾個翻滾,剛一起身,卻又撲倒了我們第一個戰士,而更多的喪屍也都還沒有停下來。
我看了趙陌一眼,他還在奮力的戰鬥着,但他不可能再跟我們走了。
這時候有一部分喪屍被那些往機場大樓跑的學生吸引了過去,一部分被我們打死了,擋在我們前面的喪屍顯得有些稀疏,而趙陌,再一次找上了那隻博士喪屍,那隻博士喪屍不但遠比其他的喪屍靈活,而且它似乎在散發出什麽看不見的氣味或者别的什麽物質,把更遠處更多的喪屍吸引了過來。
我看了一眼趙陌,最後看了一眼,什麽也不說,手一揮,整個戰鬥隊伍的隊形轉向停機坪。打光了子彈的戰士,紛紛把手中的槍扔掉了,前面的喪屍已經稀疏,持盾戰士也把盾牌扔了,所爲的,就是能竭盡全力的跑到飛機那裏。
而趙陌不但纏住了博士喪屍,更把周圍的喪屍都引到了他那裏去。
别了,兄弟。
這時四下一看,跟在身邊的,也隻剩下十幾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