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誰自告奮勇的陪我們一起出去,誰都愛惜自己的性命,沒道理對此有所要求。
我和铮铮背靠背的站在街頭,看着這個我們剛剛生活了不到半年的地方,雖然是盛夏,卻分明流淌着一片蕭瑟。街道上已經沒有行人了,如果有,要麽就是奔跑的喪屍,要麽就是和喪屍殊死搏鬥的幸存者,而後者幾乎沒有,可以說就是我和铮铮。至少這條街是。
我們所處的位置是距離要塞司令部不到一公裏的商業中心,經過大半年的建設,這裏原本已經初步具有了現代城市的氣息,那些拔地而起的建築嶄新而又時尚,一點都看不出災後重建的悲苦,而作爲商業街,觸目可及的都是各色各樣的店鋪,這些店鋪大都還停留在正常經營的狀态……
然而,時間凝固了。
遠處已經有喪屍發現了我們,正在奮力的跑來,而站在這空寂而蕭索的街道中,我們頂着盛夏的太陽背靠着背,卻都有些覺得身體在發冷。這不是真的冷,而是一種被世界遺棄了的孤獨、恐懼、無助、還有絕望。也許,這再次爆發的疫情,會将人類最後的陣地徹底的湮沒,即使會有三三兩兩的幸存者幸運的活下來,但整個人類社會,絕不是零星的幸存者就能支撐得起來的。
就算這場災難最終還是過去了,就算現有的社會留下了大量的工具、材料和技術,人類要恢複到災難爆發以前的文明程度,也許需要幾十年上百年,也許……随着零散的幸存者逐漸被吞噬,這個星球上就不再有人類了。
“老公,”背靠着我的铮铮叫了我一聲,我不知道她在這個時候想要說什麽,不過聽起來她的聲音很平靜,甚至有一些放松,她扔掉了頭上的數字化頭盔,解開了自己瀑布般的秀發,扭頭問我:“是不是男人都喜歡女生這種清純的直發?”
我發自内心的說:“隻要是你,什麽樣我都喜歡。”這是最普通,最白菜價的哄女孩的詞彙了,但我真的是這麽想的。
铮铮微微一笑,她毫不懷疑我這句話,說:“老公,我愛你。”語調很輕快,就像日常起了床,吃過早餐,換上一件最喜歡的衣服,快快樂樂的準備去上班,去上學,或者去和閨蜜逛街時和我告别那樣。然後她就端起懷裏的短突擊步槍,哒哒哒的朝着靠她最近的兩隻喪屍打了幾個短點射,随着喪屍應聲而倒,她也收起槍,飛身跳上旁邊的花壇,再踩在我的肩上,幹脆利落的就跳起來抓住了高架軌道的鋼架。
那個鋼架本來就有逃生的設計,隻是因爲沒有完工,最低的位置離地面都還有兩米多,要想直接跳上去還真是不容易。就在铮铮跳上鋼架的同時,已經有5隻喪屍撲到了我的面前,我也沒開槍了,直接拔出挂在大腿邊上的兩把軍刀跟它們幹。一隻喪屍竟然想跳起來去抓鋼架的下端,我跟上去,一刀就從後面紮進了它的脖子,然後一拉一攪,它的脖子并沒有斷,但它也已經失去了動能。
這時我的肩背一重,一隻喪屍已經跳到我的背上,狠狠的一口咬住了我的肩膀,隻不過它的牙齒咬不透複合材質的護甲,我一把刀還在先前那喪屍的後頸,正好空出一隻手來,反手抓住它的頭發,另一隻手裏握着的刀順勢就往後面一捅,就像電腦盲打一樣,這一瞬間我的手感很好,一刀就正好從喪屍的嘴裏紮了進去。喪屍在變異後總有點皮堅肉厚的,但口腔裏卻依然十分脆弱,我這一招不是跟趙陌學的,很久以前,我看到夏清濛用過。
剩下三個,我頭上幾米的高度上傳來哒哒哒的幾個短點射,爬到架子上居高臨下的铮铮耐心的瞄準之後差不多都是爆頭。我們的配合簡直是天衣無縫,尤其是互相掩護的時機把握,誰都不用說什麽,彼此都能讀懂對方下一步的打算。不過铮铮到底不是趙璎珞也不是李索,如果是那兩個家夥,尤其是趙璎珞的話,就這麽幾個喪屍,恐怕我還撈不到出手的機會。
另外的喪屍還有點遠,我把刀插回刀鞘裏,那個兩米多高的鋼架的底部我要直接跳上去也有點難,這時候铮铮把她兩條修長曼妙的長腿勾在鋼架上,整個人就跟練舞蹈下腰一樣倒過來,把兩隻手遞給了我。我助跑一跳,铮铮正好接到了我,借着她的助力,我也很順利的登上了鋼架。
铮铮的身體狀态不好,我感覺得出來,她的臉色白得有些吓人,小産後根本沒有來得及恢複。所幸我們都還是順利的爬上了高架軌道,在上面就安全多了,我想到的是,铮铮尚且如此,剛生了孩子的清濛又會怎麽樣?還有那個剛剛出生幾天的孩子,我這個舅舅還沒有見到過呢。
爬到高架軌道的頂部,也就是特别逃生通道的時候,我讓铮铮停下來歇會,補充點水份。這個軌道就像公交線路,本來就要延伸到總醫院的,而站在高處,也更有利于我們觀察局勢。現在整個要塞已經響徹了此伏彼起的槍聲和警報聲,夾雜着30毫米炮,105車載炮的轟鳴,也不時低空飛過陸航的武裝直升機,這些密集而有組織的槍炮聲給我們增加了不少勇氣,先前站在蕭瑟的街道上那種深入心靈,令人發冷的孤獨感要減輕了很多。在我們看不到的炮兵陣地,重炮群依然在密集的朝北面的主城區發射大口徑炮彈,先前飛過去的轟炸機群已經返航了,然而第二批次的轟炸機群又幾乎是貼着高樓堅定的低空飛過。
如果要我描述一下現在的心情的話,我想說的是,我眼前的這一幕,會讓我永生難忘。隻是我不知道這一生又還能有多久,一天?兩天?還是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走吧,我們得趕緊回到家人身邊!”歇了一會,我還想铮铮多休息下,倒是她自己站了起來,調整了自己的狀态,用臉在我的臉上蹭了一下,就準備往前走。然後她拍了拍我,又伸手指向高架下面的一個角落,我順着她的手一看,幾百米外,一個穿着白大褂的喪屍正遠遠的擡頭盯着我們。
如果李抒銘那個曾經的小白臉,現在的傷疤臉在這裏就好了,一隻喪屍,這麽嚣張的盯着人看,要是李抒銘在,一顆子彈過去,保證它的腦袋會像西瓜一樣炸開。裝個毛線啊,你都變成喪屍了,怎麽看人的眼光還那麽高高在上的?也是它脖子上訂着我甩出去的匕首,不然它這會一定是扯着嗓子示威的朝我們吼,這是那個博士變異的喪屍,剛才開槍打它的時候,它就像一條油鹽不進的泥鳅一樣逃走了,沒想到竟然一直跟蹤我們到了這裏。
我很想等它在靠近一點,然後開槍把它斃了,在這距離上我肯定辦不到。但如果它離得太近了,我記得這東西好像還是會爬樓梯的貨,真放進了,風險是很大的。而且,這時候在它的身邊,也已經聚集了不少喪屍,已經有好幾百隻了。這其中隻有要十分之一的喪屍會攀爬,就足夠我們死無葬身之地。所以我和铮铮沒有再停留,即使那個白大褂的博士喪屍看着就來氣,而且總跟着我們也讓我覺得毛骨悚然,可這時距離太遠,等也等不下去,就能我們自己先跑路了。
那個博士喪屍雖然看似能爬高,但剛才我和铮铮都呼吸配合才能爬上去的地方,博士喪屍也沒轍,但它就是遠遠的跟着我們,似乎不把我吃掉絕不罷休。我現在不怕感染,但還是有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被一隻喪屍惦記着,這種感覺有點毛骨悚然。不過随着高架軌道轉了幾個彎,它跟不上了。我和铮铮松了口氣,總醫院離我們已經不遠了。
站得高看得遠,站在離地面幾十米的高架上,我們停下來休息時,看到總院南邊的一号大道有一支裝甲部隊正在向前推進,打頭的是并排一起的主戰坦克,履帶式步戰車緊緊的跟在後面,坦克步戰車上的重機槍形成了密集的火力帶,在這樣的火力打擊下,街上跑的喪屍也不夠看。我就說,擁有武裝的人類怎麽會就打不過喪屍呢?
作戰部隊已經發現了我們,因爲我們身上沒有通訊工具,就通過手勢要求我們靠攏,而看起來,這支部隊正是來救援總醫院的。在總院的另一端,門口已經堵死,但密集的喪屍還是聚集在外面,而其中竟然有不少喪屍還是穿着作戰服的戰士。盡管要塞内部已經做好了各種準備,卻似乎依然沒有辦法真正控制感染的擴散。按照李恩惠的話說,這是二次病變,擴散渠道不止接觸傳播,也有空氣傳播和綜合性傳播,空氣傳播按理說活到現在的人都是免疫的,但攤上綜合性的,更爲複雜的傳播方式,就有點防不勝防了。
一邊看一邊走,等到坦克裝甲推出了這條街,我和铮铮從高架上爬了下去。下面有一個小分隊把一輛步戰車停在路邊等我們,車上下來一個少尉,看了我們一眼,尤其是對我們裝備的支撐軸或者說輕型作戰骨骼大爲驚歎,一副大哥你牛逼的表情,然後敬了禮問:“中校,你們是哪個部分的?準備往哪走?”
“你們在帶隊領導呢?”我不是在一個少尉面前擺架子,但你在一個低階的下級面前唯唯諾諾,那别人絕壁會覺得你身上的衣服是撿來的。軍隊講究等級是有道理的,而對等原則也很重要,我可以客氣,但我沒必要告訴一個少尉我要幹什麽。
少尉當然也沒有因爲我不回答他的問題而不爽,相反他更爲客氣的說:“我們是第七師的,這支分隊的任務是掩護醫院撤離,我們團長在後面還有點遠,要不我把營長找來?”
“不用了,”我擺擺手說:“我也是到醫院找人,私人目的,如果和你們的任務有沖突,那就當幫個忙。”不知道他們的任務是不是醫院裏所有的人都要接走,而且不允許自由離開,先把話說在前邊,真要有矛盾再想辦法。第七師,我想起來,師長是李恩惠的弟弟,一個很年輕的大校,也是個牛人。
少尉倒是好說話:“和我們一起走更安全。”
他倒是沒說不行,估計除了他們任務裏的主要目标人物,其他人自己要走他們是不會阻攔的,正常狀況下誰會離開一指裝甲部隊自己走?其實我也是問問有沒有這種自由度,我也想跟着第七師的裝甲部隊一起走,至少走一段路。
我暫時也沒有再說什麽,正好借用他們清場後的空隙進入了醫院。進了醫院我和铮铮就直奔産科而去,希望清濛母子平安。
産科在一棟單獨的小樓,大概是要塞裏的生育人群不多,所以産科的規模也不大。我們靠近産科樓的時候,第七師還沒有進來,産科樓前面還遊蕩着零零散散的喪屍,其中就有穿護士服的。
看到穿護士服的我的心就緊緊的揪起來,其中一個護士向我撲來,苗條瘦小的身材和林鹿很有些像,一下就看得我心都抽起來了,動作也慢了半拍,竟給它跳到我身上,一口就咬了下來。因爲铮铮也在對付旁邊的一個,如果不是我已經知道我是免疫者了,這一下也就宣布了gameover。
然後我把它摔下來,一看不是,沒等喘氣呢,它又猛地彈射而去,對我怒吼了一聲,也就在這時,樓下一支羽箭流星似的飛來,非常準确的射穿了這隻喪屍的腦袋。
我擡起頭一看,三樓的走廊上站着鍾離珂那個紮着馬尾的高妹。她是站在走廊欄杆上的,本來人就高,站得又高,一連幾支箭射下來,每一支都準确射穿腦袋,竟有一種精靈弓箭手的範兒。
我笑了笑,不僅是得救了,而且,看起來我關心的人還在。
産科樓的門廳因爲應急系統自己落鎖了,不過看到是我們,樓上丢下了兩條繩子。其實再等等第七師的進來清場後就不用這麽費事,不過我和铮铮都還是靠着繩子先上去了,心急。
然而我剛一落地,又有一個穿着護士服的身影向我撲來,伴随着一聲激動和哽咽的“大叔.....”
講真,要不是聽到這聲喊,我就算不開槍,也要先飛起一腳踢開,剛吃了虧,不敢大意。
不過,這聲音太熟了,熟到一聽着這種掩飾不住的激動和興奮,就充滿了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