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我的态度在上官瑞澤看來非常的低調謙虛,其實我想說我真的不在意什麽軍銜不軍銜的,最開始我在李荻手下火線入伍的時候就是個民兵班長,到了香柏山莊自己搞了一個幸存者基地之後就已經是火箭蹿升,很久以前我還在部隊掃地的時候見到個中尉我都覺得無比的牛逼,那時候要是聽到有誰幾個月就從民兵班長蹿升成了少校正營職幹部我會覺得特麽的就是天方夜譚,就算軍方頂級大佬的兒子也不是這麽玩的,但當這事兒落到我頭上的時候,我想到的隻是當年剿匪那一陣那滿山的土匪司令。
上官瑞澤眼光狠毒,他從我的态度中很輕易的看穿了我的心思,半笑不笑的用手指敲着桌面說:“這是不一樣的,你這次的晉升令不是由戰區簽發的,而是總指揮部,你明白嗎?”
我點頭,态度更加低調,但我要的還是實際的好處。這不是在過去,如果是在過去,我這個年齡晉中校不算牛逼,但也不錯,然而如果上面沒關系沒背景也是然并卵,就算因爲一次大功給上面留了一點印象,但這條路還是走不了多遠。再說我上大學那會保留學籍入伍那事,也就是想讓自己的生活經曆豐富一些,我從入伍那一刻起就不像同時去的那些熱血青年那樣渴望在部隊裏做出點什麽大事來,我隻是想要一個經曆而已。
上官瑞澤似乎對我這種明顯總想着好處的小市民心态有些不滿意,不過他點了一支煙,又順手遞給我一支,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跟我糾纏,而是直截了當的說:“你之前是雨山區第130避難基地(這個番号在任命我爲基地司令的時候我看到過,但看過就忘了,我們所有人都習慣把那裏叫做香柏山莊基地)的正營職指揮官,但現在130基地撤消了,組織上考慮對你另外安排,我想先了解一下你自己現在有些什麽想法。”
香柏山莊基地撤銷了嗎?離開的時候我和林卓然、龍遠圖校長也探讨過這個問題,都覺得如果新制劑效果不錯,而且救災指揮部在南部的高新開發區建立新城市的話,香柏山莊基地早晚肯定都要撤銷的,因爲新城的建設,最需要的就是人,隻有把散布在城市各個角落的幸存者都集中起來,才能讓一個新城市重新運轉。這是意料中的事,不過怎麽說我們也在那個地方花費了不少的心血,山莊的公募裏還埋葬了不少死去的同伴,這是聽到香柏山莊基地已經撤銷了,我心裏還是有一丢丢的失落。
至于想法,我有什麽想法真的那麽重要嗎?
在思考之前,我覺得還有一個問題一定要問清楚,那就是:“上官處長,現在外面的情況怎麽樣了?這場災難,是不是可以說已經過去了?”
上官瑞澤對我問這個問題也不意外,在他身上我也沒看到那種從基層軍官一步一步的做到正師級政工幹部的那種烙印,應該也是災難後火速提拔起來的,所以他還不夠老道,說話沒有那麽密不透風和深不可測,還是比較直接,他說:“哪那麽容易就過去了!我給你說實話吧,現在的狀況,就像一場戰争剛剛打到相持階段,敵我雙方形成均勢,我們占據了戰略高度,但要把這種戰略優勢轉化成全局上的勝利,還需要各個局部戰場一點一點的往前推進,然後才敢說勝利。”
戰争什麽叫戰争?兩軍交戰打了就停那是戰鬥,打上一兩個月那是戰役,至于戰争,那是具有一種全局性和長期性的,一年兩年的戰争也有,十年八年的戰争也有,英法還有個百年戰争!上官瑞澤用上戰争這個詞,就說明在場災難消耗的時間比我想象的都還要長。
想想也是,那麽多人感染病變了,看起來病毒寄生在人體内又不會那麽快消耗掉,估計也不是幾個月就能過去的。《生化危機》裏喪屍過了好幾年都還在活動,《我是傳奇》裏,威爾史密斯一出場,病毒災難都已經過去三年了。
隻有長期打下去的戰鬥才能叫戰争。
上官瑞澤停頓了一下又說:“目前‘方舟會議’的科學家們研制出來的生物制劑所起到的效果就是能在一定時間内使感染者,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喪屍體内的病毒處于極度不活躍的狀态,這個有效期最開始是8小時,現在已經延長到24小時,即使時效過去以後,也能壓制病毒的新陳代謝和突發變異,這個效果最大的好處就是利于各方面對幸存者的營救。同時也有利于各方面動員所有的力量對感染者進行隔離,也就是圍繞着感染者集中的區域建造高牆,避免它們對正常人再構成傷害,同時再對它們進行治療。”
“治療?”我忍不住說:“我打碎它們腦袋的時候,裏面的腦漿都變質了,還能治療?”
上官瑞澤說:“那也要治療。如果在最開始的時候這個方案還特麽的比價扯淡的話,現在不怎麽做就不對了。災難一開始就是因爲應對方針模棱兩可,延遲了最佳處理時機,造成了無可挽回的損失。但到了現在,人們已經緩過氣來,有餘力把這些感染者都控制起來,這個時候再來對它們進行毀滅性的打擊,又真的有意義嗎?那是幾十億的人命啊,随便遇到一個,都有可能是你我他的親人朋友,除非它們真的死絕了,爲什麽不去嘗試?”
好吧,當這個年輕的大校嘴裏還是帶上國罵的時候,我對他的印象不知不覺的好了一些,想想他說的也有道理,災難最開始那會快刀斬亂麻把喪屍全部消滅才是最好的方案,拖到現在被喪屍圍住的幸存者能救的都救出來了,不能救的已經被消化了,這個時候隻要真的能把它們都關起來,消滅就不見得是最好的處理方案。雖然我不認爲那個什麽“方舟計劃”真的能能把它們都救回來,腦漿都壞了,救回來還能恢複到過去的樣子嗎?
當然這事我也說不準,首先那些智商逆天的科學家們也不是白給的,其次生命這個東西還千萬别小看了,就算不去救它們,也沒準它們自己能好轉呢。
這事也别多想了,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問:“上官處長你還是給我說說吧,上邊想怎麽安排我。”
上官瑞澤也沒有再打官腔賣關子,而是直截了當的說:“有三個去向,你可以自己選。第一呢你可以脫下這身軍裝,現在各級指揮部都是軍管,但民事這一塊也到處缺人,按照過去的編制,可以給你弄個副處。第二呢是到即将開發的軍墾農場去當場長,給正團級。第三就是到光陰市南部高新區新成立的要塞城市當警備隊長,正營職。你可以回去認真考慮一下,不用馬上回答我。”
這還真得認真考慮,聽上官瑞澤的意思,災難并沒有過去,不過喪屍集中的地方都被圍了起來,不管它們還能不能救治得好,人類社會的生活還要繼續。我們在野戰醫院混吃混喝的生活總要過去,未來總要有個選擇,不過如果沒有這次的立功表現,我現在應該随着香柏山莊基地一起被收編,何去何從就是一個任命,反倒是現在還有個選擇的餘地。也算因禍得福吧。
既然不需要馬上回答,回頭我還想跟身邊的人商量一下,想到他們,我又問:“那其他人呢?”
上官瑞澤說:“你是這裏立功人員裏級别最高的,肯定先從你開始安排,至于其他的人,看他們自己吧,但也沒有來去自由這個說法,國家尊重每個幸存者的生存權利,但公民的義務以及這種特殊時期的責任都是要承擔的。”
說的也是,回頭也問問他們的想法,然後我又問:“那李荻呢?”
上官瑞澤理所當然的說:“她是戰區直屬戰鬥部隊的精英,當然是歸建。”
歸建?我怎麽聽着就是要回到他的視線中的意思呢?我對這個上官瑞澤本來沒有喜惡,不過涉及到我的親妹妹,我不得不多考量考量他。首先他的長相不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眉目還算正派,但不夠陽光大氣,說話還算直,不是那種心眼特多的人,如果是交朋友,倒也還過得去,不過要當我妹夫……我感覺李荻對他興趣不大,但他可不一樣,按說對我的人事安排應該不用他親自跑一趟,他來這裏,多半也是爲了李荻。
這時候上官瑞澤似乎意識到我是李荻的親哥哥這件事情,于是又多了幾句話:“第一條回歸民事部門呢手裏面會有一些權力,當然太熱門的像物資調度啊,人員安置啊那些部門去不了,去了也沒有級别,虧了,而且目前這種狀況還是手裏有槍安全一些,脫了軍裝換我的話我就不幹。第二條去的地方比較遠,現在恢複生産是重中之重,好處是比較自由,但壓力會非常大,而且現在很多地方都有脫離各級指揮部的非法武裝,軍墾農場在從事生産的同時也要兼顧武裝鬥争,這些非法武裝上不了台面,不敢跟主力部隊正面較量,但對軍墾農場之類的外派基地會不斷襲擾。第三是在城市,管一個片區的警備糾察以及治安工作,有些實權,不過人多的地方,又是現在這麽一個局面,也是魚龍混雜,不知道你能不能應付得下來。個人建議第一條還是不考慮,第二第三條再想想。”這也算是實話實說,給的比較中肯的意見。
我表示會盡快給出答複,又寒暄了一會,說了些不着邊際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李荻的原因,他還比較耐心,僅此而已。當然随後他還要跟李荻談話,說是公事,既然是公事我當然管不了他,倒也不擔心李荻會吃什麽虧,回頭再跟這丫頭談談。她也27了,正常情況下也該談戀愛了,就算這個上官瑞澤不行,她也得有個目标。爸媽現在也是生死未蔔,我這個做哥哥的,不得不操心一下妹妹的個人問題。
我才想到了我的爸媽呢,上官瑞澤就補充了一句,說:“對了,還有個事。受李荻的委托,我派去你們老家的人回來了,你們以後也别再去找了老人家了,你們老家那個縣也是重災區……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意思。”
我愣了愣,我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可是,我一直抱着一線希望就是我的父母在災難爆發的時候還呆在山區裏,雖然從理智上來說這個結果可以想得到,但從感情上,我一時也有些無法接受。但又好像聽到的是别人的事情一樣,本能的希望這事跟我沒關系。
上官瑞澤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本來我也希望能有個好消息,我可以直接跟李荻說的,但很抱歉,這個結果隻能請你代爲轉達了。”說完,他就起身離開了柴醫生的房間。
從上官瑞澤那裏出來,我過了好久都緩不過氣來,爲了轉移注意,我隻能召集大家開小會,就在我的病房裏,有點擠,不過昨天也剛弄了剛個煤爐子,暖和。我們讨論的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去向問題,實際上,我也想知道大家對未來有什麽想法,怎麽說我們也是一家人,這種感情是用血澆灌出來的,不像過去,這堆人誰跟誰都沒關系,你愛幹嘛幹嘛,關系好碰到了打個招呼,關系不好老死不相往來,過去我們不都是這麽過的嗎?
“去農場吧。”最先表态的是趙家林,鹿敏兒死後他一直比較消沉,不是我們這幫人他話都不願意說,這時候他态度鮮明的說:“遠離人群更安全,這災難還沒結束,誰知道還會不會有什麽病變。”
我也比較動心,在末世裏遠離城市遠離人群去種田是比較保險的,可上官瑞澤提醒了我,農場并不安全,估計時不時的要跟那些非法武裝幹仗。要說這個我比較有心理陰影,我們死人死得最多的一次就不是打喪屍,而是和家園衛隊的外圍雇傭兵打,就算一般的幸存者武裝沒他們厲害,但架不住人多,一個軍墾農場的武器裝備也不見得能好到哪去。
黃金剩鬥士李芸中附議說:“就去種田,人類已經沒救了,我說的是人心。在這種一團亂麻,前途不明的混亂中,可以想象在人多的地方特麽的有多烏煙瘴氣。”我擦,女博士啊,還是從歐洲回來的,文明一點好不好?
林卓然思考了很久,說:“還是回城市吧。人畢竟是社會動物,真正遠離社會,一開始可能比較清靜,但時間長了,會跟社會脫節。而且老李也說了,農場也不安全,還有一點是他沒考慮到的,我們以前最恐懼的就是喪屍,但現在野外的植物變異也很多,我還拿不準這種變異會有什麽負面影響,但如果人處于比較孤立比較分散的狀态的話,我覺得會面對很多從未有過的危險。”
畢竟是生物學教授,想到的東西就是和我們不一樣,但如果植物也不安全,特麽的這還要不要人活了?就算我們現在的體質吃什麽植物都毒不死,但植物一旦成災,也有的是辦法讓人類吃不了兜着走。
王志誠說:“我無所謂,老大去哪我就去哪,隻要老大留着我,我就當個衛兵也行。”這話真暖心,不過這家夥應該耐不住去農場的那種寂寞才對,沒有人的地方,對他來說也沒什麽意思。
趙陌沒有說話,其實他的社會适應力不強,甚至不如小道士璇玑懂得與人相處,該去修道的是他而不是璇玑。但是他看着我,那意思就跟王志誠一樣,我去哪他就去哪。
我就問:“陌哥你和志誠一個意思?”
趙陌點點頭。
我就笑着說:“陌哥你對我的基情,這輩子我還不了,下輩子我們還做好基友啊。”然後我轉頭對梁铮铮說:“铮铮你不會吃陌哥的醋吧?”
梁铮铮撇了撇嘴,白我一眼說:“無聊。”
我接着問她:“那你怎麽想?”話說她的意見對我而言絕對很重要,不管怎麽說她現在是我的女人,我給不了她什麽,但如果她想回到那滾滾紅塵中去,哪怕這樣會讓我失去她,我也不能磨滅她的願望。
梁铮铮說:“其實我和家林想的一樣,去農場遠離人群倒清淨一些。不過你做主吧,回城市也許我還能接着念書呢……”幾天前她才滿20歲,按照過去的生活軌迹,這會她該上大二。沒想到她更願意去的是農場,那我是不是也應該帶着她躲得遠遠的呢?要是回到人群中遇到什麽狗血劇情,那也是夠惡心的。
但,一定要對人性做這麽惡意的揣測嗎?
趙璎珞說:“回城市,輕盈要上學。”女殺手的母性意識很強烈啊,這個養母當得很盡職。
提到了程輕盈,林鹿就舉手說:“我附議,我們這些大人去哪都無所謂了,但輕盈需要在正常社會中成長。”
然而現在的社會正常嗎?
涉及到程輕盈,意見一下子就統一了,回城市。
一瞬間我覺得我們這些人能成爲一家人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小記者周靈潔也算頭腦比較清晰的,意見雖然統一了,但她還補充說:“回到城市,我們所有人不一定都要呆在警備隊裏,在不同的地方了解到的信息會更多一些。但有一個前提,我們要住在一起,可以找一棟大房子,或者挨在一起的幾套公寓,哪怕是擠在一套公寓裏也行。我們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了,所以我們不能再失去彼此這些家人。”
說得好,我對小記者豎了個大拇指,小記者挺能煽情的,還在城市大學的時候,她那個廣播就很能催人淚下,但這次她說的是實話。
回到城市,回到光陰市,這幾個月來,我以爲我會離她越來越遠,我以爲我永遠都不回了家,沒想到我又可以回去了。
但真到了回去的時候,我們又都發現,一切都跟過去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