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這個山窩本來就冷别的原因,這個冬天給人的感覺特别的冷,才剛到12月,天上就下起了大雪。一場紛紛揚揚的大學下了一整夜,早上起來,就看到窗子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想要推開窗子,卻發現窗子已經凍住了推不開。
從小到大,我就沒見過這麽大的雪。
天南省的省會光陰市是個南方城市,雨水多,冬天最常見的不是雪,而是凍雨,當然那也非常冷。許多北方來的人都說那個城市比北方冷得多,那種凍雨簡直會讓人覺得潮濕的寒氣能直接穿過皮膚浸透到骨髓裏。也會下雪,但光陰市下的雪都不會很大,在城市裏,下一晚上的雪甚至都積不起來。然而在這裏,一晚上的雪下了之後,積雪竟然堆了有一尺多厚。
雖然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厚的積雪,但我一點也不興奮,反倒是充滿了擔憂,這麽大的雪,要是野戰醫院的供應中斷了怎麽辦?大家似乎都有些類似的擔憂,所以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大家都總是忍不住會去看隔離病區的大門,那是一道5米高的圍牆中間的厚實的金屬門,電控的,如果是用人力去打開的話,至少每邊有10到20個人往兩邊拉才拉得開。這是隔離病區的标志,不管這裏面待遇再怎麽好,這道門總讓我們覺得我們是被關起來的。
事實上也是,隔壁病區裏面什麽東西都不缺,缺的就是自由,以及和外界的聯系。
如果這場大雪把外面的路封了,裏面的物資很快就會消耗掉。
如果說這個時候還有誰會因爲這場大雪而感到開心的,那就隻有五歲的小女孩程輕盈了,就在大家都憂心忡忡的看着外面的時候,隻有小女孩撒着歡的跑到雪地裏自顧自玩起來。以前輕盈這個小女孩和她媽媽姐姐一起在香柏山莊的時候,是個性格很晴朗的小女孩,喜歡唱歌跳舞,還特别愛笑,但現在,她基本上都不說話,就算和她住在一起的趙璎珞交流,也更多是依靠眼神和手勢,就算是我這種比較粗糙,對小孩子也沒感覺的人,看着也都心痛。這時候大家看到輕盈跑到了雪地裏玩,雖然沒有像過去那樣格格的笑出聲來,也不禁都爲她感到高興。
如果這場雪能讓這個孩子多一些笑容,那下就下吧。
小女孩程輕盈在雪地裏奔跑了一陣,就開始堆起雪人來,一堆就堆了三個,兩個大的,一個小的,然後看着這三個雪人就跪在雪地裏發呆,好不容易浮現的一點笑容也已經煙消雲散。林鹿最先看不下去了,梁铮铮也跟着走了出去,她倆剛走到輕盈的身邊,食堂正對着的隔離病區的大門就轟隆隆的開了。
真是轟隆隆的,那道大門很厚很重,天這門冷,感覺大門也給凍上了,雖然是電控的,可看起來這道門開啓得很吃力的樣子。随着大門漸漸打開,外面有車子開了進來,打頭的是一輛猛士軍用吉普,車頂上還架着重機槍,隻不過這會是用帆布袋子罩着的。後面跟着兩輛卡車,這兩輛卡車我們倒是見過,是隔離病區的補給車。等這三輛車都進來以後,病區的大門又轟隆隆的關上了,我們就這個時間可以看到大門外面,可惜大門外面也是白茫茫的一片,似乎野戰醫院的普通病區和隔離病區并不是挨在一起的。
兩台卡車進來以後就自顧自的開往庫房那邊去了,雪很厚,即使這兩台車是軍用的越野卡車,走起來也很吃力,而吉普車則徑直向食堂開過來,最後停在了食堂外面,從車上走下4個人來。
皮帽、軍大衣、長筒軍靴,軍大衣上兩排铮亮的扣子,乍一看我還以爲是蘇聯紅軍到了,4個人裏面一個大校一個上尉,兩個中士。兩個軍官都是穿的常服,但佩戴着手槍,如果不是這兩把手槍,我們幾乎要忘了我們所處的是一個什麽時間段了。而兩個士官則是全副武裝,肩上背着一支95,子彈袋裏挂了5個彈匣,估計大衣裏面還有私貨……
他們的裝扮告訴我們,這是戰時,這場人類有史以來最特别的戰争恐怕還遠遠沒有到可以說結束與重建的時候。
“喲,正吃飯呢,這可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那個大校一臉的自來熟,整個食堂裏也沒有誰招呼他,他卻看着誰都好像老熟人一樣。不知道爲什麽,我一看到這個大校就想起了《兵臨城下》裏面那個搞政工的丹尼洛夫,這不隻是感覺問題,這個大校長得就像那個丹尼洛夫,雖然他肯定不是俄國人。也就是說,相對于他的軍銜,他看起來還很年輕,臉很白,鼻子是鷹鈎鼻,下巴有一圈青色的胡茬,還戴着一副黑框眼鏡。
這種長相就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可是他不但自來熟的跟食堂裏正在吃飯的軍官士兵們打招呼,還徑直就向我們走來。最後,還坐在了我的對面。
食堂的餐桌是那種老式的長桌,一張桌子就可以坐20多個人。食堂裏這樣的桌子很多,所以隔離病區的醫護人員加病人全部都坐在餐廳裏吃飯,這些桌子看起來還是稀稀拉拉的,我不知道這個大校爲什麽非要坐到我對面來。他是大校,現在整個隔離病區就他軍銜最高,按照紀律我們都得向他敬禮,不過我身邊這些同伴雖然穿着軍服,但都是半路出家,根本沒有這意識,有這種意識的也隻有我和李荻以及李抒銘,我想裝傻,不過大家都裝傻的話氣氛就會有問題了。
好在這個大校門清得很,他根本就不會給自己尴尬的機會,所以一坐下來就擺手,好像看到我們要起立敬禮而熱情阻止的樣子,說:“我就是來蹭飯的,大家随意。”
好吧,這種人絕不是那種一見面就會讓人讨厭的官僚,不過,這種人卻也未必比那些官僚更好對付。
這時候坐在長桌上和我一側的都是我們的人,坐我左邊的是梁铮铮,盡管那個大校一落座就對她格外的多看了幾眼,但她對此熟視無睹,過去當女神慣了,什麽樣的眼神沒見過?她和林鹿出去把小女孩程輕盈抱回來了,這時候輕盈就坐在她和林鹿之間,那個大校看着這大小三個美女估計眼睛有點花,不過林鹿和梁铮铮一樣對這種仰望女神的眼光也是免疫的,她倆正在哄輕盈吃飯,小姑娘堆了幾個雪人就魔愣了,不說話,眼睛也像沒有焦距一樣的,看得梁铮铮和林鹿都是滿臉的心痛和焦慮。
坐在林鹿旁邊的是變成了楊過的趙陌,趙陌的旁邊是女殺手趙纓絡,這兩人對剛來的人也是視如不見,專心的吃着自己碗裏的飯菜,倒是更遠一點的小記者周靈潔對一個看起來頗爲年輕的大校有些好奇,幾次擡頭看了看大校,估計滿腦子都是問題。
而坐在我右邊的就是我妹妹李荻了,她旁邊是臉上留下的明顯的傷疤,卻褪盡小白臉的奶油味,變得有一點滄桑也多了幾分成熟男人味的李抒銘。我看了看李荻,她倒是若無其事的,不過李抒銘看了下李荻,又看了下大校,有點欲言又止。
“你就是李昊少校吧。”我還在觀察形勢呢,對面的大校倒是先開口了,而且直接就把話頭對準了我,我不得不準備站起來,這點名道姓的就裝不下去了,不過大校依然門清,連連對我擺手說:“别,你是傷員,不用那麽拘束。我聽李荻提到過你很多次了。”
啊,我轉頭看李荻,原來認識啊?
李荻有些無奈,也有些漫不經心的說:“啊,少校,這位是戰區政治部的上官處長。”
大校略微有些詫異的問李荻:“這不是你哥哥嗎?”
李荻說:“有首長在,先公後私。”
大校微微笑了笑,說:“都說了不用客氣了,先不說公事,現在是吃飯時間,嚯,你們這夥食還不錯呢。”就在他說話的時候,跟他一起來的那個上尉給他端了一份午飯過來,他一看就好像很興奮的樣子,用筷子指着餐盒裏的菜說:“紅燒肉,好久都沒吃到了。”
這時柴笑梵柴醫生也過來了,他是隔離病區的最高領導,現在有更高的領導來了,他當然不能像我們這些雜牌軍那樣當做沒看見。聽他們寒暄,原來他們也是認識的,大校叫上官瑞澤,柴醫生和李荻一樣叫他上官處長,什麽處的處長他們都沒說,但這家夥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一個大校軍銜算是混得很不錯了。這都是比我年輕,但比我牛的牛人,隻不過和林卓然這種牛人接觸久了,還知道他有個同學現在都是少将了,一個大校已經不能讓我激動。倒是他說得好像和李荻很熟的樣子,讓我暗自警惕了一下,一看李荻又專心吃飯了,我又稍稍放了一點心。
不管是個什麽狀況,看起來我們家李荻對人家大校不怎麽感冒。
本來我們這一桌都是一家人,和隔離病區的醫護人員還有病友大家也都比較熟,平常吃飯的時候還是很熱鬧的。我樓下有個段子手,平常吃飯的時候聽他出段子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這時候來了陌生人,還是個大官,整個食堂就顯得有些沉悶。一沉悶飯就吃得比較快,不一會整個食堂就剩下我們這一桌人了。
眼前這個年輕的,看起來文質彬彬,不像個大校,倒像個外企白領的上官瑞澤倒是沒有藏着掖着,吃晚飯把餐盤往旁邊一推,開門見山的對我說:“李昊少校,我今天就是專門代表組織來和你談話的,柴醫生先給找個地兒吧,我們單獨談話。”
我扭頭看了看李荻,她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前幾天她說的再等等,也就是這個組織談話了。活到這個年紀,這還是組織第二次找我談話,第一次是在高中,組織上準備讓我當我們班的團支書,然而被我拒絕了,我不但拒絕了組織,我連團都退了,哎,年少輕狂啊。不過李荻的表情雖然有些無奈,但畢竟笑了一下,想來這個組織談話應該不會是太壞的消息。
柴醫生把自己的辦公室讓給了我們作爲單獨談話的地點,柴醫生的辦公室一樣的沒有空調沒有暖氣,但裏面有個煤爐子,其實在我的印象裏,煤爐子可比空調暖和得多,上面還可以燒開水吃火鍋,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特權啊。
“李昊少校,你這次是立了大功的。”
我們在柴醫生的辦公室裏一坐下來,上官瑞澤就開門見山的給我們的談話定了調。我不知道該說什麽,總不能說從頭到尾這就是一個偶然的事件,而且我肯幫李索,很大程度上還是因爲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美女,還是混血的,身材火爆,這跟我的覺悟沒有太大關系。
但上官瑞澤大概不是這麽看的,他說:“科研部的研究工作現在是全軍工作的重中之重,雖然現在聯合國也好,各國的科學團隊也好,都表示積極支持‘方舟會議’共同綱領,但是幾個大國也都各有各的打算。家園制藥這家公司雖然是在我們國内注冊的,它的創始人宗瀚甚至曾經在部隊服役過,但這家公司的商業氣息太重,根本法則就是利益,所以他們明明還持有原始的病毒樣本,卻不願意拿出來資源共享,要知道面對這場前所未有的災難,人類如果不能真正做到同舟共濟,那麽能不能最終結束災難就不得而知,就算災難過去了,災後重建也必定會充滿矛盾和紛争。”
說的都是高大上的套路,而且其實我内心深處覺得軍方這事做得并不地道,你想要别人的樣本早就可以自己去拿,但是你們并沒有,而是等到别人的樣本被商業間諜偷出來了,再半途去搶就不那麽光明正大了。不過對家園制藥我也沒有任何的好感,搶了我覺得也是該的。現在我隻是微笑,既然你說立了大功,但調子唱到人類重建這個高度去了,來的也不過就是我們直屬戰區的處長,那麽獎勵顯然也不會與人類重建這個高度齊平,那麽對我來說,給我升個軍銜什麽的我一點都不稀罕,我希望能有點實際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