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卓然歎了口氣說:“樣本當然很重要,不然他不會親自來。解毒劑的基因方程式一定有很大的誤差,而且病毒的基因密碼在不斷地變化,再從培養過的病毒樣本已經無法找出解決問題的辦法,隻能回到初始病毒樣本,也就是說,當解題過程越跑越偏,越走越遠,最好的辦法就是回到題目本身。”
宗逖走了沒幾步,聽到林卓然的話,停下腳步,轉過半邊身子,扭頭看向林卓然,說:“我見過你,你是光陰城市大學最年輕的教授。你跟這樣随處可見的市井小民混在一起,不覺得浪費自己的才華嗎?”
林卓然笑笑,說:“總好過于在一條錯誤的道路上,越是用力,就越是把這個錯誤放大。停止新制劑的研究吧,改造病毒這個命題本來就是一個錯誤的命題,不管怎麽做,都不可能讓世界回到原來的樣子,但是現在停止更進一步的錯誤,至少可以正确的面對這場災難,也許人類會因此退後幾個時代,但還有重新發展的可能,畢竟現代工業科技的基礎還在。”
這些話,林卓然沒有在我面前說過。或者說過,但不是這樣說的。其實我也很好奇,以他的才華,而且他正是研究基因工程的,爲什麽他不去參與病毒研究,從根本上扭轉這場災難,反而和我們這些普通的幸存者一樣,隻追求最簡單的活着。如果說在城市大學的時候是被困住了,但當我們到了香柏山莊建立基地以後,他其實是有很多機會加入到軍方的研究機構的。但他對那些事情似乎不感興趣,現在看來,他是希望用一種休克療法,不要再人爲的過多幹涉導緻災難爆發的病毒的走向。
病毒再怎麽肆虐,也是需要消耗能量的,當它寄生的宿主徹底失去了能量,病毒也會跟着毀滅。換句話說,随着時間的推移,喪屍最終會死掉,會分解,還原。也許這個時間會比較長一點,但這場災難最終會自然結束,人類社會不管受到多大的打擊,終究還是會度過災難,重新發展。聽起來這有種任由災難和感染的喪屍自生自滅的消極态度,和小道士所謂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爲刍狗”有些相近,但科學家們的方舟會議綱領,究竟是拯救已經感染的喪屍,還是拖垮人類社會最後的力量呢?
“教授。”宗逖又轉過了身去,像來時一樣不緊不慢的走回飛機的方向,留下一句話說:“這不是你作爲一位學者應該有的科學精神。”宗逖越走越遠,而他留下的兩個女保镖還站在我們面前。
偏偏這個時候,天空中又響起了馬達聲。已經走遠的宗逖停了一步,仰頭看了看陰晦的不辨清晨黃昏的天空,又繼續往飛機的方向走。這酷耍得杠杠的,比趙陌的逼格高太多。
而我看着那兩個身材火爆的女保镖,讪笑着說:“美女,你老闆走了。”我的話音剛落,一個美女的高跟鞋就踢到了我的面門,盡管我早有準備,雙手擋住了我英俊的臉,但這一下隻是虛招,我感覺到胸口像着了火一樣的灼痛,一口氣差點沒有提得上來。
“一點長進都沒有!”耳邊又傳來趙陌嫌棄的聲音:“一遇到比自己強的人就全無招法,我不是這麽教你的。”
我擦,你行你來吧。
趙陌總是這樣的,這個時候站出來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畢竟對面有那麽多槍口瞄着這邊呢,明明是一種同生共死,可非要說一些招人嫌的話,好像不這樣,就不能顯得自己很酷。我詛咒他找的女朋友是一個成天鬧騰,沒有一分鍾讓他消停的主。
而宗逖走開的時候,隻對他的兩個女保镖說了四個字:速戰速決。
宗逖對他的這兩個女保镖還真是信心十足,他親自過來一趟,不是爲了來讓我見識什麽叫大Boss的,估計是确認一下找到的人是不是李索,确認一下東西是不是在李索的手裏。
或許還有一些對我們的好奇。就像他說的,我們這些人五花八門,稀奇古怪,竟然能給他的雇傭兵造成這麽大的損失。
不過如果他對我們的态度再認真一點的話,也不會丢下兩個女保镖,再丢下那麽牛逼沖天的四個字了。
本來宗逖牛逼沖天是很有道理的,一交手我就知道我跟那兩個女保镖差距太大,就那高跟鞋來一下,我差點就緩不過氣來。李索的話,我見過她的戰鬥力,玩槍還是不錯的,格鬥差點意思。所以宗逖留下這兩個女保镖,就有足夠的信心從李索手裏搶到樣本,而且連自爆的機會都不會留給她。
但是在他看來這支五花八門的隊伍,确實有些奇怪的人,尤其是被他視爲得了白化病的這個人。比起宗逖的自信來,那兩個女保镖倒是一交手就知道遇到什麽人了,剛對我出手的時候,她們就是空手,和趙陌來去兩三個回合,她們就主動的後退了兩步,然後從衣服裏面拿出了一根打棍,可收縮的高硬度合金做出來的玩意兒,打在身上的話,能把人的骨頭打折,比刀傷槍傷還要難治。
趙陌也沒有絲毫的大意,他的臉上一般都沒什麽表情的,說得好聽一點是酷,說得難聽一點就是面部肌肉僵硬,但這時候他的表情很嚴肅。
當那兩個女保镖抽出打棍,一左一右的向他包抄過來的時候,他也拔出了背在背上的那把“星斷”。然後就像武俠片一樣,和兩個身材火爆的女保镖打成了一片,沒有太多的聲音,不管是趙陌的“星斷”還是女保镖的打棍找的都不是對方的武器,而是對方緻命的要害,那種武俠小說裏描寫的金屬相交之聲很少,因爲他們動作都很快,而且這幾件武器碰撞時發出的聲音本來就很悶,更沒有什麽呵呵哈嘿的喊聲,沒有看電影精彩。
但我也沒那麽閑慢慢的欣賞一出武打戲,相反手心都捏緊了,連胸口上挨的那一腳也顧不上去管傷得有多重。畢竟豁出去的一瞬間倒是可以什麽都不在乎,現在多了一絲希望,反而也就心上心下的了。我希望趙陌能拿下這兩個女保镖,最好是活捉,就算活捉了女保镖,宗逖也不會因爲她們而改變自己的計劃,但至少這樣一來,他要拿到李索手裏的東西,就會擔心她自爆。那麽,他也就多少會有些投鼠忌器。
這樣會爲我們赢得時間,雖然我不知道延長一點時間,事情又會有什麽轉機。
天空中的馬達聲越來越近,但受到我身後的配電房的阻擋,我看不到飛來的又是什麽飛機。也許這就是我們的希望,但比起這不知所謂的希望來,我更緊張宗逖的那些武裝士兵,我看到他們有狙擊手,趙陌的功夫再好,被狙擊手打上一槍,一樣的要廢。現在他們是混在在一起,狙擊手可能不太好瞄準,但如果宗逖發了狠,不惜傷到他的某個女保镖呢?
至于我和林卓然,雖然暴露在外,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讓我身上一直在冒汗,但畢竟我們不會是對方狙擊手的首要目标。
還真是怕什麽就來什麽,就在我緊張的看着對面的家園衛隊的時候,趙陌也突然發現了什麽,他隻是下意識的後仰了一下,一顆子彈就貼着他的鼻尖飛了過去。你妹的狙擊槍還加消音器,也是夠猥瑣的!但趙陌反應也很快,甚至可以說就是一種對危險本能的感知,靠這個躲過了這一槍,他就緊緊貼上兩個女保镖,不讓她們閃出空當爲狙擊手提供射擊路線。
對方的狙擊手再牛,對這種高速運動,并且不斷換位的目标,也沒那麽大的把握每一次都能打中。
但這樣一來,趙陌就比較被動了,他是一打二,本來也隻是略占上風,這一來不用狙擊手,趙陌也顯得有些吃力。那兩個女保镖很清楚這一點,攻擊速度瞬間快得吓人,死死的壓制住了趙陌,隻是她們并沒有故意讓出位置以便狙擊手攻擊的意思,也許她們是不屑于要狙擊手來幫忙吧。
但狙擊手似乎得到了指令,不惜傷到女保镖,又開了一槍,這一槍就是從其中一個女保镖的腦袋旁邊射過來的,打掉了她的半隻耳朵,同時趙陌手中的“星斷”也被子彈打斷了。如果那個狙擊手是瞄着趙陌的刀射擊的,那就太逆天,但即使不是,趙陌手裏的刀一斷,他的戰鬥也就更加的吃力。
好在這時候又有一把刀,不,是劍,加入了戰鬥,小道士出來了。說實話,我遇到的這些人,還真有幾個不怕死的啊。
二打二,即使趙陌手裏隻有半截斷刀,形勢也對我們有力。
但賬不是這樣算的,宗逖已經發了狠,下一次狙擊手就不是打擦邊球了,如果女保镖倒下,趙陌和小道士一樣必死。第三發子彈射來,這一次趙陌沒有再躲得開,隻聽他悶哼了一聲,一條左臂生生的被子彈切斷下來,也虧得是他,被擊中前多少晃了一下,換一個人,被打中的就是心髒了。
和趙陌對戰的那個女保镖喊了一聲,手中的打棍直指趙陌的頭部,我拔出手槍第一時間就朝女保镖開了一槍,你妹的你們以爲隻有你們有槍的嗎?在女保镖中槍的同時,我也做好了被狙擊手爆頭的準備,但第四顆狙擊子彈沒有射出來,因爲遠處傳來了一聲槍響,那種充滿穿透力和震撼力的……大狙的槍響,你妹,李抒銘還活着!
塔台被火箭彈轟了之後我以爲李抒銘已經死了,現在看來我錯了,不過他就算沒死,估計也傷得不輕,剛才一直沒有再出現,也不知道躲在哪舔傷口。
李抒銘的槍一響,那個連開幾槍,最後打斷了趙陌一隻手的狙擊手應聲倒地,他本來沒有刻意隐藏自己,該的,你以爲你們占據優勢,你就可以這麽裝逼嗎?
我本來想趙陌活捉女保镖,手裏多兩個人質,但現在不去想這種可能性了,在開槍打死其中一個女保镖的同時,我就大喊了一聲,退回去!但是遲了一點,我的身上腿上都感到突然一麻,然後就是一陣劇痛,痛得我險些直接閉過氣去。幸虧我本來就站在配電室的門邊,喊退的時候我已經在往門裏跳了,等我落下地來,身邊的牆壁幫我擋了不少子彈。
李索提前把林卓然推了進來,幾乎是和我一起跳進門裏的,對方射擊的時候就沒有瞄準她,他們現在的戰術很明确,就是把我們這些礙事的家夥先幹掉,反正不到最後,李索也不會提前破壞樣本,把我們都幹掉了,就還有活捉她的機會。
趙陌也退了進來,右手還抓着他那隻被打斷的左手,但是小道士……
我被人往裏面拖了一把,還沒有直起身,就看到小道士飛身跳了進來,有沒有受傷不知道,但應該是沒死。至于外面那個女保镖,我不知道,我太痛,管不了這些事情。
奇怪的是,家園衛隊并沒有立即向我們展開進攻,我不知道是爲什麽,但我現在真的沒有力氣去想。這時候有兩雙手正在我身上快速的動作着,我聽到一個聲音問:“怎麽做?”另一個聲音不容置疑的說:“你幫我按住腿上的傷口,我看看身上傷在哪!”
前面一個聲音是梁铮铮的,後面一個,則是林鹿。我的意識還是很清楚的,我躺在地上,看到梁铮铮跪在了我身邊,按照林鹿說的,用手緊緊的按住了我腿上的傷口,但是我隻看到她的側後背,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知道她哭了沒有,似乎沒有,她笑起來的時候很溫婉,但其實她内心是很堅強的。至于林鹿,我也不怎麽看得見,隻是清楚的感覺到她正飛快的用剪刀把我胸前的子彈袋的帶子剪斷,扯開,然後又剪開我的衣服。
我曾經幻想過眼前這樣的一幕:我躺在兩個美女的懷抱裏,一邊欣賞着她們曼妙的身姿,一邊享受着她們無微不至的服務,比如說我連衣服也不用自己脫,隻需要美美的享受。
現在,我的衣服倒是被一個美女脫掉了,還有一個美女的雙手按在我的大腿上,那雙手距離我的子孫根很近很近……然而這一幕和我想象的卻大不相同。至少在我的想象裏,是沒有流這麽多血,也不會這麽痛的……
我覺得我的意識還是清醒的,但痛感似乎正在消失,我覺得很累,從災難爆發到現在,我一直覺得活得好累,睡眠也是個大問題,我總睡不好。現在,我突然想要睡一覺,漸漸的我就覺得眼皮都有點重了。
“别睡!李昊!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又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又一雙略帶冰涼的纖細的手抱起了我的頭,我看了看,是我妹妹。我想說,你兩個嫂子在這裏,你來湊什麽熱鬧,一邊呆着去。但是我動了動嘴,卻聽不到我說了什麽。
這是要死了的節奏嗎?
“别睡。”李荻抱着我的頭,很用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緒,似乎很平靜的說:“你不想知道外面是什麽情況嗎?”
我想知道,但我還是想睡覺,那種想睡覺的念頭一旦升起來,其他的事情好像都不重要了。所以不管李荻怎麽喊我,甚至用手使勁的拍我的臉,我都沒什麽感覺,最終,我還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