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看去,一條筆直的街道上除了廢棄的汽車,什麽人也看不到,但是那些紅綠燈依舊此伏彼起,就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
我要說,那種感覺即使不是靈異,也是十分詭異的。
但是,我這裏覺得異常的詭異,黃金剩鬥士李芸中卻從李荻的步戰車裏爬出來,掃視了一眼這個城市依舊運行的電力系統,然後不以爲然的對我說:“雖然你文化程度不高,可也不用那麽大驚小怪吧。我就不說興慶市本身就有一個大型的火電廠,而且自動化程度極高,隻要它的核心區域還有極少數的人,都能維持火電廠的正常運行。而這麽一個大型的火電廠,你以爲幾個月就能耗盡它的能源儲備嗎?”
我看了看這個大齡女博士,雖然覺得她的話未必沒有道理,但一眼望去空無一人的街道信号燈照常運轉這種感覺就是詭異,這是一種感覺。感覺本來就不是講科學講道理的。還有,她也說隻是一種可能,實際上興慶市的火電廠還有沒有人,那也難說得很。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懷疑,李芸中懶洋洋的舒展了一下長時間坐在車裏沒有活動的身體,又補充說:“還有,興慶市是一個重要的電力樞紐,附近幾個省的電力輸送都要經過這裏,隻要附近的地區發電用電,興慶市的電力供應就不會中斷,當然它幾個關鍵的變電站也得有人,但其中有兩個變電站是可以遠程控制的。這事就不要大驚小怪了,我倒是想到一個辦法,可以更安全的到達天馬機場。”
這地方很久以前是個碼頭,很久了,也許在過去河水豐沛的時候,這裏曾經很熱鬧,但現在這裏隻剩下一片破破爛爛的舊房子,河邊的荒草裏還倒扣着幾條爛底的鐵皮船。倒是也有條寬闊的路通向外面,但路邊的房子到處都刷着大大的“拆”字。不遠處還有一塊巨大的效果展示圖,在這個城市的規劃裏,這裏要建一個大型的蔬菜水果批發市場。這些對我們來說都沒有什麽價值,這裏最大的價值就在于它的荒蕪。
正因爲它的荒蕪,我們才能停下車放松一下我們繃緊的精神和身體。
這時候車裏的人三三兩兩的出來活動,一夜車燈都不敢開的緊張行駛,給人的感覺是頭腦有點短路,手腳也有點抽筋,難得到了一個地方,周圍靜悄悄的沒有喪屍,不趕緊活動活動,真遇到戰鬥,隻怕一開始就會自己弄出許多失誤來。這可不是足球比賽,失誤了無非就是輸球,這時候一個細小的失誤,都有可能會死人。不過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從車裏出來了,有人保持火力警戒,有人呆在駕駛座上随時啓動,而活動了手腳的人,也趕緊的去替換同伴。
這種時候,如果能坐在暖呼呼的引擎蓋上點一支煙抽當然是很惬意的,但是我不敢那麽做,天知道有沒有什麽人在暗處用槍瞄準着我呢。李芸中這個女博士雖然總是懶洋洋的,但其實她精明得很,她站在我側邊,一邊是車,一邊是我,就算有人開槍,她的位置也是個死角。這大概是她即使沒什麽戰鬥力,也能活到現在的原因吧,智商高的人總是有辦法保護好自己。
我不覺得她這樣有什麽不對,我是隊長,總不能是我把我的隊員當擋箭牌,我的煙也沒幾支了,最終我還是沒舍得抽,隻是有幾分好奇的問李芸中:“說吧,你想到了什麽點子?”
李芸中懶歸懶,倒是從來不墨迹,她指着遠處的一個高架橋,說:“這個城市有它自己的軌道交通,不是地鐵,不是輕軌,算是城鐵吧。基本上都是走高架橋,設計和設備都是近幾年弄出來的,很先進。既然這個城市的電力供應還在正常運轉,那爲什麽我們不坐城鐵到機場去?這樣可以避免我們在機場高速甚至在機場高速之前被堵住,你不會以爲這個城市的其他地方也像這裏這麽安靜吧?”
說得有道理,可是,你這是跟領導說話的态度嗎?
不過李芸中的建議還是很有支持者的,比如林卓然在一旁聽了就很贊同的說:“李博士的建議很好啊,就算我們用不了城鐵,單單是走高架軌道也要安全得多。”
還真是,這個城市的高架軌道是一個很新的設計,對外宣傳是耗資少,節約資源,堅固美觀,實際上更多是镂空的鋼架結構。也就是說,喪屍是爬不上去的。就算我們找不到電車,沿着高架軌道走過去,也比一頭沖進整個城市的茫茫屍海中更安全。要知道不管我們的車性能再好,甚至包括李荻的步戰車,都不能保證百分百的能從喪屍堆裏沖出去,能拉起速度,喪屍又不是那麽密集當然是沒問題的,但如果在前進的路上喪屍像海水一樣堵塞包圍過來呢?這可是城市!不是荒野!
這麽說來的話,這不僅僅是一個建議,幾乎就是最好的一個辦法了。
但也有問題,我回頭看了一眼我們這支車隊,看了看這些伴随着我們闖過屍山血海的越野車,有點舍不得的說:“可這些車怎麽辦?沒有車,我們可就失去了最大的保障。”這些車不僅僅帶給了我們安全,還裝載了我們的裝備,如果沒有它們,我們靠自己的雙腳和肩膀,能走多遠,這真的是個問題。說起來天馬機場離市區隻有30公裏,可是我們随時都有可能被迫改變路線,30公裏路,天知道幾天才走得到,甚至不知道究竟能不能走到。
“不就是幾輛車嗎?”李芸中依舊一臉的不以爲然,話說這些車雖然都是大品牌的豪車,雖然都是正常時光裏我這種小人物一輩子都不可能買得起的豪車,可在末世裏,從來就沒有什麽比自己的性命更值錢的東西了。李芸中很高深的說:“隻要人活着,什麽樣的車找不到啊?”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可舍不得總是舍不得。
我以爲隻是我舍不得,沒想到這個議題一擴大讨論,梁铮铮首先就表示反對,當然她的反對很不講道理,當她聽我說要把這些車就這樣丢在這裏,就爬到駕駛座上,把車門鎖了,放下窗子來說:“不行!這不是一輛車,這是我們的家!我們已經沒有什麽可以丢棄的了,怎麽還能把我們的家丢掉不管?”
她說得我鼻子酸酸的,想想也是,打我們從城市大學逃出來之後,這幾輛車就一直跟着我們,昨天迫不得已燒掉了側翻的那一輛,我們都有一種放火燒掉自己的房子那種痛感,現在我們要把車全部都丢掉,還真是敗家啊……而且我們這輛房車一開始還就是我和梁铮铮所有,這輛車就是我們的世界,裏面甚至還留下了我們歡好的氣息,她這時候賭氣賴在車裏不肯出來的樣子,哪兒還是什麽亞洲當紅偶像組合的明星,根本就是一個舍不得搬出老房子的農村小媳婦。
但我隻能苦笑着勸她:“妹兒,車再重要,沒有命重要。如果我們能走一條不會遇到喪屍的路,那麽我們真的隻能跟我們這個家說再見了。還有,你想過沒有,即使我們現在不丢下它們,到了機場,我們坐飛機走了,最後還是要留下它們。”
要飛走的是李索,可如果我們這麽一路闖過去,難道還能指望從機場又倒回來,轉向别的地方嗎?真當那些喪屍已經治好了啊?這是一個城市,城市,城市,重要的事情說三遍,這是一個城市,這裏有成百萬的喪屍,也許它們現在已經在向我們洶湧而來了。
其實我們既然來了,想要全身而退也是不實際的,最好的結局就是少死幾個人,順利到達機場,然後跟着李索一起上飛機飛走,雖然這大大的違背了我回老家找父母的計劃,可在這個末世裏,哪一次我們不是被喪屍逼得不斷改變計劃的?如果這場災難真的就像那些科學家宣傳的那樣即将過去了,就算我們飛一趟貝加爾湖,不也還有機會再回來嗎?
想明白了這一點,也就無所謂什麽舍得不舍得了。時間緊迫,不管是喪屍,還是追兵都随時可能尾随而來,再耽擱下去就作了,我不管梁铮铮的碎碎念,下令全員開動,一旦我們到達城鐵站,不管我們能不能開動城鐵,都要做好棄車的準備。
然而在無線電頻道裏李荻隻是哼了一聲,說:“腦子進水了?就算找到城鐵我們也不用棄車,不知道把車開進城鐵的車廂裏啊!”
這個,很黃很暴力啊,但我們既不用擔心撞死人,又不用擔心被交警扣分,同樣也不用向城鐵公司賠錢,爲什麽不可以這麽做?
我這個妹妹啊,當警察這麽多年,生生的把一顆文藝的少女心變得這麽簡單粗暴了。
既然已經商量好了,剩下的事就是利用衛星地圖找到離我們最近的一個城鐵站,規劃好路線,然後登車出發。如果真能像李荻說的那樣把車塞進城鐵的車廂裏,那我也是非常樂意的,這不是一個舍得不舍得的問題,這些車實實在在的就是我們的作戰平台。
但李荻也想當然了,當我們到達最近的城鐵站的時候,才發現這隻是一個小站,而且,這個小站也是高架式的,有旋轉樓梯和自動扶梯,但車根本開不上去!而且站内并沒有電車,這個小站也沒有調度室,我們不可能通過電腦把其他地方的電車調過來。
最終還是要棄車,我們現在最安全的做法就是步行都城鐵高架橋,那上面有一條很窄的維修專用通道,也是鋼架的镂空設計,人走在上面沒問題,但喪屍走不了。
不過更奇怪的是我們從荒廢的碼頭到城鐵站,竟然隻遇到了非常零散的一小部分喪屍,前後加起來也不超過50隻,這個數量讓我覺得棄車會不會是一個愚蠢的決定,如果從這裏到機場都是這麽一個情況呢?那我們不是白走那麽遠的路嗎?而且還把我們的重火力都丢了,包括李荻的步戰車。
這個城市的喪屍都去哪了?它們會不會轉移到了别的城市,留下一個空城給我們呢?
“棄車!走高架橋!”糾結中我果斷下達最後的命令,如果這個城市的喪屍真的到别處去了,難道我們不知道再回來把車開走嗎?
事實證明,一切美好的願望,都是落地即死的肥皂泡!
我們是沿着興慶市的城鐵一号高架線路往西走的,這是通往機場的城鐵線路,也是這個城市最重要的一條軌道交通線路。
這種高架軌道真的是一個很新鮮的東西,至少我在别的城市就沒有看到。它不是鐵路,當然沒有枕木,就是兩根鐵軌架在鋼鐵支架上,支架的間隔經過精确的計算具有足夠的承重力。支架距離地面10米到20米不等,每隔一段距離就有鋼架釘在地上作爲受力點,同樣是镂空結構,不像水泥橋墩那樣占地方,可以說對地面交通的影響減少到了最低的限度。整個軌道設計得很科幻,而且穿過城市的樓群,在很多地方甚至就是從人家的辦公室窗外經過,仿佛縱身一躍,就可以跳到軌道旁邊的樓房裏。
幾年前我到興慶市出差的時候這些高架橋還沒有建好,那時候也看不出它是啥玩意,雖然當時的宣傳裏有提到過這個工程,但又不關我鳥事,我當然也沒有去注意它。
我當時怎麽都沒有想到,有一天我會用腳來體驗這個城市如此新潮時尚的軌道交通!是的,我們就是用腳在高架軌道上步行,沿着軌道上的維修通道在走,這個維修通道很窄,甚至不到1米,我們排成一字縱隊拉開距離行走。對于有恐高症的人來說,這路走得很是艱難,因爲腳下就是空的,盡管這個維修通道的設計保證不會讓人掉下去,可一低頭,就能看到腳下10米20米高的空間,腳下有時候是個屋頂,有時候是樹梢,橫跨那條幹枯的河流時,高度還要增加好幾米,接近了30米!
想想看,30米都接近10層樓了!就算沒有恐高症的人,走在上面也心虛得很。更何況維修通道的空隙對輕飏和輕盈兩個孩子來說還是太大了,她們倒是有人背着,而她們的媽媽詹淡然,在走了幾公裏以後,終于癱軟得走不動了。
其實不隻是詹淡然癱軟了下來,其實我們所有的人都有雙腳無力,再也走不動路的感覺,因爲,我剛才還在好奇跑到那裏去的喪屍,出現了。
就在我們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