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其實是最經受不住考驗的,我們常說一個作惡多端的人是有獸性沒人性,但其實獸性比人性簡單多了。野獸也會吃同類,但其實很少,而且目的很單純,就是爲了種群的繁衍。而人在殺害自己的同類這件事上就比野獸專業多了,從最開始爲了争奪資源的部落戰争,到獻祭的犧牲,再到古往今來的各種死刑,人類在殺害自己的同類這條路上走得越來越遠,步子邁得越來越大,到最後出現了核武器這種可以一了百了的東西。
我不知道這場災難是怎麽爆發的,也許是科學家們的實驗失敗,病毒洩露,也許是某些聖戰組織研制出來的生化武器,也許是環境惡化,病毒自己變異,也許,像某些神棍說的,這是神的懲罰。無所謂吧,反正來都已經來了,也死了那麽多人,再去追問原因也沒意義。我隻想活下去,在這場世界毀滅的災難中活下去。但我要活下去,并不代表我一定要去殺害别的人,更不會因爲心裏覺得過瘾,就去殺人。
沉默了一陣之後,我說:“還是說說你怎樣才肯放人吧?其實你殺的人和我也沒什麽關系,我也不是警察,我也沒資格審判你,你看這樣行不行?你放人,我放你走。”
慕秋葉哈哈哈一陣大笑,然後問:“我憑什麽相信你?”
我把手一攤,說:“可我騙你又有什麽用處?難道我還把你抓起來交給警察?拜托,現在是末日,沒有警察,在這裏我說了算,我既然答應放你走,就一定會放你走,你打聽一下,我這個人還是很有信譽的。”
慕秋葉說:“你知道嗎?其實我看你很不順眼,像你這種又老又挫的吊-絲男,因爲一場災難,竟然搖身一變,成爲可以對别人指手畫腳的老大,這個劇情很狗血。還有幾個美女喜歡你,說實在,我覺得老天真是瞎了眼。”
我看得出,他對自己還能不能逃走,似乎并不是那麽上心,這種人更麻煩,因爲如果他都無所謂生死了,那麽他就随時可能拖着旁邊的人和他一起死。他死不死不關我逑事,可我不能讓他拖着林鹿一起死。
我不想激怒他,說以我隻能順着他的話說:“你說得對,其實應該由你這樣的精英人士來擔任領導者的角色才對,說實話這個事情也不是沒得商量。我這個人并沒有什麽權力欲,如果你要當老大,我可以把這個位置讓出來。”
慕秋葉呵呵一笑,用槍口戳了一下林鹿的腦袋,說:“就爲了這個女人?這麽說你對她的感情還挺深的嗎?可你不是又和梁铮铮好上了嗎?你到底喜歡哪個?”
特麽的你倒還有心情八卦!李抒銘呢?這小白臉現在在哪?原本是我想拖時間,但我發現慕秋葉自己都在拖時間,他想幹嘛?我警覺的看着四周,慕秋葉應該是沒有同夥的,他跟我瞎掰沒有任何意義。
“别看了,”慕秋葉一眼看出了我的心思,說:“我在身上裝了個炸彈,所以你别費勁了,我無所謂還能不能活,不過我要是活不了,那就大家一起去死。”
他真的有炸彈嗎?這個我并不确定,但同歸于盡這種想法他是真有,沒辦法談下去了,這是個死結。我隻能說:“那你把人放了吧,你既然看我不順眼,把炸彈綁在我身上得了。”
“喲,好感人啊。”慕秋葉失聲笑了起來,那笑聲很誇張,在夜晚就跟一隻野獸的叫聲差不多,不,别野獸的叫聲還難聽,就像一個公公,他笑夠了,伸出一隻手撫摸着林鹿的下巴,說:“不錯啊,這哥們還是個情聖呢,林小姐你也是個有福氣的人哪。雖然這種橋段狗血惡心得令我想吐,不過想想也很好玩呢。那這樣,我把兩個小孩放了,把你們倆綁在一起炸死,怎麽樣?”
我說:“别扯了,你把人都放了,換我就行。”
“輪不到你說話!”慕秋葉突然厲聲喊了一句,我不得不說,他這情緒變化也挺大的,其實也不難理解,一個正常人走到了吃人的這一步,心理陰影的面積不要太大。估計他也是走不出來了,隻能更加的扭曲和變态,隻有這樣他才能麻痹自己。
這時候我看到林鹿的眼睛一直看着我,最開始她是恐懼的,憤恨的,恐懼是對死亡的恐懼,憤恨,大概是對我的憤恨吧。但這時候她看着我,眼神是平靜的,甚至帶着一些笑意,可這笑意裏分明又充滿了悲傷。
人啊,人的情緒怎麽可以這麽複雜呢?
其實我心裏也很複雜,我也怕死,而且我覺得我要是被慕秋葉這樣的食人魔弄死了特别的不值得,可是我又覺得我虧欠林鹿得很,我也沒什麽可以拿來償還她的,如果這個時候我可以把她換過來,把心一橫,我也就認了。人死鳥朝天,十八年後我又是一條好漢,反正不死在這裏,我們也未必活得了多久,反正今天我已經和我的女神抵死纏綿過,老天爺畢竟對我不薄。我甚至想如果現在的結局真的就是慕秋葉把我和林鹿綁在一起炸死,那我畢竟也不虧了。
于是,我由衷的說:“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不過,放了這兩個孩子,她們還那麽小。”
“想得美!”慕秋葉桀桀的笑,說:“你大概還不知道吧,這樣的小孩,肉最美味了。我今天吃了那兩個男孩,他們都大了一些,肉質沒那麽嫩。而這兩個小女孩,嫩得可以滴出水來,一定要生吃,如果蘸點醬油和芥末就最好了……”慕秋葉講得津津有味的,好像在和我讨論怎麽吃生魚片一樣,聽得我渾身都是雞皮疙瘩,關鍵他并不是在瞎扯,他是真的吃過人肉的啊!也許是他說得太毛骨悚然了,也許是那兩個小姑娘對恐怖的承受已經到了極限,她們突然就站起來向我跑了過來。但她們被繩子捆住了,隻跑了幾步就摔倒在地。
這時候林鹿也把後腦勺重重的往後撞了一下,然後腳下一蹬就往前面竄,這大小三個女孩子已經被吓瘋了逼瘋了,連自己的安全都不顧了,但這樣一來,也讓出了一定的空間,我不知道李抒銘到了沒有,但我無法再等下去,就趁這個時候,我拔出手槍,朝着慕秋葉的位置啪啪啪的開了幾槍,我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裝了炸彈,我要是不開槍,林鹿和兩個小女孩也是必死無疑。
在我的槍響了的同時慕秋葉的槍也響了,慕秋葉的槍一響我就看到林鹿撲倒在地,我繼續朝慕秋葉開槍,但他藏在黑暗中,一轉身就跳到了遊船之間,潛到水裏去了。鳥的炸彈,我們都沒有炸彈呢,他哪來的炸彈?他雖然已經瘋了,但潛意識裏,他還是想活下去的。
我不知道慕秋葉躲到了哪兒,現在我不關心這個,我搶上去,先一把摟住了兩個小女孩,把她們身上綁着的繩子割斷了,撕掉她們嘴上的膠布,然後叫她們往高爾夫球場這邊跑。我不知道林鹿怎麽樣了,這才是我最揪心的,我把她扶起來,用“鬼噬”割斷了綁在她身上的繩子,撕掉她嘴上的膠布,連連的問:“怎麽樣?林鹿你怎麽樣?回答我!林鹿你怎麽樣了?”
林鹿擡起頭來看我一眼,她似乎想哭,卻一個勁的沖我笑,但是一邊笑,一邊眼淚又嘩嘩嘩的流。我不知道她是因爲身上的傷在痛,還是心裏的傷在痛。我心裏也亂糟糟的,說真的,我希望這會中槍的人是我。林鹿把手捂在腰上,黑暗中我也看不清,但子彈應該就打在那裏。我在心裏說,媽蛋可千萬别傷到什麽器官,這地方有一點醫療水平的就是林鹿自己,要是傷到了器官,誰給她做手術啊?
就在我抱着林鹿說話的時候,我感覺到我身後有個身影撲過來,慕秋葉這王八蛋并沒有逃走,他估計躲進暗處,就等我自己送上門來呢。我當時渾身一緊,就抱着林鹿等死了,我還不知道子彈打進身體裏是什麽滋味,也許會很痛吧?不過如果被爆頭的話,也許也沒有感覺。但我聽到咔的一聲,慕秋葉的槍裏沒子彈了!
好機會,但我抱着林鹿還來不及逃走,慕秋葉就已經扔掉槍撲了上來,兩手一下就掐住了我的脖子。他的手勁很大,一下子就讓我透不過起來,就在我險些要背過氣去的時候,他的手松開了,我身邊就是啪啪啪的幾聲槍響,然後慕秋葉的身體“撲通”一聲掉進了水裏。我咳嗽着擡頭一看,在我身邊開槍的是梁铮铮。
夜色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不過本來我是叫她藏在草叢裏别出來的,她不但出來了,還救了我一命。我還沒有緩過氣來,隻看見铮铮手裏端着槍,像是在警戒,卻有意無意的與我和林鹿保持了一點距離。直到我發現林鹿沒聲音了,連着叫着林鹿的名字,铮铮才又回過來,默默的站在了我身邊。
而我們的援兵,也是這個時候才趕到。
這事到這裏原本該圓滿的結局了,主要是慕秋葉自己沒怎麽想活,所以其實我們沒辦法談條件。
然而比較不圓滿的是林鹿中了槍,子彈打穿了她的腰部,流了很多血,萬幸子彈穿出去了,而且沒傷到内髒。我們把她帶了回去,路上她因爲傷痛低低的呻吟着,不過她的傷也不隻是身體上的,心裏也是。所以她一路上也沒對我說什麽,隻是我抱着她的時候,她把頭緊緊的依靠在我懷裏。
這件事對我們來說也不過就是個插曲吧,人沒事,其他的也就不再重要。倒是搜索山洞的小隊發現那是一個備戰備荒年代建設的防空洞,裏面很深,可以通到山莊外面,而且很寬敞,真要打仗的話,裏面藏一個團都沒有問題。可惜裏面什麽也沒有,作爲一個防空洞,那也是早就廢棄了的。
慕秋葉吃人這件事到底是傳來了,大家都覺得毛骨悚然,又都說想不到慕秋葉會是這樣的人,然後紛紛讨論他是怎麽會變成一個吃人魔的。但其實那也不重要了,不管再怎麽憤恨他,難道我們還能把他的屍體從湖裏撈起來鞭屍嗎?
那沒意義。
許多事情發生了,又像陽光下的水迹一樣很快就被陽光曬幹,再也找不到痕迹。我們無從知曉這場災難究竟會讓人性扭曲到什麽程度,我隻能借這個事提醒所有人,我們最大的敵人還是人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