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劉明哲說也許你永遠也不能重返校園了,好歹人家李博士也是留德歸來,雖然自我了一點,懶散了一點,但是當你的導師還是綽綽有餘的,你就當你已經被學校保研了,好好跟着導師混吧。
雖然我是在跟劉明哲開玩笑,但,我們可能真的回不去了,他回不了校園,我回不了單位,梁铮铮回不了“絕代佳人”的團隊,我們都回不到過去的生活中,這場災難,已經讓我們都無家可歸了。
我們現在唯一能回去的,就是那個我們暫時賴以栖身的山莊,對現在的我們來說,那也就是家了。我們來時是披着還沒有退去的晨星來的,回去的時候,則是踏着漫天的星光而去。說真的,以前我就沒有看到過這麽明亮,這麽深遠的星空,這個星空簡直讓我覺得我能看到遙遠的外太空去。
我總覺得,宇宙中一定還有一個或者很多個類似地球的星球,那裏也許比地球美好,也許,也是滿目瘡痍。
林卓然說,這場災難是難以避免的,因爲人類對地球的掠奪差不多已經超出了地球所能承受的極限,即使沒有這場災難,也會有别的災難,也許是海嘯,也許是火山噴發,也許是超級大地震,當然還有可能是核戰。林卓然說,人類社會從工業革命開始,就進入了一個天翻地覆的時代,工業革命300年來人類創造的财富超越了此前幾千年創造的财富的總和,到了20世紀中葉以後更加的突飛猛進。人類成了這個星球上獨一無二的,無可争辯的霸主,即使是在地球上稱霸了一億多年的恐龍也根本無法和人類相提并論。而人類的科技也像火箭一般直線上升,直到我們宣稱人類可以控制一切,包括制造和控制生命,包括征服和掌控自然。林卓然說,人類從對自然的敬畏,到敢于和自然鬥争,到現在,已經自大到認爲人類可以淩駕于自然之上了。林卓然說這場災難很可能會毀滅整個人類社會,而災難的根源就在于人類自己,那些自以爲可以随意的玩弄生命,哪怕是最簡單的非細胞生命病毒的科學家們,似乎從來沒有思考過,也許他們手中玩弄的生命,根本就不願聽從他們的擺布。
這有點深奧,我想不出病毒有什麽可以不聽從擺布的。我也不願意往深處想,災難爆發了就是爆發了,我不想追問災難是爲什麽爆發的,我隻想災難趕緊過去。如果過不去,我也希望能早點知道,如果可以肯定我明天就死,那我至少可以不用耗費那麽多的力氣去死亡的邊緣徘徊,哪怕什麽也不做,就這麽吃飽了躺着等死也好。反正到最後人還是要死的,就算那個想再活五百年的皇帝也一樣。
但我對未來一無所知,所以我隻能繼續掙紮。
這個水電站還讓我想起一個事情,那就是如果這場災難讓人類都滅絕了,那人類留下的很多東西,比如核電站,會怎麽樣?李芸中告訴我說核電站跟水電站根本不是一回事,核電站的自動化程度更高,而且防護性不是水電站可以比的,喪屍根本進不去,在特殊情況下,核電站的電腦程序會自動開啓關閉核電站的程序。我問她是不是所有的核電站都有這樣的程序,她坐在我的車裏,卻很不耐煩的說,跟你說多了你也不懂,反正核電站沒你想的那麽脆弱,不會輕易出事的,我要的也就是這個答案,那就好。
我很擔心核電站裏跑進去幾個喪屍,然後就亂套了,然後核電站沒人管爆炸了洩露了,然後除了病毒我們還要面對核輻射。也許核電站爆炸會讓那些操控核武庫的人,或者是電腦,誤認爲是遭到了核打擊,然後啓動反制程序,按照預定目标發射核彈,然後你打我,我打你,全世界的核彈滿天飛,然後我們就徹底完蛋了。不是說光是美國的核彈就足夠毀滅這個世界幾十次嗎?我們國家的核彈不多,但也足夠毀滅世界一次,呃,一次和幾十次又有什麽區别?
李芸中更加不耐煩的對我的追問說,你想多了,别看這場災難好像是世界性的,但我告訴你,像你說的核武庫,還有各國戰略武器,重要設施,包括軍政要員,都會受到嚴密的保護的。也就是你們這樣的升鬥小民才會被丢在城市裏自生自滅,就算是你說的全球核彈滿天飛,也絕對有一部分人能夠躲到地下幾十公裏深的地方過上幾十年,等到核冬天過去了再出來。病毒災難,病毒災難算個鳥!
我不解的追問,不是說領導人也有感染病變的嗎?我妹妹說官方公布的消息裏,我們現在的領導人就是第N号順位候補,前面的都死了感染了,還有你說的核冬天幾十年是不可能就結束的,幾百年都不行。
李芸中終于忍不住了,抓着她自己的頭發說:“你個SB,你哪來那麽多問題啊?官方公布的消息你也信啊?沒錯這場災難太猝不及防,人類社會可能百分之七八十都完蛋了,原有的秩序也亂了,但軍隊還在活動你知不知道?軍隊還在活動,你說的那些問題就不是問題。還有你說現在的領導人是第N号順位候補,就算這是真的,但前面的領導人不見得就是感染了病變了,很有可能就是被這家夥做掉了,這叫套路,這你都不懂?還有你跟我聊核冬天,你跟一個核電專家聊核冬天?我說什麽你就聽什麽,你當這是上課呢你還提問?”
我知道我的問題是有點多了,而且有的問題可能确實也是李芸中回答不了的,所以她已經抓狂了,我以前沒那麽多問題的,可誰讓她是女博士呢?我虛心求教難道還有錯了?
“好吧,”我也不計較她的簡單粗暴,說:“最後一個問題,你說隻有我們這樣的升鬥小民才會被丢在城市裏自生自滅,那麽你怎麽也在這裏?按說你這種高精尖的人才,國家怎麽都應該保護你才對,就像你說的,把你送到地下幾十公裏的地方,就算核彈滿天飛你都會沒事。怎麽你也和我這種升鬥小民混在一起了?”
“你妹!”李芸中咬牙切齒的說:“雖然像我這樣的人才不多,但我回國以後不是還沒有找到合适的老闆嗎?願意要我的,我又不願被關在那種連打屁都要化驗的秘密基地裏,我想要的工作條件是要自由,我想幾點鍾上班就幾點鍾上班,想去沙灘曬太陽就去沙灘曬太陽,想去夜店釣小鮮肉就去夜店釣小鮮肉,我要掃貨不用刷卡刷臉就行,我……反正我的這些條件其實都很簡單,可這都不滿足,我怎麽能幹?所以我一直在給自己放假,所以才和你這樣的升鬥小民混在了一起。非要我說出來,說你妹啊。”
“你才是說你妹啊。”我依然沒有發火,我都不知道爲什麽我脾氣這麽好,我隻是輕描淡寫,但是一本正經的說:“你還敢罵我,現在我才是你的老闆,你那些條件我也想要,但是講道理,現在就是你幹活,我給你吃的,你不幹活,我把你丢出去喂喪屍,你愛幹不幹吧!還有,今早上你遲到的事情,回頭就受罰吧,我不會客氣的。”
是啊,不管你是海龜也好,海帶也好,你可以和這個公司談條件,和那個實驗室談條件,和國家談條件,但在我這裏沒有條件可以談。幹一天活給一天飯吃,這才是最直觀,最公平的,愛幹不幹吧。我這麽一說,之前還氣焰嚣張,覺得我的問題太多太弱智的李芸中不吭聲了。
我忘了其實話最多的是我,隻覺得這個世界終于安靜了。
路過瓜田的時候,我們停下來,在一片狼藉的瓜田裏面摘了一兩百斤半生不熟的西瓜。果樹林種的是水蜜桃,隻見葉子不見桃子了,但路邊有塊很大的菜地裏在荒草中還能弄出不少蔬菜來,我們也挖了一車,比起什麽核彈來,這才是對我們有意義的東西。
而當我們回到香柏山莊的時候,遠遠的,我們看到山莊的燈都亮了。李芸中雖然牛皮哄哄牢騷滿腹,可畢竟是有本事的,不但解決了水電站的問題,連帶着山莊外面自籌自建的變電站也搞定了。她不但能罵SB,動手能力也不是一般的強。
有電了,當我們回到山莊門口的時候,山莊的大門是自動打開的,不像我們來的時候那樣,要所有人一起費力才把門關上。我們把車開進去,林卓然已經帶着剩下的人等候在路邊了,等我們一下車,就聽到了雷鳴般的歡呼聲,所有的人都在高喊我的名字,好像這一切都是我一個人做的一樣。林卓然就喜歡搞這些東西,說是提升凝聚力,龍遠圖也說過人心的力量無窮大,越是在困難的時候,一個領導者的無形影響力往往勝過有形的武器。
我并不是特别享受現在這種感覺,因爲……人太少了!特麽的才幾十個人,當我是歐洲中世紀的那些鄉巴佬嗎?那些鄉巴佬帶着幾十個農夫就敢自稱大軍,一個國王睡的房子還不如張地主家的飯廳豪華,我才不要!我就算要接受歡呼,起碼也得給我弄幾萬人來撐撐場面啊小林子!
再說我現在也沒心思接受什麽歡呼不歡呼的,我滿腦子想的就是和林鹿再續昨晚上沒有完成的美夢,不過我有些糾結的想,會不會我和梁铮铮也能更進一步呢?好吧我承認,我就是貪心……
但是林卓然非常的不解風情,先是搞儀式,然後是大家一起吃飯,然後,把我拖到了監控室裏,他已經把這裏改建成一個指揮室了,然後把我按在裏面滔滔不絕的講了我們接下來的發展規劃,直到把我說睡着了……
我要說,林卓然就是個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