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荻這麽溫柔的叫我的時候,我就清楚的意識到,不會有什麽好事發生。我這個妹妹原本是很溫柔的,但當了這麽多年的警察,這不是她的常态。
而在現在這種環境下,更不會有什麽好事。
“我有任務。”李荻在我面前說話有些遲疑、猶豫,我不知道她現在腦子裏在想什麽,但我有些來氣。
“任務你有什麽任務?你的任務有那麽重要,比一家人在一起還重要?”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我就吼了起來,我是真的生氣。我臉紅脖子粗的吼:“你知道嗎?災難剛爆發的時候我就堅決的要進城裏去,一次次差點死掉也要到警局、警察醫院,到所有你上過班,也可能出現的地方去找你,我連自己的命都顧不了的時候還是沒有忘記去找你,爲什麽?就是因爲我們是親兄妹,我們是骨肉相連的親人!現在這個世界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那麽多人都死了,我們這裏這十幾個人,除了我和你,又有誰能和家人重逢的?可現在你竟然說有任務,有任務的意思就是你要離開我,可你想過沒有,這一離開,以後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了!你是特警你牛逼你厲害,可我呢?如果你執行完任務回來我已經變成了一隻喪屍,到時候你拿着槍對着我的腦袋你下得了手嗎?”
如果在過去,我敢在這麽多人面前就沖李荻吼,她早就把我打殘了,但是現在,在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裏的事情看着我們,看着我沖她大吼的時候,她隻是平靜的笑了一下,說:“講道理,我是警察,現在還是軍人,服從命令是我的天職。而且,你想過沒有?當你們用無線電和基地取得聯系的時候,最渴望的是什麽?不就是有人來救你們嗎?最後救你們的是什麽人?是軍人。如果軍人不服從命令,見到了自己的親人就把責任丢在一邊,那你還能指望你再一次活得救援嗎?”
“别跟我講大道理!”我粗暴的打斷她,抓住了她的肩膀,說:“大道理都是說給别人聽的,我不管那麽多,我們能活到現在已經是萬幸,現在前路茫茫,我根本不指望我們分開了還能再遇得到。你也别覺得自己有多強大,你再是警察是軍人你也是肉做的,沒有了武器被喪屍圍住你一樣的會被吃掉!我看得多了!當初在大街上,我看到很多警察都被吃得隻剩下滿地的衣服碎塊,你以爲你是超人呢,你特麽的不過就是二十大幾了還還找不到對象的小警察而已!”
我一着急就爆上了粗口,但李荻還是沒有生氣,她就那麽靜靜的看着我,眼睛裏充滿了歉意。我不要這種歉意,這意味着她根本不打算改變她的想法。其實我很清楚我妹妹是個什麽性格的人,從她考上警校我就知道她和我完全不一樣,在無數個日子裏,在我心不在焉的跑業務,在我宅在家裏浪費生命,在我沉淪在都市的燈紅酒綠中的時候,她正在蹲點,在冒着生命的危險和兇悍的罪犯交火。李荻不是那種僅僅隻是把警察看做是一個職業的人,她是把警察當做一種責任,一種理想來做的,好像如果她不當警察的話,這個世界都會被壞人統治一樣。她就像《瘋狂動物城》裏的那隻小兔子朱迪,你要她抛棄警察這個工作,她會失去靈魂。隻是她曾經天真的以爲,那是我的理想。其實當初如果我當了警察,我也不會把警察這個職業當做一種理想來做的。
如果我們還是在過去,她愛怎麽樣就怎麽樣,我也不會管她,當然也管不了她。她就算跑到非洲去當維和警察我也不管她。畢竟那種情況下即使當維和警察有風險,但那種風險是有限的,可現在不一樣。現在的死亡都是随時随地發生,這一分鍾你還在這裏吃飯睡覺,下一分鍾你可能就被撕成碎片!喪屍,好吧官方的叫法是感染者,現在這個世界有成千上萬的感染者到處徘徊,隻要聞到了活人的氣味,不管再遠,它們都會蜂擁而至,它們最讓人恐懼的不是它們本身有多麽厲害,而是數量,面對海水一樣漫過來的喪屍,除了死還是死!
現在這種情況,除非國家組織大規模的軍隊,帶上現代化的武器,一個城市一個城市的把所有的喪屍都消滅了,人類才有重建家園的希望。可是直到現在,也沒有聽說哪一個國家有效了組織了足夠大的規模的軍隊實施了類似的軍事行動,我是孤陋寡聞,可李荻自己也沒有聽說過!她隻知道聯合國遷移到了貝加爾湖畔,幾個大國合作在那裏建立幸存者基地,爲什麽會這樣?
換句話說,這場災難受害的不僅僅是老百姓,政府和軍隊同樣沒有能夠避免!許多的國家元首照樣的變成了喪屍,或者被喪屍吃掉,許多軍隊在開往災區的途中突然肢解,因爲隊伍中就有不少人病變了。原有的社會體系已經完全崩潰了,沒有人上班上學,沒有人從事正常的生産勞動,幸存的人或者是躲在什麽地方等死,或者在逃亡的過程中死掉,能夠組建像李荻提到過的那樣的幸存者基地,那已經是人類社會的巨大成就,但這樣的基地同樣容易受到攻擊,而且病毒還會不會爆發也沒有人知道,現在自保都還是問題,反擊?重建?那得是多久以後的事情?
這種時候,你談什麽責任,什麽理想,你不覺得是一種很奢侈的事情嗎?
這時候看到我一直在吼而李荻一直都心平氣和的看着我,林鹿忍不住像個提問的學生一樣舉起了手,弱弱的說:“等一下,大叔,你這樣對你妹妹吼是不講道理的。她說的沒錯,如果連軍人都抛棄責任了,那麽下一次我們該向什麽人求救?”
“你閉嘴!”我憤怒的轉頭瞪了她一眼,大聲說:“這裏沒有你說話的地方!”
林鹿眼睛一紅,眼看就要哭出來,但她竟然沒有哭,而是更爲大聲的沖我吼:“你才是閉嘴!你以爲隻有你的妹妹才是妹妹嗎?你以爲隻有你才有家人嗎?你說的沒錯,這裏除了你,沒有人誰和自己的家人重逢了,可是你想過沒有,也隻有你妹妹這樣的人不放棄自己的責任,我們才有那麽一絲絲的希望和自己的家人重逢!是現在很多人都死了,我們也随時可能死掉,可那又怎麽樣?我們就要變得自私、冷酷、無情,爲了活下去什麽都可以不管,什麽都可以不要?那我們和喪屍又有什麽區别?這種小孩子都懂的道理難道你不懂嗎?你懂,但你還是在這裏大吼大叫,你不讓你妹妹去做她該做的事情,隻是因爲你自私、膽小、猥瑣、卑鄙、下流……”
“行了行了行了。”我趕緊的打斷了她,林鹿的命雖然是我救的,可她從來沒有因爲這樣而對我低眉順眼過,該和我争的時候還是會和我争,該發脾氣的時候還是會發脾氣,她隻要覺得我是對的,被我吼了也不還嘴,但隻要認爲我不對,她就絕不會消停。這我早就見識過了,這會更是如此,道理我當然就懂,可是自私又怎麽樣?自私本來就談不上是多麽不對的事情,何況是在這種情況下!還有,你說我自私膽小沒錯,說我猥瑣我也認了,可我哪兒卑鄙,哪兒下流了?我要那樣你覺得你能跑得掉嗎?我就靠了。
還有,這當着這麽多人的面都在吼什麽呢?演瓊瑤劇嗎?媽蛋那都是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的老套路了,就别在這丢人現了。我這麽想的時候,好像忘了最開始吼起來的那個人就是我。
李荻呵呵一笑,拍了拍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我,然後看了一眼林鹿,說:“還是嫂子對我好,你看在你沒出現以前,我從小到大就是這麽被他吼的,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迹了。”
林鹿聽到李荻叫她嫂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洗幹淨了白得像瓷器一般的臉上浮起一片紅暈,說:“誰是你……誰跟他是什麽關系了!别亂叫!”
李荻27歲,林鹿21歲,年齡相差這麽幾歲,要不是心裏認可了,李荻才不會開口叫嫂子呢!你還不願意!我心裏恨恨的說了一句,不願意拉到,我找梁铮铮去,以後可别看到我們卿卿我我的在一邊哭暈在廁所!
李荻說:“哥,我們時間有限,就不要扯那些沒用的了。說實話如果是過去,就算你不廢話,我還不放心你呢,但現在你和以前不一樣了。從咱們重逢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不一樣了,别想那麽多,我們既然能重逢一次,下一次也一定還能重逢。”
她的思維方式和我不一樣,我想的是我們重逢過一次,下一次絕不會再有那麽好的運氣重逢了,但她想的是我們既然能重逢一次,爲什麽就不能再一次相遇?而且這一次我們有太多的措手不及,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太多的始料不及,但現在我們都不一樣了,爲什麽要把生離看做死别?
好吧,我承認,她的人生态度比我積極多了。
一向都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