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卓然看着我,很認真的對我說了一句。當他這麽嚴肅而認真的對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老實說我愣了一下,因爲坦白說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麽重要過。我并不認爲這是件好事,我甯願像過去那樣無人關注,至少那樣的世界很正常。
我也不想去問林卓然“爲什麽”了,我隻是認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後很坦誠的說:“首先,我并不知道我能不能幫你,我不知道你把我想象成什麽人了,坦白說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麽有能力的人。其次,我沒有找到讓你說服的理由。如果說我過去投靠那幾個人的話,我獲利肯定更多。”
林卓然看着我,心平氣和的說:“我如果隻爲了獲利,我也不會放你進來。”
我苦笑,當他這麽心平氣和的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竟然沒有任何程度的不爽。我就是這樣的人,如果他叽叽歪歪的跟我講我欠他一條命,我要回報他之類的話,我會把這個事情當做一個交易,你救了我,我按照你的要求去做,然後咱們兩清。然而人家本來壓根就沒有提救我的事情,隻是那麽誠懇的說需要我的幫助,倒是我覺得自己狹隘了。
心有所屬,即使身在地獄也能全身而退;心中一片荒蕪,我們曾經有過的日子和末日又有什麽區别?
于是我也很實在的說:“不要心存僥幸,你要拿到主導權,那幾個人,尤其是那兩個外來人員,最好的辦法是把他們殺掉。對你原來的領導,你也不必在意過去的那些羁絆,一個再強勢的女人,她所能強勢的領域對于今天我們所處的局面來說已經沒有意義,幫助她認清形勢才是救她。”
看得出林卓然自己也明白應該怎麽做,隻是皺着眉問我:“需要走到殺人那一步嗎?我們不是法官,并沒有權力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我說我知道,其實我說得是很輕松,但就是我也未必下得了手。到目前爲止,我不知道我殺了多少喪屍,當然其實也不多,但是我并沒有殺過活生生的人。不,不是沒殺過,但那個中學生我當時是幫他結束痛苦,而超市裏那個楊麗娟是個意外,作爲一個升鬥小民,我到現在還爲這兩件事情在心裏留了個很大的疙瘩。但是我們現在面對的又是什麽?我們不是法官,沒有權利确定别人的生死,這一點是沒錯的。
然而還有法官嗎?
怎麽對付那兩個人的話題是繞不開的,但是我和林卓然都不約而同的把關注點先放在了這棟樓的布局上面,這一點我們好像很默契,所以當我請林卓然畫一張地圖的時候,他看着我笑了。我一般都不喜歡所謂的社會精英,但對他,我實在沒什麽惡感,他頭腦清晰,但缺乏一種獨當一面的魄力。他那些學生更沒有,或許是我這幾天經曆的事情更多一些的緣故吧,我至少比他顯得要果斷一些,這也許是他尋求我的幫助的原因。
災難使我們蛻變,我也漸漸不再是原來那個自己了,又或者,是真正的我在災難中被喚醒了。不過不管是哪一種,在眼前至少這不是一件壞事。
林卓然拿出紙筆,畫了一個簡略的地圖,我不知道他是學什麽的,但他畫圖畫得很流利,尤其是那種不用尺子就畫出來的筆直的線條,是我這種文科生高山仰止的,畫完後他指着圖紙對我說:“看吧,這是學術交流中心大緻的平面圖。正南方,是大堂,入住的客人乘電梯到9樓,在大堂辦理入住手續,然後他們可以返回電梯間坐電梯到上面的樓層,也可能選擇9樓的客房。9樓的客房部占據了整層樓的一半,靠東面,有多少個房間這個我沒數過。西面是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也就是學術交流中心的洗浴中心,從洗浴中心這一側出去還有個露天的遊泳池。遊泳池緊挨着一個休閑吧,再過去是健身房,餐廳和廚房在北面。”
我點點頭,說:“從這個圖上可以看得出來,學術交流中心至少在9樓這一層樓的布局是很雜亂的,現在這裏究竟是個怎麽樣的情況?”
林卓然說:“大堂的門現在被我們堵死了,當時我們逃進來的人比現在多,大家齊心合力堵死了大門,堵在外面的喪屍少說也有幾十隻。客房部健身房那邊有一條共同的通道,在我們進來之前就有人進來并且從裏面堵死了,當時那外面還有幾隻喪屍,多半都是學術交流中心的服務員,和它們拼命又讓我們死了幾個人。第一天我們所有人都還是齊心協力的,但是第二天那兩個人就開始恐吓和毆打我們的學生,另外幾個人覺得他們更有實力,選擇加入他們,然後他們就控制了廚房。”
我點了點頭,說:“其實災變到現在前前後後也不過一個星期而已,那個葉丹丹與其說是真的餓得慌了,還不如說是她自己的意志崩潰了,因爲你們畢竟還是有東西吃,雖然肯定吃不飽。這種意志崩潰的情況,随着時間的推移,出現的概率隻會越來越大,越來越多。如果局面沒有根本改變,這個是任何人都控制不了的,現在外面還不知道是什麽情況,但是我從城外回到市區,又從市區穿越了很多地方逃到大學城這邊來,這一路都已經感染了,喪屍的數量多到令人頭皮發麻。暫時沒見到救援,所以,躲在這裏觀望一陣是個不錯的選擇。但要呆得久一些,奪取食物資源就是勢在必行。那兩家夥到底有什麽,能讓校工和廚師甘心投靠?”
林卓然明顯更關心外面的情況,雖然我說得很簡略,但這也是他預料之中的,雖然是預料之中的,但我的話還是讓他聽了一陣深深的失望,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強打起精神說:“那個中年人有一支槍,雖然按照你的說法多半是土制的,但是能打死人。校工和廚師也是看到他開槍打死了一個剛被咬的可能是學生家長的人之後,才被他們所震懾,選擇加入他們的陣營。此外,那個年輕一點的有一把開山刀,很鋒利,很難靠近。如果不是後來我找到這把弩槍,他們估計不會讓我們這麽自由自在。”
“明白了。”我說:“說起來你們這邊人更多,但一來是女生多,沒有戰鬥力,而來是沒有武器,對對方沒有足夠的威懾力,但是他們的地位也不是那麽穩固,如果你們的實力更強的話,即使他們有槍,最終妥協的也會是他們。我的提議是,暫時不用跟他們正面交鋒,先去救健身房裏的人。”
林卓然想了一下,說:“算起來,這個方案的風險更大。”
我搖頭說:“在我看來,殺喪屍比殺匪徒還是要容易一些,而且這個風險我們必須要承擔,好處是當我們救了健身房裏的人之後,我們更有可能得到他們的接納,一旦我們的實力超過那兩個匪徒所能承受的臨界點,即使不動武,他們也隻能向我們妥協。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不然,拼了他們,我們自己再死傷幾個的話,再出現什麽情況就無法控制了。你那幾個男生,能用嗎?”
林卓然拿筆在紙上算了一下,說:“如果算上你們3個人的話,到目前爲止,我們一共有31個人。其中男性總共7人,其餘的24人爲女性。去掉你、我和你的那位同伴,還有4名男生,這4個男生裏除了趙家林身材高大外,另外三個都比較瘦弱,然而趙家林的性格卻偏軟弱。”
我苦笑了一下,這大概是林卓然迫不及待的找到我的原因吧,我雖然看起來并不強壯,但這幾天憑着一股血性一路奔命,我不知道我臉上有沒有寫上什麽東西,但我自信我的氣勢是那些大學男生所不能比拟的。曾幾何時,我也和他們一樣在大學校園裏沉迷于自己的世界裏,或者是遊戲,或者是睡覺,或者是賭錢,或者是撩妹,總是對這個社會充滿憤懑,卻從不正視自己的懶惰和毫無責任感。坦白說大學畢業以後的我沿着這條路堕落得更深,幾天的時間并不能使我脫胎換骨,但我至少能認識到曾經的我是多麽的可笑了。
然後我說:“不要緊,每個人都是有潛力可挖的,把他們都算上吧,我們去救人。”
林卓然有些不太放心的說:“你這個方案是不是過于冒險了一些?也許我們現在就能夠和他們談判?或者趁談判的時候……”
我擺了擺手,說:“富貴險中求,别忘了一點,那就是即使有可能和他們談判,但健身房裏的人我們一樣是要救的,再遲兩天,那裏面的人說不定就得餓死,同時饑餓也讓我們更沒有力量去救他們,很可能就在明天,我們還有人叛逃到餐廳那邊去呢?現在人力才是第一位的資源啊。就那個大個子也夠了,準備一下,我們最好趁那幾個家夥睡着的時候把事情解決了,不然他們知道了我們的行動,說不定就會節外生枝。”
不知不覺的我把“你們”換成了“我們”,同舟共濟吧,這是一場劫難。
林卓然終于下定了決心,對我點點頭,由衷的說:“搞學術搞教學我很自信,但是面對這種極端情況,我覺得我隻要給你打下手就很好。”
我搖了搖頭,我并不是什麽牛人,更不是什麽超人,人一定要有自知之明的。但現在也不是什麽謙虛低調的時候,我隻是說:“也許冥冥中自有注定吧,十多年前,我就是在這裏上的大學,我當時在中文系,現在叫文學院了吧?至少,我們還是校友。”
林卓然問了我上學的具體時間,說:“我也是城市大學出來的,後來轉了一圈又回到這個學校任教,嗯,我比你晚兩年入學,算起來你是師兄。”
我們都知道這時候攀交情有些功利,但能有一條讓我們互相之間增加信任的紐帶,又有什麽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