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不知道我這麽勇敢,但我一次一次的沖向了張牙舞爪、留着惡臭的口水的喪屍。
我以前不知道我這麽瘋狂,但我爲了一個和我無關的女人憤怒得連命都不想要了。
我以前不知道我這麽有深度,但當我說出這句活着比死更需要勇氣的時候,我發現一個人的潛力真的是無窮的,而這種潛力來自一個人的内心。
我知道爲了女神小宇宙無限爆發這種事情隻有在《聖鬥士》裏面才有,但撇開那幾隻開挂小強不說,我們這一代人曾經被那個漫畫所感動,不正是因爲我們相信人的内心擁有着無限的可能嗎?
盡管在99.99%的情況下,那種可能永遠隻是一種可望不可即的可能。
這種時候,我不會放棄趙陌的,這不是爲了博取林鹿的好感,不是爲了以後多一個很能打架的隊友,我這麽做,隻是我要這麽做。
那隻變異了的怪物離我們越來越近了,這個時候,如果不肯丢下趙陌,那我至少應該把我那個有些沉重的背包丢下。然而我也不願把背包丢下。
就在山腳下,在我們前面不遠的地方出現了一座石橋,我幻想了一下過了橋,我們就能擺脫那隻怪物。但這種幻想是不切實際的,過了橋,前面依然是無盡的道路,盡管有些幽靜,有些荒涼,盡管它在雨中青黑而閃亮,但它依然是一條我們看不到盡頭的道路。看不到盡頭,也就意味着我們找不到一個藏身之所,意味着我們很快就會被那隻怪物追上。
就在我已經快要絕望了的時候,林鹿眼尖的指着路邊說:“大叔!你看那裏!”
順着她的手指,我看到的是一座破破爛爛的窩棚。也不是一座,而是一片連在一起的破破爛爛的窩棚。我很失望,我不知道這些窩棚有什麽值得她尖叫的,這些窩棚很簡易,就是個普通人,一腳都能踹開那種用幾塊木闆拼成的門,更不要說是緊緊跟在我們身後的那隻怪物。如果我們躲進窩棚裏,那簡直等于提前給我們自己選定了墳墓。
更不要說,那些窩棚旁邊還有幾隻零散的喪屍。它們已經發現了我們,正扭着頭向我們張望,但也許是雨天裏我們的氣味傳播得比較有限,它們還并不是很肯定我們就是它們需要的食物。
林鹿見我一臉的茫然,就有些着急的說:“你看那,看那啊……”
我再次耐心的看過去,終于發現了亮點——就在其中一個窩棚的外面,停着一輛三輪自行車。這些窩棚是一些拾荒者住的簡易窩棚,窩棚周圍也堆滿了各種撿來的垃圾,而那輛三輪自行車,顯然也是他們用來收垃圾的。那輛三輪自行車很破舊,完全就是一個車架子加上一個貨廂,但這已經足夠了。
天無絕人之路啊!
但那也是因爲你自己沒有放棄,老天才給你留了這麽一條路。
我覺得一瞬間,我有了一種頓悟的感覺。
我沖過去,飛身把那輛三輪自行車推了出來,還好,雖然就是個車架子,但輪胎、鏈條都是好的,能用!幫着林鹿把趙陌攙扶上了貨廂裏,我就推着車開始跑。這時候那隻怪物已經離我們隻有十幾米,我要是直接開始蹬車,沒等自行車的速度提起來,那怪物已經撲上來了。林鹿也跟我一起推車,我們前面的路略有些下坡,跑了十幾步,車輪就飛快的轉了起來。我讓林鹿跳進車廂裏,手把着籠頭一步跨上了坐墊上,貓着腰,把雙腳蹬得跟車輪一樣圓。
其實我們前面有兩條路,一條上坡,一條下坡,但是對我們來說,這時候根本不可能選擇爬坡的那條路。我們需要速度,借助着下坡,我們很快就把那隻已經追到了屁股上的怪物甩遠了。我聽到那怪物憤怒的發出了一聲吼叫,聽得出它相當的不甘心,眼看着到嘴邊的獵物就這麽跑了,換做是我也不甘心。然而,和它的憤怒相對的是,我們三個人的心情此時都非常好!
比起何琪的豐田漢蘭達來,這輛破三輪車恐怕連半個輪胎都值不了,然而它帶着我們走的路,去而遠比那輛漢蘭達要長!
在雨中蹬着車,我想到了我的少年時代,那時候一幫踢球的兄弟就這麽蹬着車,穿過雨天,穿過學校後街,穿過小巷,有的車架上還搭着被裹挾逃學的妹紙,大家吹着口哨,就那麽招搖的駛出那一段叫做青春的歲月。
而現在我蹬着車,車廂裏載着兩個幾天前還和我素不相識的人,雨已經把我們渾身上下都淋透,但我們依然能聞到身上那種濃烈的屍臭味!如果這一切都隻是個夢,那這個夢也實在太真實了!我們無法從這個夢中醒來,就隻能沿着這條路一直走下去。
因爲一直有些下坡,所以我蹬車蹬得也很輕松,大多數時候我就是把腳放在腳踏闆上,任由這輛破爛的三輪車從雨中飛馳而過。這樣我的雙腿都得到了休息,今天我讓它們累慘了,我一度甚至擔心它們已經不再聽我使喚。不過在我的雙腿得到休息的時候,我的雙臂、胳膊,卻有種要抽筋的感覺,因爲我還得控制好刹車,而和雙腿累到幾乎不聽使喚相比,其實雙臂也一點都不輕松。
幸虧有這輛拾荒人留下的三輪車。
沿着下坡路段滑行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我突然覺得這段路有些熟悉,因爲在這個城市裏,有着這麽長的下坡的路段,而且這段路還比較荒涼的地方實在不多。這個城市的山都集中在北部,這使我意識到,我們在撞車跑路之前,已經靠近了城市的北部,也就是穿過了老玄武區的邊緣,這時應該是進入靈秀區和最北面的雨山區接壤的一片了。
這使我意識到,也許剛才上坡的那條路才是通向繞城高速的,我們現在是從一個城區一頭紮到另一個城區來了。我們不但沒有辦法再去和邊界夏清濛在繞城高速的加油站彙合,而且繼續往前走我也不知道我們又要面對多少喪屍。
可是在當時,我們真的沒有選擇,因爲我們隻有那輛救命的三輪自行車,而不是一輛汽車。現在,我們也回不去了。
然後再往前,路邊的風景越發的讓我感到眼熟。就因爲太眼熟了,反而讓我不敢相信這真的是我曾經留下人生最美好的記憶的地方……因爲我不敢相信十幾年的光陰過去,這一帶依然保持着當年的樣貌,不是沒有變化,但這種變化比起光陰河南岸的日新月異的新城區來,簡直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這一帶依舊有點荒涼,但是沒錯,那個時候這一帶也是有些荒涼的。這一段讓我省了很多體力的下坡路,在當年是我騎車撩妹時最痛恨的上坡路,而上坡下坡,隻是出發點的不同而已。當我在一棵非常高大,過了十幾年依然非常熟悉的梧桐樹下面停住的時候,我看到了一片在樹林中錯落有緻的校園。
我的記憶也一下就清晰起來了。
光陰城市大學,前身是天南省商業專科學校,再往前八十年代叫光陰市财校,雖然在漫長的歲月裏她都被同城的光陰大學的光芒所掩蓋,但是她的曆史很長,倒退到清末叫稅務學堂,如果要說底蘊,她的底蘊一點也不比光大要差。九十年代末與天南省醫藥專科學校合并成立了光陰學院,二十一世紀初升格成光陰城市大學,現在是天南省名列三甲的綜合性大學。
光陰城市大學是在玄武區天南商專的舊址上擴建的,後來劃歸靈秀區。占地約1500畝,全校師生約兩萬五千人,校園風景優美,有山有水,綠化率達到70%,保留了大量早期建築,包括一棟上世紀30年代修的哥特風格的大禮堂,還有很多50年代蘇式風格的建築。當然也有很多擴建後拔地而起的現代化建築,比如後勤集團的綜合服務大樓。
當然更重要的是,這裏是我的母校。
一瞬間我有點想哭,反正臉上也滿是雨水,所以我也肆無忌憚的流下了淚。
“我們賭一把。”在流淚的同時,我的思路也清晰起來,我說:“今天是7月10号了,而我最初遇到喪屍,是在7月4号。我們就把7月4号當做是災難全面爆發的那一天,而7月4号,許多大學都已經放假了。我們就來賭一賭,校園裏沒有那麽多的喪屍。”
林鹿滿臉都是那種發呆的表情,說:“7月4号我們學校沒放假……至少不是完全放假了。”
我不知道她跟我較什麽勁,我說學校放假,隻是我的一個美好的想法而已,其實現在就算學校沒放假,我們也隻能往前走。人生總要做有很多選擇題,不管你選什麽都有可能是錯的,也有可能蒙對,但如果你停留在原地什麽都不選的話,以我們現在的處境來看,那就是必死無疑的。因爲這條路上什麽吃的都沒有,也沒有什麽可以遮掩的建築,而喪屍一定會跟上來。
所以我沒好氣的對她說:“又沒說去你們學校!我們就去前面的城市大學。”
“我就是城市大學醫學部的,”林鹿一臉無辜的看着我說了一句。
好吧,沒想到繞來繞去,我們竟然還是校友。
但我依然沒好氣的說:“别無先擇,我們不能停在這裏等死。既然你是城市大學的學生,那麽更好,你可以帶路,找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讓我們躲起來。”我沒有說我們是校友,不然這小姑娘還以爲我找借口跟她套近乎呢。
然而林鹿依然一臉無辜的說:“我們醫學部的校區是在高新技術開發區,本部這邊我從來沒有來過。”
我無語,最終還是要靠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