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見面的時候,他們的表情都無一例外的很尴尬,很……心虛。
出門前的9個人,轉眼就死了兩個。
我看到,所有的人臉色都很難看。
雖然我和馮明江還有周瑤在此之間都沒有任何的交集,但是就這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死了,我心裏還是有種說不出來的難過,也許這就叫做兔死狐悲吧,因爲我不知道接下來會死的人是誰,也許,就是我。
我很怕死。
而且前所未有的害怕。想想以前那些日子我總覺得人活着是一件特沒勁的事情,我就很爲這樣的念頭感到羞恥。不可否認過去那些日子我是過得很無聊,很頹廢,很窒息,可之所以日子過成那樣,也完全是我自己的問題。同樣的父母所生,李荻就把日子過得很精彩,而我,我的堕落完全是咎由自取。我過去常常覺得未來是絕望的,然而現在我覺得過去的我根本就不配提“絕望”兩個字。
什麽叫絕望?這幾天來,我一再清楚的感覺到死亡離我很近,已經記不清有多少次了,我覺得死亡幾乎就要落在我身上。我現在這麽恐懼死亡,就是因爲那樣的過程實在太折磨人了。然而我之所以還會恐懼,恰恰就是因爲我還沒有絕望,我害怕,是因爲我不想死。
我看到我身邊這幾個人的臉上也寫滿了“恐懼”兩個字,不管我們是幹什麽的,不管我們各自抱着怎樣的心思,但至少有一條我們現在是高度一緻的,那就是,活下去。
歇了好一會,沒有人說話。充滿了灰塵氣味的樓道裏安靜得令人生疑,但是就連說話,也是一件很耗費心力的事情。在這個樓道裏,我覺得我們的靈魂都是虛脫了的。
不過這時候趙陌站了起來,提着我給他的那把已經沾滿喪屍污血的軍用砍刀,目光凜冽的掃過了樓道裏的幾個人。
然後就有人坐不住了。
“趙老大……”
看着管朕讪笑着硬着頭皮迎向他的笑臉,趙陌一股子怒火反倒吞回去了,卻鐵青着臉,那種陰鹜的眼神就連剛在和他站在一邊的何琪看了都不寒而栗,似乎他的頭發馬上變黑,眼睛變紅,然後徹底變成一個暴君。
管朕十分勉強的挂着僵硬的笑容,郭凱加簡直吓得大氣都不敢出了。
趙陌盯着管朕和郭凱加看了一陣,隻是冷冷的說:“你們的命是我救的,我也随時可以拿回來!我不會再給你們第二次機會,不管接下來遇到的是喪屍還是其他的人或者别的什麽,隻要你們敢背叛我,在我死之前,我也一定會把你們弄死!”
又停頓了一下,趙陌才平靜的,但是不容置疑的說:“我的傷口裂了,不能再拼命,所以,放棄第一套方案。用第二套方案,到了三樓,我們從窗戶外面爬牆繞到5号樓和6号樓之間的天橋上,再想辦法進超市,在那裏暫時停下來觀察一下情況再做打算。”他回頭看了看我,我點頭,很奇怪,這幾個人似乎都很怕他,我倒沒有那種感覺。
所謂的第二套方案也是郭凱加之前設計的,就是在走樓梯走不通的時候,從三樓的天橋爬到隔壁一棟樓的超市裏去。那座天橋在建造兩棟樓的時候并沒有,後來因爲一些功能設施的需要而增建的,對于小區内部的住戶倒是很方便,因爲他們可以直接從小區内部就進入超市,甚至可以直接把購物車推回家。我們的原計劃是從消防通道沖出去,再一口氣沖到停車場,經過之前沖進樓道裏的驚魂,我們都知道這個想法過于想當然了。
于是隻剩下了一條路,那就是從外面的牆體上爬過去,爬上天橋的頂蓋,那樣走安全得多。難度當然很大,但别無選擇。
決定了就走,一路走到三樓,這是這幾天來我走過的最平靜的一段路,但也到此爲止。
打開窗,就可以看到外面的街道上、角落裏,到處遊蕩着這棟樓裏的住戶,之前的街坊鄰居,好多人在郭凱加看起來都很眼熟。
按照之前的計劃,我們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從樓道三樓的窗戶爬出去,沿着牆體外面的那些附加設施,爬到6号樓的天橋上,進入超市。看起來,這個方案是可行的,從我們所處的位置到天橋,也就70米左右的距離,而這段距離的大樓外牆上,裝滿了空調外機、廣告牌、防盜窗、管道,以及違章建築的屋頂,甚至還有一段維護外牆的腳手架。
對于已經無路可走的我們來說,也沒有什麽好想的,一定要利用這些設施爬到天橋上去,就這一條路!隻是一不小心摔下去的話後果也不堪設想,以這些設施的高度直接摔死的可能性并不大,但下面有的是喪屍。
到目前爲止樓下那些喪屍似乎并沒有發現我們,但是它們猶自晃蕩着,低吼着,表情麻木,卻又貪婪的尋找着可能出現的獵物。一想到那種被活活咬死、吞噬的恐怖,我們的腿都不禁有些發抖。
“老規矩。”趙陌現在身上已經流了很多血,但他還是義無反顧的站出來,說:“我走前邊開路,大家随後跟上。如果不願走,或者不敢走,留在這個樓道裏,暫時也應該是安全的,也許還可以期待救援,也許沒有,路大家自己選。到了這份上,我們都盡力而爲,能拉一把的時候,我不會見死不救,但無能爲力的時候,也不用去怨别人。怨也沒用,我不相信什麽死了也不放過你之類的話,死了就死了,也可能是解脫。”
趙陌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連他自己都有些不習慣,把話說完,他表情絕然的笑了一笑,就伸手拉開了窗戶,往下一跳,落到二樓半高度的一個台子上。
我看到趙陌先跳下去了,也沒有想太多,跟着就跳了下去。跳下去我才發現這地方大概是常年被忽略,早就積滿了灰土和幹掉的苔藓,還丢了很多垃圾,例如被風吹落的衣服、用過的避孕套衛生巾、殘湯剩水的痕迹、發黴腐爛的食材,不一而足。也是這種老式的小區,這種老舊的樓房才會有這樣的地方,至少我家那裏的居民素質就比這裏好很多。
不過這些也并不重要,我爬起來,看看站在旁邊的趙陌,這家夥很會心的對我點了點頭,臉上充滿了基情四射的光芒,還好他和何琪剛才還那麽熱火朝天的四唇相貼,不然我還真擔心他對我會不會有什麽别的想法。
第三個跳下來的是小護士林鹿,她看起來還是很靈活的,大學都還沒畢業呢,身上還保留着很多好習慣。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學過體操或者舞蹈,落地的時候不但很穩,姿勢也很漂亮,然後一站定就忙着朝我展露一個得意的笑容。看着那個笑容,我突然覺得我心裏很深很深的某個地方突然動了一下,那種感覺,怎麽說呢?就好像我還在上初中的時候,突然看到隔壁班那個女孩從我面前走過的時候,我曾經有過那種感覺——那個隔壁班的女孩就那麽清清爽爽,目不斜視的從我身邊走過,我也努力的不回頭去看她,然而我知道我心裏很深的地方,就那麽悄悄的動了一下。
那是少年時代才會有的一種特别的情愫,它甚至還沒有上升到感覺的階段。可能就是因爲在心裏面埋藏得太深,所以記憶非常的分明。也可能因爲後來再也沒有過了,那種觸動也格外的清晰。後來,後來我談過幾次戀愛,和不同的女人上過床,真真假假,卻再也沒有過那樣的觸動。
沒想到現在竟然出現了,隻是因爲這個小護士像個孩子般的炫耀自己得意的動作。
這叫什麽?臨死前的回光返照?
我靠,我恨恨的打了自己一個耳光,我特麽的這不是烏鴉嘴嗎?
第四個跳下來的是何琪,她落地不穩,一屁股坐在了一包不知道裝了什麽東西的塑料袋上,擠出一片腐臭的汁液來。在管朕和郭凱加都跳下來之後,我擡起頭來,看到窗子上露出陳怡那個小女孩恐懼和怯懦的臉,小女孩倒沒哭出來,而是帶着哭腔說:“我不走了,我甯願在這裏餓死!我怕!我再也不走了!”
我沒說話,但如果我所料,我身邊的林鹿一聽就使勁的搖頭,大聲喊:“陳怡!不要放棄啊!我們好不容易走到這裏來了,不要怕,其實爬過去并不是那麽難,我會拉着你的!”
陳怡的聲音,加上林鹿的聲音,樓下的喪屍瞬間就被驚動了,一個個興奮的擡起頭來,空洞的眼睛裏似乎并沒有看清楚目标,但嘴裏都發出嗬嗬的吼聲,快速的向我們聚集過來。二樓半的這個台子雖然距離地面有4、5米,喪屍無論如何是夠不到的,它們的奔跑能力不差,也能做一些攀爬和跳躍的動作,但面對這個高度,它們顯得毫無辦法。
但越聚越多的喪屍也很恐怖,光是看着這密密麻麻的人頭和一片黑洞洞的,流淌着渾濁的粘液的大嘴,就讓人手腳冰冷,頭暈目眩,明知道它們爬不上來,也沒有絲毫一丁點的安全感。
我隻想着趕緊離開這裏,卻又害怕自己萬一不小心失足掉下去,瞬間就起一層雞皮疙瘩。
更何況,當喪屍在下面越聚越多,就讓人忍不住想,它們會不會采用疊羅漢的方式爬上來——即使它們沒有這個主觀意識,但擠得多了,難免就會把一些喪屍擠出來,一旦讓它們抓到點什麽,它們還真可能爬上來。
陳怡看着這些密密麻麻的喪屍,臉色更加蒼白,她使勁的搖頭,終于哭出來,什麽也不說,把頭縮回去不敢再探出來了。
林鹿無力的看了我一眼,我也隻能搖頭,一念起,一念滅,鼓起勇氣很簡單,但退縮也隻是一念之間的事情。
退回去也不見得絕對沒有機會活下去,我也不知道我們選擇的這條路,究竟是不是一條活路。
盡人事,聽天命吧。
9個人變成了6個人,也許很快還會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