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賭的是,喪屍的感官不管是怎麽發展的,但是它們現在已經沒有人類的意識,而隻留下了動物的捕食本能,就像青蛙會對靜止的小蟲視若無睹而必然搶先捕食低飛的小蟲一樣,喪屍這時的目标隻有那一個,那就是尖叫着奔跑,動靜極大的馮明江!
如果我賭錯了,那也不過就是在喪屍撲上來時再揮刀迎戰,前後懸殊也不過就是幾秒鍾!這時候與其說我是通過大腦的分析做出了判斷,倒不如說憑借的是一種本能。
問題是,我賭對了。
近在咫尺的這一小群喪屍咆哮着,對緊貼在牆壁上的幾個人視若不見,卻瘋狂的追向了馮明江。而且走廊轉角瞬間還湧出數量更多的一小波喪屍,和前面一波相差不多10米,紛紛蜂擁而去。其中一隻喪屍似乎發現了什麽,可它的腳步剛一放緩,就被後面的同伴撞倒了。
“啊!救命啊!救命!啊……”
走廊的另一端,已經傳來了馮明江凄厲的呼叫聲,而且,最後一聲分明被切斷了。
沒有同情,沒有眼淚,馮明江的死讓活着的人更加的明白了一個道理:膽怯和恐懼是人的本能這一點沒有錯,但是在這樣生死攸關的時候,膽怯和退縮不但救不了自己,反而會要了自己的命。
我不知道别人這時候都在想什麽,但我要說,其實這一瞬間,我是有一種不能說出來的竊喜的。因爲當馮明江把一層樓的喪屍都引開了,所以我們至少不用再擔心身後會遭到襲擊,哪怕隻是暫時的。我知道我這個念頭有些冷血,但我真的是這麽覺得的,反正馮明江已經瘋了,在這種情形下,我們也不可能再爲了他自己跑回去送死,既然他左右都是死,至少這樣也算爲我們大家做了貢獻。
接下來我們要做的就是奔跑,這個剛才以最慢的速度行進完全相反,下了一層樓以後,再沒有那麽多的酒來混淆喪屍的嗅覺,樓上的喪屍已經被攪動,也不可能再指望樓下的喪屍也跟它們一樣迷茫和遲鈍。唯有一口氣跑過去,在喪屍圍堵之前跑到那條隐蔽的備用消防通道裏。
樓層的平面圖是個豎着的“凹”字,從我們出發的位置到消防通道,幾乎要跑一層樓一半的距離,這個距離拉直了也沒有多遠,放到運動場上,跑過去就是一個沖刺,可問題是,這條走廊不是運動場。
這時候,一馬當先的是趙陌。
趙陌從一開始揮刀看殺喪屍的時候就明顯沒有什麽顧忌和負罪感,回想起來,我在老化工廠開槍打爆那幾隻喪屍的腦袋之後,我吐得可是一塌糊塗,其實我就是一個普通人,而趙陌不是。
後來趙陌告訴我,他是從小練武的人,他爺爺還在****的隊伍裏砍殺過鬼子,從小他就告訴自己一個男人做事不要拖泥帶水,他沒有讀過大學,也不喜歡看武俠小說,因爲他覺得小說裏那些武功太假,是對真正的武學的侮辱。但是他喜歡讀古書,讀史書,他能背誦許多古詩詞,尤其喜歡辛棄疾那一句“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那是何等的氣概!
他知道自己生不逢時,混到要在夜總會當保安才能養活自己,可他一直默默的堅守着自己内心的理想,那種執着和堅韌在很多人看來是可笑的,有時候他也覺得自己像是被這個時代所遺棄的廢紙舊書,可他終究還是以默默的堅守回應了這個時代對他的嘲笑。
不知道這場災變究竟會帶來怎樣的後果,但對趙陌來說,他反而獲得了一種解脫。
對于大多數人來說,末日就是正常的生活被中斷了,而對于某些人來說,在過去正常的生活中,反倒要過得絕望一些,平凡而瑣碎的生活看起來遙遙無期,理想最終都會被現實吞噬掉,随着日子一天天過去,人也在一天天沉淪,直到忘記自己最初的夢想。
而現在這種情況,如果最終逃不了一死,那麽至少也分明的拼搏過,掙紮過,在關鍵的時候,還可以爲自己願意付出的人做出一點貢獻。如果一定要追問人生的意義的話,也許這還要有意義一些。
趙陌跑得并不是很快,動作也并不是那麽的狠戾,但是當對面的喪屍撲到跟前來的時候,他的手起刀落,正午的陽光在刀身上一閃而過,那隻喪屍的腦袋就已經滾落在地。
這東西沒有噴濺的鮮血,我就看到被趙陌砍得身首分離的喪屍脖子上淤積發黑的膿血慢慢的流淌在地上,隻覺得他砍掉的,是一具已經擱了一整天的屍體。從屍體脖子斷口散發出來的氣味,帶着血腥,帶着腐臭,還有一種很難說清楚,但是特别難聞的臭味,有點像我小時候住的房子後面那個化工廠飄出來的那種怪臭。
這很惡心,但我真的覺得他砍喪屍的手法有種藝術感。像他這種人,生來就不是爲了在瑣碎而絕望的都市生活中麻木和沉淪的。
在并不開闊的走廊裏,喪屍如果一擁而上,那才是最麻煩的,所以趙陌采取的戰術是更爲主動的出擊,和喪屍形成次第交錯的态勢。這樣雖然讓自己腹背受敵,但是也能讓他把刀掄圓了,也隻有這樣,才能讓他手裏那把軍用砍刀發揮劈砍的最大作用。
這時候趙陌的前面出現了一隻女喪屍,穿着一件真絲的睡裙,根據我的經驗,可以判斷這睡裙裏什麽都沒有穿,而且還看得出這個喪屍的身材很好。
趙陌一刀砍過去,竟然失卻了準頭,刀身嵌進了喪屍的頭骨裏,好在他反應很快,雙腳猛地蹬到喪屍的胸口上,借力後竄,刀倒是拔出來了,他自己也被慣性帶到,“砰”的一聲砸在地上,後腦硬邦邦的痛得似乎有點暈。
那隻腦袋被劈開一半的喪屍還在往前沖,樣子極爲恐怖,吓得跟在趙陌後邊的陳怡高聲尖叫。這時我還算快速的補了上去,彎腰伸腳蹬在了女喪屍的腿上,那女喪屍啪的摔倒在地,濃稠的污血和略有些發黃的腦漿撒得滿地都是,一股子惡臭也瞬間彌漫開來。
然後我轉身将趙陌拉起來,之前一直是趙陌在出力,這會我好歹算救了他一把,然後我忍不住調侃他說:“身材是不錯,換我的話這一刀直接就砍不下去了。”
其實這種時候真不是什麽說笑的時候,時間、情景、心境都不對,可是我這麽一調侃,周圍幾個人似乎也放松了許多。
趙陌站起來,死酷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不過眼睛裏似乎掠過了一抹笑意,似乎吧,我也不太确定,畢竟調侃一下,也就是一個瞬間,我們還沒有擺脫危險。
喪屍畢竟是不懂幽默的,趙陌這裏稍一停頓,我們身後的走廊裏頓時就浮現幾個搖晃的身影,趙陌緊緊的皺起了眉頭,這些聞風而來的喪屍比我們預想的要快很多啊。
說實話,喪屍的速度最快也就是接近我們小跑,我們要是邁開大步,它們根本追不上,可它們是不會累的!
“走!”趙陌小聲的喊了一句,拖在後面斷後,讓我和其餘的人走在他前面,而他倒着走,掩護我們,腳步卻絲毫沒有放慢。然而我們終究是太緊張了,跑也跑得踉踉跄跄,一不小心,還得摔上一跤。
“哎呀!”
我轉頭一看,爲了避開一個被砍掉在地上的喪屍腦袋,一跤踩空摔倒的,又是那個最小的女中學生陳怡,真是頭大啊。
那一瞬間,我真想放棄這個似乎毫無用處的小女孩。不過咬咬牙,我還是轉身将陳怡扶起來,順手往身後一拉,兩隻喪屍已經撲到跟前,我身後的趙陌連揮刀都來不及,倒是眼明手快的将旁邊一道虛掩的防盜門猛然拉開,兩隻喪屍咣當咣當的撞在鐵門上,痛它們是不會痛的,不過我們也趁機擺脫了它們,拉着陳怡追上隊伍,終于跑到了備用消防通道的門口。
但那道門,卻竟是鎖着的!
“管朕!”
趙陌大聲喊了一聲,這時候也顧不得驚動喪屍了。
管朕不用喊也知道現在該自己發揮作用了,開不了門,那就必死無疑!我不知道他做會計做得怎麽樣,但是看得出,趙陌對管朕開鎖的本領還是很有信心的。
爲了給管朕争取時間,我和趙陌并肩堵在了最後,而這一次主動和我們站在一起的,還有管朕的老婆周瑤,她手裏還有把刴骨刀,有沒有用兩說,但至少也有份心氣。
走廊就那麽寬,3個人往那一站,就沒有多少空間了,趙陌臉色凝重,雙手握着刀,說:“拉出距離,不要被撲倒!”趙陌的提示不是沒有道理的,我們不能站在原地等喪屍全部湧上來,那樣即使是趙陌也無法施展他那神乎其技的刀法。我們必須要在喪屍湧上來之前将它們分頭殺掉。可往前撲殺的時候萬一喪屍一下來得太多,一個不小心被圍住回不來就慘了。而且喪屍多了,保不定被抓傷什麽的,那也是死路一條。
可這種時候,還有什麽選擇嗎?
周瑤站出來的時候雖然勇敢,可這時候一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就看到我和趙陌往前殺出去,她拿刀的手又發抖了。不過趙陌也不是萬人敵,沒有那種一口氣殺光整條走廊的喪屍的架勢,隻不過是帶着我拉出了不到10米的距離。其實我看起來很勇猛,但我手裏拿的軍刺并不是那麽管用,除了撿漏幹掉已經被趙陌砍掉半邊腦袋的喪屍,基本上我就是跟着他混,我當時腦子裏也沒想太多,隻覺得自己也挺爺們的。
是的,我活了35年,除了學生時代還算過得去,後來的十幾年怎麽想怎麽窩囊,然而這一刻,我真的覺得自己是個爺們!
喪屍比想象的多,趙陌每一刀砍出去,都是非常精準的斬首,力度和速度把握得都恰到好處,但趙陌似乎原本就是帶傷的,所以别的人隻看得到趙陌砍殺喪屍好像遊刃有餘,趙陌自己就很清楚,他每揮動一下砍刀,體力消耗都在遞增。
也正如趙陌自己所料的那樣,他不可能同時解決一個面上的所有喪屍,在他的刀鋒過後,一隻喪屍依然撲到面前,而他的刀勢頭剛過,也騰不開身再掄刀。這時候我爲就很默契的跟進一步,手裏的軍刺非常準确的捅進了喪屍的左眼窩裏,左眼後面就是中樞神經,“噗”的一下,抽出軍刺時,那隻喪屍已然失去了力量。到後來基本上趙陌砍殺三隻喪屍,就要由我補上去殺掉一隻,我和他之前根本都不認識,然而我們卻配合得很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