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陌沒有直接回答我,反而是問了我另外一個問題。
今天幾号?我扭頭看了一眼林鹿,見她沒有反應,就順手抓起她的手腕看了看她手上戴的腕表,今天已經是7月9号了。從我生日那天老化工廠的荒郊野外遇見那幾個變異的老外算起,這場災難爆發已經6天了。不過如果從徐醫生的電腦裏看到的最早出現在巴西的案例算起的話,已經半個月了,還有不知道的……
對于趙陌的問題,我想他更想知道的是時間背後的其他内容,所以我反問了一句:“你覺得還能等到救援嗎?”
趙陌搖了搖頭,回頭看了一眼散落在這套房屋裏的另外幾個人。這是一套老式的三居室,由于房子是郭凱加的,似乎現在他一個人住着一個房間,三個女人住一個房間,其他人住另外一個房間。大概斷水有幾天了,衛生間的門雖然掩着,但裏面還是傳出來一陣陣糞便的臭味。這些人現在正茫然惶恐而無所事事,看不出誰有什麽計劃改變現狀的樣子。比起他們來,我覺得我真的算表現得不錯的了。
這裏面除了趙陌,精神面貌比較好的就是那個夜總會頭牌了,我記得趙陌說她叫何琪,這應該是真名,她坐在趙陌的身邊,聽到我的問題,看看趙陌沒有打算回答,就補充說:“這幾天我們一直在想辦法求救,最開始電話能打通,但是普遍占線,随着手機電池用完,我們隻能通過網絡呼救,但一直沒有得到回應。兩天前停電了,我們就沒辦法向外界傳遞信息了,陌哥還準備到天台上去燒點東西,靠煙火來求救。”
仔細看,頭牌不愧是頭牌,長得還是很不錯,而且屬于越看越耐看的那種,身材更是超贊,最最值得林鹿學習的,是她在說話前先用目光征詢了趙陌,不像林鹿想也不想張嘴就說。當然我并不想去過問她和趙陌是什麽關系,也許他們也就像我和林鹿,看起來有什麽關系,其實什麽關系也沒有。
我說:“等不了救援,那就還是得沖出去,而且要趁早,在體力被消磨幹淨以前。”我以前是個懶到可以一星期不出門,不是被逼無奈,哪兒也不想去的人。但是現在躲進了一個看起來還比較舒适的環境裏,我卻一點停留的念頭也沒有。雖然在我這個年齡這種轉變已經不能算進步了,但有這種意識總是好的。
趙陌點頭,看起來對我的話深以爲然。他和這裏面的人并不熟,但看得出他算是這裏的一個隐形的頭兒,所以他把大家叫到一起商量事情的時候,所有的人都聚在了一起。其實我對這些人不抱希望,他們在這樣生死攸關的時候,都沒有積極的向我打聽外界的消息,還要等别人召集他們。
而不管我過去把日子過成了什麽樣子,至少現在我是清醒的,一個人如果連求生都不積極主動,那我隻能說,這樣的人真要死了,那也怨不得别人。趙陌雖然把人叫過來了,可他似乎并不喜歡多說話,倒把我推出來,我感到很無語,但畢竟我混到這把年紀,闖蕩過也經曆過很多事情,倒也不知道什麽叫怯場。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說:“外面的情況很糟,我不知道具體有多糟,但是可能比你們想象的都要遭。這幾天我從老工業區回到朱雀區在北岸的地段,又從那邊穿了小半個城區到達這裏,一路上見到的都是喪屍……我不知道你們管那東西叫做什麽,喪屍也好活屍也好僵屍也好,這不重要,反正一路都是這種東西,看上去整個城市都被感染了,許多警察都變成喪屍,還有很多警察被吃掉了。所以,除非軍隊進城,現在呆在屋裏等救援我個人認爲不是個明智之舉。而目前看來,沒有任何軍隊進城的迹象,不排除軍隊也已經感染的可能。順便說一句,我在一個資料上看到這個病毒的感染和擴散,是在世界範圍内的,如果這些資料沒有問題的話,那很可能也就意味着,世界末日到了。”
“瞎扯!”最先說話的是那個保險推銷員馮明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和他曾經也算是同行,因爲我也曾經到處推銷保險。他長得其實不賴,穿着一身已經皺巴巴的西裝,頭發幾天沒洗,顯得油膩膩的,臉色有些白,明明是一臉的驚慌,但對我的話不暇思索的反駁說:“完全是扯淡!哪來的什麽世界末日,你不要在這裏危言聳聽,你知不知道現在散布謠言也是犯法的?你懂不懂法?”
“真的!外面都是喪屍!大叔沒有騙你!”林鹿這時候插了一句,雖然她這話沒有什麽營養,不過多少有點護着我的意思,這讓我心裏頗爲舒服。
馮明江愣了一下,按說一個推銷保險的什麽樣的人沒見過?不管面對怎樣的嘴臉,保持微笑是他,還有我這類人最應該具備的基本素質,但林鹿這麽一插話,他就明顯的爆發了,怒氣沖沖的吼:“騙子!騙子就是騙子!什麽世界末日?胡說八道,這裏既沒有地震,也沒有海嘯,也就是下了點大雨,怎麽就是世界末日了?我看你們這些人是舒服日子過久了,閑得沒事幹成天想什麽世界末日!我跟你說什麽是世界末日,那就是到這種時候你發現你沒有買保險,而别人一轉身就可以獲賠幾百萬,那才是世界末日!懂嗎?”他最開始吼得很大聲,把林鹿吓得一愣一愣的,因爲那種臉紅脖子粗,額頭上青筋暴怒的樣子就跟發狂似的,然而吼着吼着,他就帶了哭腔,整個五官也全部擠在了一起。
其實我覺得馮明江并不是看不出想不到眼前的形勢,他就是不願意承認,然後給自己一個強烈的心理暗示,好像一切都會平安過去的。像他這樣,還有像我這樣,不懂得自欺欺人,沒有點阿Q精神的話,日子其實是過不下去的。而我們平常都習慣了給别人陪笑臉,甚至面對鏡子裏的自己都要戴一個面具,像這種放聲大吼,要麽是喝醉了,要麽還是喝醉了,否則肚子裏的那一腔惡氣怎麽都發不出來。
我很理解他,我覺得我們有太多共同之處。然而到了這樣的時候,我要說,光靠心理暗示是過不了關的。所以我盡量讓自己平靜的看着這個失态的男人,說:“誰說世界末日就一定得是地震海嘯山崩地裂啊?現在是病毒感染,而且是大範圍的感染,不管後面到底有沒有救援,如果我們自己不想辦法自救,那就是死路一條。恕我直言,我不認爲你們躲在這屋子裏就能平安過去,你們已經沒有水喝了,恐怕也斷糧了,也許躲着會有救援,但十天半月内還是指望不上的,你們覺得自己能撐到那個時候嗎?别過幾天又撐不出想出去,那時候可是連逃命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個馮明江還在哭,不過從嚎啕大哭變成了輕聲的抽泣,林鹿看不過,環視了屋子裏一周,最後在客廳的電視機後面找到一盒被遺漏的抽紙,遞給了馮明江。我不得不說,她還真是很有同情心。
這時候其他人的臉色很難看,年紀最大的那個會計管朕試探性的,怯怯的問:“可外面那麽多……你說的喪屍,我們沖出去也是死啊。”這個老會計一臉的謹小慎微讓我心理平衡了許多,我雖然混得落魄,可也沒像他這麽謙卑,一想到他比我還大十來歲呢還活成這樣我瞬間就多了許多自信。然而他畢竟是有老婆的,他那個老婆雖然不漂亮,但年輕,我真懷疑他能不能應付得了。
确實,沖出去會死,而且死得可能更快。我不管他們怎麽想的,如果以我過去的心态的話,我是甯願餓死,也不願沖出去拼一把。但經過這幾天好多次死裏逃生,我覺得我活到現在已經是賺了,我現在反而是一種甯願沖出去賭一把,也不願餓死在角落裏的心态。
但是我沒有說是賭一把,反而這時頭腦清晰的說:“不錯,沖出去也是死,不過相比之下,至少有一個活下去的機會,而繼續這麽躲下去,鐵定是餓死。要有計劃,可以設計一條最合适的路線,然後弄一輛車,那些喪屍雖然兇惡,但是它們動作不快,我們總有機會撇開它們。”
計劃,計劃很重要。
之前我和林鹿就是太沒有計劃了,所以才會這麽狼狽,差一點就死求了。而緻命的,就是這種盲目的跑,讓我把子彈都浪費光了。但是當我提出要有計劃的時候,我發現他們瞬間都很佩服的看着我,再加上我和林鹿這一身行頭,讓他們一下子覺得我是多麽牛逼似的。我心裏笑了一下,覺得自己比過去多了那麽點,自信。
但我依然很清醒,我說:“你們别這麽看我,我救不了你們,沖出去是九死一生,不過我這個人甯願冒險,也不願活生生的餓死。要沖出去,我們需要對這棟大樓的地形非常熟悉,還要保證能找到車,還有準備一些武器,而現在,我們來時的走廊上已經擠滿了喪屍,如果我們從窗子爬出去,也許會有一線生機。”
“我看過,”趙陌淡淡的說:“這棟樓外面到處是防盜窗,彼此都挨得很近,從窗戶外面爬出去是可行的,當然這也很危險。”
“我有車,就停在樓下停車場。”何琪說:“七座的豐田漢蘭達,擠一擠這裏的人完全坐得下。”
靠,當頭牌這麽有錢嗎?還有,你一個小女人開這麽大的漢蘭達做什麽?
當然,腹诽歸腹诽,這個時候,聽到有一輛七座SUV,真有種想睡覺遇到枕頭的爽感。
而這家的主人,幾乎被大家忘掉他是這房子主人的郭凱加幽幽的說了一句:“這棟樓,沒有人比我更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