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對于我來說,我所選擇的,就是盡可能少有人走過的路。人多的地方,對我來說就意味着死亡的威脅。
這一片荒地沿着鐵軌很長的一段路都是用圍牆圍起來的,也不知道是爲什麽。不過我爬到火車頭的車頂上遠遠看去,圍牆的外面依然是一片荒地,往北一眼望去,是一片破舊低矮的房屋,我的視力好,老遠可以看到許多房屋外面都刷着大大的“拆”字。
爲什麽會出現這種狀況呢?這就要從我們這個城市的格局說起了。我們這個城市叫光陰市,是南方省的省會,在全國範圍内隻能算一個三線,充其量二線末端的城市。可是發展到今天,畢竟也有超過千萬的人口,經濟發展的勢頭也非常不錯,出了一些全國性,乃至國際性的大企業集團,最有代表性的當然是家園集團,這個不說。
全市有十個主城區,以貫穿全城的光陰河爲界,北岸是老城區,南岸是新城區,相對來說,北岸是老市民們心目中的中心,但最近二三十年,南岸的發展非常迅速,而且在省政府和市政府的大力扶持下,現在的中心已經轉移到了南岸,至少在年青一代的心目中,時尚、現代、繁華的南岸才是他們安家置業的首選。
我遇到林鹿的警察醫院,号稱位于市中心,不過那是從行政概念上來說的,因爲警察醫院屬于市政府所在地朱雀區,朱雀區以前叫前進區,一大半都在南岸,而警察醫院卻在北岸。在全市最早的四個主城區裏,朱雀區以前是唯一一個在南岸的,最偏最窮的城區,然而風水輪流轉,以前另外三個在北岸的主城區青龍區、玄武區和白虎區都在最近二十年内沒落下去了,當然北岸最沒落的當屬主打重工業的朝陽區。不過即使是朱雀區,現在在南岸也不算發展得最好的一個區,南岸現在最火的是高新技術開發區,那兒現在号稱是全省乃至全國的财富集中地、科技之都、創業天堂。至于北岸,除了過去的驕傲,現在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大力發展旅遊業的雨山區和被視爲文化中心的靈秀區了。而後者就是我現在要去的地方。
我不想沿着原路返回,風險太大,所以我選擇了直接撞開鐵路外面的圍牆,沖向北面那一片荒野。至于徐醫生這輛車,我本來也沒指望它能把我們帶到安全的地方,雖然我這輩子第一次開這麽貴的車,可現在我明白,這些都是身外物。
遠遠看去一片平坦而荒涼的地段其實一點都不平坦,那些荒草下面有坑、有路、有淤泥,最離譜的是還有幹涸了的水渠。徐醫生的這輛凱迪拉克XT5并不是真正的越野車,在這片荒地裏它的表現一直不錯,然而在一條幹涸了的水渠裏面,它也隻能宣告趴窩了。
沒有了車,我們隻能步行,然而我并不後悔。那片刷滿了“拆遷”兩個字的城邊村已經近在眼前了,我甚至希望,前方也是荒蕪一片,像這片荒地一樣,什麽都沒有。但那明顯不現實,因爲就在那些即将拆遷的房屋後面,也矗立着一片一片的高樓。沒有中心城區那邊的樓高,看着也破舊,但我知道那一帶也是住了許多人的。這是那種沒有太多特色的樓群,在哪個城區,或者在哪個城市都差不多。
“大叔啊,我們休息一下吧,我走不動了。”林鹿有氣無力的跟在我後邊,之前還一直咬着牙在堅持,眼看着我們就要走到樓群邊上了,忍不住哀求着喊了一句。
那片荒地看起來不大,但走起來卻遼闊得像個草原似的。更要命的是裏面障礙太多,走起來實在太消耗體力了。不說她,我其實也累得快不行了,要是擱在以往,我也早就把鞋一脫,躺地上休息,可現在,我卻依然咬牙堅持。
我不是什麽牛人,我沒什麽本事,但如果我連咬牙堅持的心氣兒都沒有,那麽在現在這個世界裏,我一定死得很快。坦白說如果沒有當年大學入伍的經曆爲自己打下了一點幾乎已經在生活中被我消耗殆盡的身體素質的底子,現在我也已經趴下了。
林鹿背不動的東西,現在都在我身上,我比她還要累,可我知道,如果我這個時候洩了氣,很可能我再也鼓不起勁來。
“是誰說要去靈秀區的?”我繃着臉,沒好氣的問了一句,一想到林鹿對她那些什麽鬼的師兄一臉崇拜的樣子我就來氣,雖然我也要去靈秀區,但我不會放過把責任推到她身上去的機會。
“我也沒說不走啊,可是我們不好好休息一會的話,要是遇到了喪屍,哪還有力氣拼命啊?”林鹿哀歎的聲音有些像撒嬌,她來自江南水鄉,說話的聲音本就有些軟軟的、柔柔的、酥酥的,雖然并不真的是在撒嬌,可那聲音卻很能讓人硬不起心來。比起志玲姐姐那種裝腔作勢的台灣嗲來,林鹿這聲音的殺傷力大多了,重點是她的聲音很自然,不做作。
至少,我就沒有多少抵抗力,而且我自己也累。
我隻能給自己心理暗示說,我确實需要休息,以備一場不可預知的惡戰。
我有幹糧,還是在警察醫院裏制作的,天氣熱,已經有點味道了,不過我并不在意,林鹿也并不在意,有得吃都不錯了,這一點我們都比較清醒。我們坐在一間沒有屋頂的破房子裏休息,遠遠的看着視線裏的那一片高樓。我想着,還是得弄一輛車,靠步行的話,一到喪屍多的地方我們就得完蛋。
但是,又怎麽弄車呢?我這個人,沒做過什麽好事,可同樣沒做過什麽壞事,偷車什麽的,也就是在電視裏,還有見到李索弄過,但我還是不具備實踐經驗啊。不過找車這種事情還是要看運氣的,這場災難來得太突然,很多人都是走在大街上的時候突然轉身就跑,很多車也是停在路上等紅燈,司機突然看到什麽,一下就從車裏跑出來,或者還來不及跑出來就被咬了,也許連火都沒有熄。越是在鬧市區,那種被抛棄的無主的車就越多,可那些地方風險也大啊。
而這個時候,天空中響起了一陣一陣的炸雷,我擡頭看去,整個天空都布滿了濃厚的烏雲,雲層厚得就好像已經壓到頭頂一般。這會從時間上來說是中午,然而這厚厚的雲層遮住了陽光,就好像已經到了傍晚一樣。眼前這一幕災難大片般的景象讓我心頭一陣陣的苦笑,什麽叫屋漏偏逢連夜雨啊?這個世界已經陷入一場前所未有的災難了,然而這還不夠,還要更猛烈的直接将整個世界都毀滅掉嗎?
本來我也想多休息一陣的,其實是心裏發憷,遠遠的看着那一片樓群,心裏是抵觸着的。現在,卻再不能在這個沒有屋頂的小破屋裏呆下去,看這個雲層,還不知道會下多大的雨,說不定還有冰雹,而且荒野中被雷電擊中的概率也是蠻高的。雖然我自問這輩子也沒做過什麽天打雷劈的虧心事,不過老天爺的喜怒,還是不要去揣測的好。
于是我和林鹿也沒有廢話,趕緊的就從那間幾乎是一推就倒的沒有屋頂的破屋子裏跑出來,沿着雜草遍地,腳下到處是坑的荒地狂奔。跑不了多久,我們已經不知道摔了幾跤,身上到處都在痛着,隻是管不了;肺裏也像火燒一樣的,就快要喘不過氣來,也管不了。然而不得不說,我的身體素質真的不行了,想當年我在部隊那會……
好不容易跑到荒野的邊緣,我覺得自己的腿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兩隻腳剛一踏上一條年久失修的水泥路面,就一屁股坐到地上,隻剩下喘氣的份。林鹿也好不到哪兒去,我想她平時應該比我注意鍛煉和健康的,然而她畢竟是個二十出頭,還在大學實習階段的女孩。不過我們也就是喘了口氣,大雨就噼裏啪啦的打下來了,果然有冰雹,雖然隻是玉米粒那麽大的,可是已經打得我們抱頭鼠竄。
但那些牆上寫滿了“拆”字的老房子我們也不敢随便進去。有一下林鹿不知死活的拉開了一道門,立刻尖叫着跳了回來,門一開,裏面就竄出一隻衣衫褴褛,顯然身前就很不如意的喪屍來。是個老太太,身體都枯了,但病變了之後動作倒很麻利,如果不是我趕緊抵上去對着它腦門開了一槍,林鹿隻怕要遭。
好在轟隆隆的雷聲蓋住了我的槍聲,這大概是唯一的好處,不用太擔心更多的喪屍被槍聲引過來。我們依舊不敢停留,沿着破舊的街道繼續跑,雨越下越大,天色也越來越暗,我覺得在我被喪屍抓住之前,我可能會這麽跑脫力而死,這種盲目的,慌不擇路的奔跑是緻命的,因爲沒有目标,我們也沒有停下來的希望。
終于跑到了那片樓群了,卻也看到街面上的喪屍多了起來,如果不是雷聲雨聲分散了喪屍的注意力,我們一定很快就會被圍住。然而我們并不敢繼續往樓群深處跑,就在我們經過一棟樓的時候,我不經意的擡了一下頭,看到對面樓上有一間屋子裏有人向我們揮了揮手,我也管不了那麽多,拉了一把快要喘不過氣來的林鹿,徑直奔向那棟樓。剛跑到樓前,單元門就“喀”的一聲打開了,我拉開門,和林鹿跑了進去。
不知道這棟樓的電梯在哪,不過有我們也不敢去乘坐,隻能跑樓梯。這個時候我真的快要虛脫了,然而我剛才看到的那個人,是在頂樓下面的一層樓朝我揮手的。那個位置,在這種老舊的單元樓我知道,至少也有9樓,至少。
一進樓梯,就看到牆壁上塗滿了各種各樣的電話号碼,疏通下水道那隻是最常見的,什麽處女處男上門的電話也随處可見,還有賣迷-藥的、賣發票的,還有卸人手腳的……各種行業,各種生意應有盡有。這就是出租樓裏最常見的景象,這時候看到,竟有幾分親切,不過牆壁上随處可見的血迹也提醒了我,這一路上都充滿了兇險。
果然,才上二樓,後面就跟來了一陣陳重而混亂的腳步聲,以及在潮濕的雨汽裏更加難以揮發的惡臭。随着我們不斷的往上跑,身後的腳步聲也越來越多,伴随着一陣陣毛骨悚然的嘶吼聲,感覺整棟樓的喪屍都被吸引過來了。
前面也有,我顧不得節約子彈,也不講究精準度,很快就把一支警用微沖的子彈都潑灑了出去,效果很差,不過是把正面的喪屍打退幾步而已。也就靠着這一個縫隙,我把微沖扔了,緊緊的拉着林鹿沖了上去。其實很多時候我很害怕我拉着她的手,一轉頭,她就隻剩下一隻手了,但是還好,我們終于跑到了9樓。
頂樓的走廊上也到處都是喪屍,聽到動靜,聞到氣味,都已經朝樓梯口湧過來,但這條走廊有點四通八達的樣子,我也不知道剛才招手的人究竟在哪個門裏邊,也隻能拉着林鹿繼續亂跑,哪兒看上去沒有喪屍我們就往哪兒跑,跑不了多遠前面多久沒路了。
而且,子彈也打完了。
死了。
我腦子裏就飄過這麽兩個字。
離開火車頭的時候我們還在想要怎麽樣怎麽樣,然而現實無比的殘酷,我們所有的想法都根本來不及實施,就已經走到了絕境。
林鹿腳一軟就要往地上倒,我攔腰攬住她說,别,不行我就抱着你從樓下跳下去,摔死也比被咬死的好。我不是說笑,本來我是準備了留兩顆子彈給我們自己了結的,但慌亂中也沒數,一不小心子彈就打完了,其中大多數都是打飛的。一想到自己要被活活的咬死,我真的甯願從樓頂跳下去,也許死了以後還是會被它們吃掉,但那我管不着了。
“大叔啊。”林鹿流着眼淚扭頭看了我一眼,然後緊緊的抱住了我,問:“摔死的話會不會很難看?”
我去!!我還管得了這個?
就在我已經絕望的準備跳樓的時候,我們剛跑過的一道門突然打開,那厚厚的金屬防盜門在走廊上一打開,瞬間就擋住了大部分的喪屍,不容多想,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拉着林鹿就沖進了屋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