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鹿好好的吃了一頓熱乎乎的玉米晚餐,即使以我這種平時從不挑剔環境的人,也覺得這裏的一切太簡陋,那口鍋也很不衛生,但是,即使是職業性的有潔癖的林鹿,也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好。還有,野地裏長出來的玉米稀稀拉拉的,一個玉米棒子也吃不到幾口,但是,這并不重要。我在警察醫院的食堂裏也有吃的,但回想起來,那味道怎麽都沒有這一頓野生的玉米好吃,爲什麽呢?
會不會拉肚子?天,這種時候誰還會去在意這些?最重要的是,我們手裏捧着的玉米是熱的,我們的血液也還是熱的。
這個地方很安靜,安靜得好像整個世界就剩下了我們兩個人。
吃飽了之後,我們爬到了火車頭裏去睡覺,就目前看來,喪屍不能爬高,所以在火車頭裏睡覺無疑更安全一些。即使在這樣荒蕪的地方,終究也是不能放松警惕的。在火車頭裏,我沒有再生火,我躺在門邊,林鹿躺在裏面,不過,火車頭裏就那麽窄的一點空間,實際上,我們是挨得很近的。而且,林鹿也沒有故意要睡得離我遠一點的意思。這也算是她對我的一種信任吧,這種感覺已經很好,我不再去多想什麽。
在軍品店裏我還搜到了兩條煙,我相信随着災難的延續,香煙這種消耗品會越來越少的,這時候我點了一支煙,很是惬意的吸了一口,頓時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
林鹿則嫌惡的看了我一眼,義正言辭的說:“大叔,你不知道吸煙有害健康嗎?尤其是我這樣被迫吸二手煙的。”
我沒理她,學醫的人都有潔癖,都看不慣别人抽煙,可這是什麽時候?我連能不能活到明天都不敢确定,難道我還用得着擔心吸煙導緻肺癌?我看到林鹿戴着一隻很卡通的腕表,就抓過了她的手來看時間,她的手涼涼的,軟軟的,她本能的緊張了一下,然後就任由我抓着她的手,我看了下,說聲九點,就把她的手放開了。我沒有别的意思,即使我長得猥瑣,但至少我的内心是很純潔的。
這時候我們都還睡不着,所以我沒話找話的問“才九點鍾,以前這個時候,你都在做什麽?”
林鹿想也不想,說:“值班。如果你問的是更早以前的話,嗯,應該在補筆記。”
我嘿嘿一笑,說:“是嗎?說得自己多麽可憐。我這個時候,應該在和公會的兄弟們刷怪,或者準備攻城了。”
“頹廢!”林鹿哼了一聲,說:“更重要的是,你年紀那麽大,和人家中學生一樣沉溺在網遊裏面,你好意思啊?”
一句話,說得我啞口無言。我很想說,其實我并不老,其實,我還很潮。還有,除了打網遊,我還有很多活動,可我有必要告訴你這個點我可能正在夜總會裏摟着某個我不認識的小妞和一群并不熟悉的人群魔亂舞,或者正在四方城裏和認識的不認識的人殺得眼睛發紅?回想起來,我過去的生活真的乏善可陳啊。我也不是一開始就這麽頹廢的,可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就沉淪了呢?如果不是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我也不知道我還會繼續沉淪多久。
我看着這個小護士,突然覺得心裏跳動了一下,有點老氣的說:“你總是笑嘻嘻的,神經真的有那麽大條嗎?”
林鹿很清亮的一笑,露出兩排武俠小說裏所謂編貝一樣的牙齒,說:“古人說過,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有事沒事的,我幹嘛要有那麽多煩惱?還有,這個世界都這樣了,更沒有必要愁眉苦臉的大叔你說對不對?”
我看着這個總是帶着笑容的姑娘,心裏很文藝的祈禱了一下,神啊,保佑我們度過這場劫難吧。
我是不信神的,如果真的有神,像我這樣的人,謹小慎微的活着,屁大的壞事都沒做過幾件的人,爲什麽一直得不到應有的獎勵呢?要是真的有神,眼前的這一切又是誰搞出來的?我不信神,這個時候,我也找不到什麽可信的,我現在隻想找到我的妹妹,然後呢?找一個地方好好活着,那帶不帶林鹿呢?嗯,看她長得也挺水靈的,就勉強帶上吧。至于要不要收了她,那還要看她的表現來的。
就在我腦子裏滿是YY的時候,之前還在說自己沒有什麽煩惱的小護士眼睛飄向火車頭外的那一篇荒涼,說:“我來到這個城市4年了,之前一直在學校裏讀書,之後一直在醫院裏實習,大家都說這個城市很漂亮,可是很多地方我都沒有去過。像這裏我就從來都沒有李昊,甚至都不知道。”
我有些詫異的說:“這麽說你是那種乖乖孩子咯,可看起來不像嘛。連這個地方你都沒有來過?”這個地方我都沒有來過呢,這樣說,隻是表示一下我的驚訝而已。
林鹿嘟起嘴來,說:“沒有去過就是沒有去過,有什麽好奇怪的。我媽說,這個世界上的壞人太多,叫我能不去的地方就不要去。我媽說的話一定是對的,所以我就不去咯。”
我有點無語,不知道該說她單純呢,還是該說她白癡,還很想追問一句,“要是你媽晃點你呢?”不過,我隻是說:“你們家一定是你媽說了算,你爸在你媽面前也鐵定是沒有男性的尊嚴的。”
林鹿嘿了一聲,像是笑,又像是悲傷,說:“我爸?他們早離婚了,中學以後我就沒見過我爸。不過話說回來,我媽倒也沒說過我爸什麽壞話,我問過我媽他們爲什麽離婚,我媽隻是說,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我心想,你老媽忽悠你呢,不是同一個世界,什麽意思?難道你老爸真的是個吸血鬼?我側頭看了林鹿一眼,覺得她長得真的有點像吸血鬼來的。喪屍都有了,誰敢保證沒有吸血鬼呢?
林鹿神情黯淡了一下,說:“不知道我媽現在怎麽樣了,出事了以後,我就一直想給她打電話,可是,一直聯系不上她。”
我知道這種事不能開玩笑,就很認真的問了一句:“你知道她在哪嗎?”
林鹿說:“我們家是蘇州的,出事前她正好說要來看我,之後就聯系不上了。我不知道媽媽現在在哪……”說到這裏的時候,林鹿把手塞進嘴巴裏咬着,眼淚流得都快要淌成兩條河了。她使勁的不肯哭出聲來,一個人心裏如果真正糾纏着的時候,是無法放開來哭的。這種哭不出來的痛,卻更讓人肝腸寸斷。這姑娘總是帶着一抹清亮明媚的笑容,對未來總是很有信心的樣子,可誰知道,在她心裏是怎樣的牽腸挂肚呢?
我看着她咬得自己的手指都有些流血了,心裏就有點慌,心裏一慌,我就忍不住說:“你媽媽如果來的話,會住在哪?要不,我帶你去找她吧。”
我說出這話的時候,破天荒的沒有覺得後悔,沒有覺得愚蠢,我都35歲了,還從來沒有說出過這麽打動自己的話呢。我知道現在是個什麽樣的世界,知道在這個支離破碎的城市裏想找一個人有多麽的難,我也知道,找一個人,會付出多大的代價。而且,林鹿的媽媽和李荻相比,在這場災難裏被吞噬的可能性要大上不知多少倍。
可那又怎麽樣,我說這話的時候,可是一點都不帶虛僞的。我甚至不帶任何的功利性,在關鍵時刻拉這小美女一把,然後就讓她以身相許,那太扯了。35年了,我生平第一次真正想做英雄,雖然我知道我不是英雄。
林鹿把咬在嘴裏的手指拿出來,楚楚可憐的看着我問:“有沒有止痛藥,我的手好痛啊。”
這算什麽?直接無視我的豪言壯語?還是對我的能力根本就沒有信心?我差點暈倒,就算信不過我,也不用這麽打擊吧?我覺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很嚴重的傷害,這種傷害不是小護士抛幾個媚眼就能挽回的。我決定再也不跟她說話,隻要把她帶到了有人的地方就把她扔掉。
我不說話了,林鹿似乎在想事情,也沒有說話。
“好安靜啊。”過了很久之後,林鹿才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問:“好像整個世界就剩下了我們兩個人一樣。大叔,你說,要是這個世界隻剩下了我們兩個人,該怎麽辦呢?”
“這個嘛?”我想了想,說:“首先,我們要做的是,脫衣服。”
林鹿一下把頭轉向了我,目光很是犀利。
我還在爲她無視我的豪言壯語而郁悶,沒好氣的說:“接下來的事,你是學醫的,可以用很專業的術語來說,比如說,兩個人體經過摩擦,産生出某種具有特殊氣味的液體,之後呢,就是什麽和什麽結合,再之後呢……”
林鹿冷着臉打斷我說:“大叔,你真的很猥瑣哦!”
我這時候突然倒很超然的笑了笑,說:“這個世界都這樣了,更沒有必要愁眉苦臉,你說的。”
這一次,輪到林鹿不說話了。但是很快,她又說:“大叔,我有個要求。”
我問:“不抽煙?”
林鹿說:“不是,能不能讓我枕着你的大腿睡一覺?”
我呵呵一笑,說:“當然可以,但是出了什麽狀況,是你自找的。”
這一個夜晚,風大,雨大,可是,林鹿睡得很安心。
世界似乎真的隻剩下了我們兩個人,但是,至少是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