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最重要的是,這個人的嘴唇很紅,而且嘴角還挂着正在流淌的鮮血,更關鍵的是,這個人還拿着一袋血漿在喝。這人的衣服上,也沾滿了斑斑點點的血迹,顔色也有新的有舊的,顯然喝血漿不是才有的事情。
那一瞬間,我有種渾身的汗毛都倒豎起來了的感覺。吸血鬼這種生物,絕對不是喪屍所能比的,普通的槍彈根本就不能對付它們。吸血鬼怕的是陽光,但是,在這個冷庫裏,完全是一個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和我的魂飛魄散相比,“吸血鬼”也明顯的愣了一下,似乎也被吓到了。
兩方對視之後,還是我先回過神來,我端着槍,打着膽子,壓着嗓子喊了一聲:“别動!否則開槍!”槍爲我壯了膽,我很快就更加清楚的看到,這個“吸血鬼”是個女的,身高大約有165公分,她身上裹着幾層白大褂,但是穿在最裏面的,顯然是一身護士服。還有,她頭上戴的護士帽和腳上穿的護士鞋也都在證明她的身份。
一隻僞裝成護士躲在醫院裏偷喝血漿的吸血鬼——這是我最新的判斷。“吸血鬼”看起來很年輕,也就20出頭的樣子,而就像所有的吸血鬼一樣,她看起來實在是相當漂亮的,但是她可能已經有幾百歲了,隻要停止吸食血液的話,她的皮膚馬上會老化,說不定還會變成一隻醜陋的蝙蝠……
我的思想還在天馬行空的飄忽,這個“吸血鬼”突然發出一聲尖叫,手中的血漿掉到了地上,但這個尖叫不是出于恐懼,而是興奮,很興奮——要不是我的槍口還對着她的話,看她的樣子,說不定會撲到我的身上來。
“天哪!天哪天哪天哪天哪!”這個“吸血鬼”尖叫之後興奮得滿眼淚花的說:“真的是個人啊!活生生的人,不是那些醜陋而惡臭的怪物!我得救了!我真的得救了!我就說過,我一定會得救的!”
終于遇到一個活生生的人,然後可以吸食他的血漿讓自己得救?我是這麽理解的。但是不知不覺的,我的槍口已經微微有些下垂了,我知道如果對方真的是吸血鬼,我打頭沒用,打哪都沒用。可是,當她又哭又笑的時候,我隐隐覺得她應該不是那種傳說中的生物。
“我也是人,活生生的人!”這個“吸血鬼”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向我表明自己的身份,不過她那個胸口大概是被幾層白大褂遮住了,看上去可不怎麽挺拔,如果是吸血鬼的話,大概是不會容忍這樣的情況出現吧?
而她說話的聲音讓我有種親切感,像隔壁鄰家咋咋呼呼的小妹妹一樣。但是,“吸血鬼”接下來一句話,就很讓我傷心,她說:“叔叔,我是人,不是怪物!我叫林鹿,森林的林,梅花鹿的鹿,我在這裏當實習護士的,叔叔你先把槍口移開我們再說話好不好?”
叔叔,叔叔的叫得倒挺甜的,可是,我傷心的想,我就有那麽老嗎?之前小蘿莉江蕾這麽叫我還可以理解,畢竟她隻是個初中生,可你?林鹿?森林裏的一隻小鹿,感覺很活潑很靈動的樣子,這個名字倒是挺不錯。
我很能理解這個小護士看到活人的那種激動——一個人在食堂裏待了幾天之後,我的心裏就被一片無邊無際的荒蕪和孤獨燒得煙熏火燎的痛。那幾天裏,我太想遇到一個活人了。食堂裏太安靜,那是一種很恐慌的感覺,好像整個世界隻剩下了自己一個人一樣。
我對于孤獨的畏懼,似乎比對喪屍的畏懼還要大一些。隻不過是一個人待了三天,但是我太害怕這種感覺了,我很怕自己走出去以後,自己不管走到哪,都隻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很怕自己會變成《我是傳奇》裏的威爾史密斯。
這3天來,我一直很痛苦的後悔着,我真的不應該把梅溪扔下不管,梅溪犯下了再大的錯,錯誤也已經無法挽回,而多一個人做伴,至少那種荒蕪也會少很多。那時候我甚至希望自己能再遇上那個什麽城南飛龍幫的老大蒙特拉,盡管那個城鄉結合部的不良少年很惡搞很土。
但是,當我面前出現一個活生生的林鹿的時候,我卻十分的冷靜。是的,我終于又遇到了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那三天的時間太長,就像三年,甚至三十年一樣的長。長得我那麽渴望見到一個同類,可是真的見到的時候,我反而有些不适應。而且,真的遇到一個人了,那又怎麽樣?這是在醫院的冷庫裏,外面的世界怎麽樣了,我還不知道,我見到的這個人,是不是轉眼又會被喪屍吞噬掉,我也不知道。
我應該高興嗎?應該。可是如果一時的高興,接下來又是更多的痛苦和恐慌,那還不如不要這樣的高興。
“叔叔?”小護士林鹿看到我愣愣的沒有反應,對我揮了揮手,又試探性的問了一句:“怎麽稱呼你?”
“我?我叫李昊。”我把槍背在了肩上,簡單而平靜的回答了一句。然後我迅速的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看得出,林鹿躲藏的這個冷庫喪屍是很難進得去的,我也很快看清楚了,冷庫裏沒有什麽食物,這幾天來,她大概是以裏面的血漿維持的。不知道她會不會因此變成吸血鬼,如果能變成那種超級牛逼的生物,我倒不介意她咬我一口。
這裏面似乎也沒有什麽我用得着的東西,所以,我轉過身準備離開。
臨走,我想了想,又拿了一點幹糧給林鹿。那是我自己做的幹糧,一塊炸得很幹的豬肉。小護士林鹿一見到這個東西,眼睛都快要跳出來了,她接過去,一點都不文雅的撕咬着,嘴裏還發出呵呵的笑聲,不客氣的說,像個NC一樣。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NC的表情有點打動我,所以多問了一句:“呆在這裏不是辦法,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林鹿一邊奮力的吞咽着,一邊毫不猶豫的說:“當然要!”
可能出去就會死,但是,我懶得說了。
這幾天來,我覺得我的性情變了很多。任何一個人在這樣的環境下,性情都會發生變化的。要是以前,看到這麽一個小美女,我不口水滴答的發花癡才怪,不過現在,現在對我來說,美不美,似乎就不是那麽重要了。
我看了看林鹿,很難确定她能在危險的時候幫自己一把。那麽,真有必要帶上她嗎?萬一她本來可以在這裏活得更久一些,跟我出去了,反而轉眼就死了呢?又或者我本來可以活下去,被她拖累也死了呢?
“你對醫院的情況熟悉嗎?”我不說廢話,走到一道門邊,開門之前,又把槍端了起來。
林鹿動作很快,一眨眼功夫,已經把一多半的肉幹都吃掉了,正砸吧着有點油膩的嘴,說:“别從那道門走,那邊走廊有很多怪物,另外那道門也是。前門出去是一樓的急診科,最開始的感染病人就都是送這裏來的。側門出去可以經過停車場到耳鼻喉科,再從那邊可以走出醫院。”
我點了點頭,看來,這個小護士并不是真的NC,因爲她一點也沒給我扯那些不着邊際的東西,她顯然知道我想知道的是什麽。所以我又問:“其他樓層呢?”
林鹿說:“二樓到五樓是内科,再往上還有外科、兒科、婦産科、腫瘤科,反正醫院該有的科室我們醫院都有。我們還有專門的燒傷科和槍傷科,裏面有些藥品備着用得上。放心,我是全能護士,護士的活我都能幹。”她看起來咋咋呼呼的,但腦子果然很好用。
我沒有多說,隻是接着問:“燒傷科和槍傷科怎麽走?”
林鹿說:“也是從側門走,經過停車場,然後繞到大樓的側後面,那兩個科室是獨立的。不過停車場說不定有很多怪物。”
我看了看她,說:“你不是個實習護士嗎?怎麽什麽都知道?”
林鹿呵呵一笑,說:“我人緣好,大家都喜歡我,到處都拉我過去實習呢。前一陣子,我們醫院收治了很多突發性病毒感冒的患者,徐醫生說,這種病毒很危險,她也是第一個提出要把這些病人隔離觀察的,可惜當時老闆們沒有聽她的。徐醫生是我們醫院最年輕的博士生,也是個美女哦,不過我還是比她美一點。不知道她現在在哪,天哪,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活着呢!”
林鹿說笑就笑,說哭就哭,一點也不含糊。關鍵是,這樣的表情變化一點也不讓我覺得惡寒,覺得肉麻,因爲她真的很年輕,年輕得臉上沒有一絲雜質。而這樣率真流露的性情,也是她的權力。比較起來,那些大明星們裝嫩的時候,一擠出這樣的表情來,就很讓人到處起雞皮疙瘩。
我沒有太多的求知欲,所以我盡管聽說有個醫生可能對這場病變有一個權威科學的解釋,可是我沒興趣去了解那些。對自己不能改變的事情,我向來就缺乏興趣。我決定再往樓上去看看,看看有沒有可能會找到李荻,然後讓林鹿帶我去找些藥帶着,想辦法離開這裏。
我的表已經停了,也不知道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一如我不知道外面是個什麽樣的世界。我隻知道自己還活着,而且,還想活得更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