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等車裏的人明白是怎麽回事,車廂底下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摩擦聲,還有一種帶着火星的臭味,然後,是一個更大幅度的晃動,所有的人都一下子從座位上摔了下來。我還算好,第一下晃動的時候就抓住了身邊的欄杆,僅僅是從座位上甩了下來,而那個眼鏡男和大學生都被甩出了很遠,哭爹喊娘的慘叫着。
等到一切都平靜之後,地鐵也已經停了下來。
沒有人來給我們解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這是一列高級自動化管理的地鐵,隻有車頭有一個程序員,但是我們所在的車廂離那裏很遠。甩出去的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一點輕傷,他們站起來以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罵罵咧咧的準備去找地鐵公司索賠。
我敢肯定,在所有的人裏面,我是最冷靜的。
地鐵已經停下來了,不管是出于什麽原因,我都有一種非常不祥的預感,也不管地鐵是停在什麽地方,留在地鐵裏都不是一個最安全的選擇。我站起來,準備打開車門出去,這時候,終于有人都看到了我腋下的槍,和身上的血迹,霎時間,我發現他們看我的眼神一個個都變得異常的溫順了。尤其是剛才那個怒視我的眼鏡男,看到我瞟了他一眼,立刻賠上了一臉職業的微笑。
我掃視了他們一眼,第一次,我覺得自己在别人面前居然能掃視别人了,不得不說,這種感覺還真不錯。這個車廂裏連我在内一共也就7個乘客,除了那個大學生,眼鏡男,還有兩個男人和兩個女人,其中有一對似乎是高中生,還穿着校服,但是很明顯他們是在背着書包談戀愛的。那個小女生紮着短短的一小截馬尾,看起來還有點小動人。另外一對男女則似乎互不相識,男的年近五十,還秃頂,穿着很舊的襯衣和西褲,看起來比我還要混得差;女的則有三十好幾,幹瘦而且沒有什麽姿色。
我突然很惡趣味的想,要是自己拔出槍來,要那個男學生把他的小女朋友獻出來,會有什麽樣的結果呢?我平常自問也是個非常遵紀守法的人,盡管對生活中的一切都很不滿意,卻從來沒有想過要走歪路打歪主意。爲什麽我會想到要用暴力來實現一些猥瑣的目的了?這當然是因爲我手裏有把貨真價實的手槍,我用這槍打爆過喪屍的腦袋,更重要的是,以往我根本不敢拿這樣的玩意,因爲隻要拿着這玩意走上街,馬上就會被抓進局子裏。可是今天除了在收費站那裏以外,我就沒有再看到警察,我這麽帶着槍從街上走過,也沒有人告發我。
看來,罪惡的欲念遠遠比善念要來得容易啊。
我當然沒有那麽做,而隻是站在門口說:“不知道出什麽事了,也不知道會出什麽事,但是我建議大家不要等在車廂裏,這裏不安全。”說完,我就伸手去拉車門,拉不動,但是旁邊就挂着一個應急錘,我把它取下來,毫不猶豫的就往車門上敲了過去。但是……囧了,和我造成的氣場嚴重不符合的是,我第一下敲擊,竟然沒有能讓強化玻璃的車門留下一絲縫隙。我沒有回頭,但也已經感到一片鄙視的眼光朝我投來。
我承認,這些年來,我退化了很多,想當年負重5公裏,我的名次也是相當靠前的。但現在,我想是我心緒不甯造成的吧,還有,我一天沒吃飯了……算了,我放棄了繼續敲擊的打算,退後了兩步,拔出槍來,用手捂住耳朵,選了一個不會被反彈回來的子彈傷到的角度,扣動了扳機。
“砰”的一聲巨響,問題解決了,那些鄙夷的目光也随之被冰凍了起來。
“等一下。”就在我一隻腳即将跨出車門的時候,剛才那個掩面哭泣的大學生跟上來,一臉梨花帶雨的說:“我跟你走。”
我惡寒了一下,我知道最近幾年的“非主流”喜歡中性的打扮,許多人男女不分,好好的女孩要留闆寸甚至光頭,而男孩卻化妝塗口紅……但是這位僞得也太過了點,都跟真的女孩都差不多了,該不會是看上我了吧?那個大學生接下來說了一句:“我覺得跟着你比較有安全感耶。”那一刻,我想死的心都有了。我隻能兇惡的瞪了對方一眼,說:“你要跟着我可以,但是你要這麽僞娘小心我揍你。”
“什麽嘛,”大學生很委屈的說:“人家生來就是這個樣子的。”
這一下,我真有點拿槍敲自己頭的沖動了,我不敢再說什麽,也不想挑戰自己的心理底線。還好,除了這個僞娘大學生以外,那個秃頭男人也決定和我一起走。姜到底還是老的辣,出來混了這麽久,這位大叔也已經意識到今天的情形有很多不對勁的地方了。然後,是那一對小情人,那個眼鏡男和那個女人則明顯的巴不得我們趕緊走開。
我和另外4個人下了車,沿着窄窄的,不到半米寬的軌道邊上的石台沒走出幾步,地鐵竟然又開動了。我停下腳步,看到車廂裏那個眼鏡男朝我豎了一根中指,臉上滿上幸災樂禍的笑,他還比了比自己的手機,大概是告訴我,他已經報警了。我也毫不示弱的回敬了他兩根中指,丫的跟我比這個?
可是,這列地鐵沒走多遠,剛剛加速,前面就再次傳來一陣凄厲的尖叫聲,同一條軌道上,一列本不應該這時候出現的地鐵,從前方飛速的沖了過來。
包括我在内,5個下車的人那一瞬間完全石化,我們就站在那裏,目睹了一場慘烈的地鐵相撞事件。由于我們站得都還不算太遠,似乎每一個人都能清楚的感覺到撞擊帶來的巨大震動,而且很快的,裏面的燈一下子全滅了。取而代之的是紅色的應急警示燈,還有電纜斷裂發出的噼啪的電光和火花。
很快,回過神來的人都把目光投在了我的身上。我砸吧了幾下嘴巴,猶豫了又猶豫,說:“去看看……救人。那個誰,打電話報警。”歸根到底,我想自己還是一個普通人,一個普通人,就總歸是有一種善念的。再說,我隻是說去看看,在自身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我也會救人的。但是,我肯定不會趴到車廂底下去,如果現場有什麽不安全的因素的話,我也會立刻遠離。還有,反正我之前選擇出去的路線,本來就是順着地鐵前進的方向往前走,這個時候,也不過是順水推舟吧。
那幾個人似乎也沒有什麽異議,僞娘大學生緊跟着我,說:“我叫梅溪,光陰大學藝術學院表演系二年級的學生。我擅長多種樂器,更擅長表演,而且已經有星探注意到我了,要是以後你找我簽名的話,我不會計較你今天的粗魯和失态的。”
“靠!梅西,我還C羅呢!”我聽到梅溪這麽說,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惡狠狠的說:“誰******知道還有沒有以後!”
梅溪解釋說:“我是小溪的溪,不是那個踢足球的啦!”
我沒有理他,一句話,我不喜歡男的。
那個秃頂大叔也趕緊自我介紹說:“小姓徐,徐永昌,保險行業的,這是我的名片。還沒有請教這位先生的高姓大名?”秃頂大叔試圖把名片遞給我,而且很顯然,他準備抓住機會進行推銷了,指了一下前面的事故現場,說:“如果買了我們公司的保險的話,像這樣的事故,至少可以賠100萬左右。”
我無語的看了他一眼,說:“不要向我推銷你的保險了,現在買什麽保險都沒有用了。”
徐永昌沒有問爲什麽,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畢竟是成年人了,不會問那麽多沒有營養的問題,自己會去想。
“大叔,”那個中學小女生跟上來,說:“我叫江蕾,這個是我老公王炯,大叔你剛才開槍的樣子好帥耶!”
我快要崩潰了,怎麽現在的中學生談戀愛竟然能這麽嚣張的?還是我太落伍了?還老公,我一想到自己35歲了還沒有人這麽叫過自己,頓時就覺得悲從中來。可這幾個人怎麽回事,他們難道就沒有意識到危險正在向他們靠近嗎?他們就算不看新聞,從自己的親朋好友那裏,應該也有不少的消息吧?像這兩個中學生,難道他們的家人在這種時候找不到他們不會着急的嗎?我原來以爲隻有我的日子過得渾渾噩噩的,現在看來,比我還渾渾噩噩的大有人在啊。
走了300多米,就來到了地鐵相撞的出事現場。
現場看起來很震撼,兩列地鐵的車廂嚴重扭曲變型,将通道嚴嚴實實的堵住了。到處都有火花在閃,有一下我很擔心會發生爆炸,不過轉念一想,地鐵又不是燒汽油的,怎麽會爆炸呢?但是那些火花也閃得讓我心驚膽戰的,再加上那種紅色的警示燈紅得也很詭異,像鬼片裏那樣,很難讓人看清現場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程度的狀況,也看不清車廂裏面到底有多少人,有多少還活着。
這個時候,除了那種火花閃動的噼啪聲,這個世界倒也靜得出奇。
我回頭看了看跟在身後的4個人,看得出,他們也和我一樣茫然,甚至比我還要茫然。
最終,最先說話的還是我,問:“報警了沒有?”
梅溪回答說:“我電話打不通。”
王炯說:“110忙音。”
江蕾也說:“打了,110、119、120都是忙音,不知道是不是網絡出了問題。”
我想了想,說:“那這樣,留兩個人在這裏,如果有人爬出來,能給他救助就給他救助一下,往前不遠應該就是個站台了,我帶兩個人出去報警。”
梅溪馬上說:“我跟你去報警。”
江蕾和王炯也趕緊跟着說:“我們也和你去報警!”
我看了看徐永昌,這個秃頂大叔不緊不慢的說:“其實,出了這種事,地鐵運營中心一定會知道,警察也馬上就會到的。”
我說:“高見。”貌似這也是實情,所以大家都趕緊出去,應該也不算對不起良心,再說這也不是街頭兩輛私家車挂了,我們留在這裏也是幫不上忙的。
這時候,眼尖的江蕾指着前面不遠的一節車廂說:“你們看你們看,那裏有人在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