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不敢看畢月烏的眼睛,他相信沒有人能禁受得住畢月烏楚楚可憐的眼神,可能是臉上的堅定與過久的沉思給了畢月烏答案,她依舊一言不發地跪在那裏。
“雨婕,不要求他了,記住,我愛你。“梁先生的聲音溫和的能融化全東北的堅冰,等到畢月烏循着聲音轉過頭來,看到的卻是倒地的梁先生,燦爛而滿足的笑容,帥氣的下巴,成熟的韻味,還有,胸口插着的那把刀。
她還愛我,她一直愛我,這就夠了。雨婕,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梁先生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眷戀,最後看了一眼明媚的陽光,天氣真好。
梁先生是一個驕傲的人,他也有驕傲的資本。他從小在社會上曆練,憑着過人的能力從梁家衆多的子嗣裏面脫穎而出,繼承了梁家的家業之後又繼續奮鬥,終于坐上了東北王的王座。或許很多人可以失敗,但是他不行。有一種人一生都在勝利,因爲他們是至高無上的天子,他們是王,他們的勝利是與生俱來的天賦,他們有過人的洞察力,他們善于權謀計策,他們天生就是統治者。
可是他們不能敗,其實也極少有人能把他們打敗。天子望氣,談笑殺人。舉手投足之間的氣魄與威壓就足以打敗天下大部分敵手了,更何況支撐着王座的可不隻是金銀,還有軍隊。王是驕傲的,是神話的,是必勝的。
可惜天子不望聖人,王也是會敗的,失敗的人可以投降,失敗的王就隻能死。唯有一死才能洗刷自己的恥辱,唯有死亡才可以配得上自己畢生的輝煌。梁先生敗得心服口服,他隻是個平凡的王,可是代君籌卻有着聖人之心,自己看不透。
雖然敗了,可是自己死前收獲了一個兄弟,收獲了一份感情,這樣的人生也算是完美的畫上了句号。隻是梁先生的驕傲不允許别人來完成這最後的一筆,他選擇自殺。自殺是一種解脫,自殺也是一種驕傲,就讓我這一輩子都驕傲地走完吧。再見了,我的雨婕,再見了,我的兄弟,再見了,我的東北,再見了,這個世界。
“不!不要!“畢月烏撕心裂肺地慘叫着,藍色的波浪急速湧向了倒地的梁先生,激流被一塊突出地面的石頭阻住了奔騰的腳步,血花從急湍中迸裂出來。她不管,她無所謂,她手腳并用地爬到了梁先生身邊,”垣凱,垣凱,不要丢下我!你說過的不會丢下我的!“一串串的眼淚順着香腮滑落,沒有了垣凱的世界,還是我的世界麽?這樣的我,還是我麽?
緊随畢月烏身後跑過去的是井木犴,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沖了過去,可是到了近前連把脈都不需要他就可以斷定,梁先生沒救了。“箭毒蛙的毒液,無解之毒。“井木犴朝着楓搖了搖頭,看着趴在地下的畢月烏滿臉的遺憾,他其實是想讓楓放這對戀人一馬的,人生苦短,一場刻骨銘心的戀愛更是不易。其實江湖對于井木犴來說不過是一場沒有主角的電影,來來去去的路人就是電影的全部,而自己不過是遠處的鏡頭而已,悲歡離合喜怒哀樂,人世的一切随着手起刀落陰陽兩隔,他早已不再激動。可是井木犴依舊看不破一個情字,就好比眼前的孽緣,這難道是上天的懲罰麽?
“你說過的,你在長白之巅的話難道都忘了麽?你說過要娶我,你說過不會棄我而去的!你騙人,騙人!“畢月烏捶打着地面,堅硬的碎石紮破了雙手,可是她不覺得疼,還有什麽樣的疼痛能比失去你還濃烈,還有什麽樣的感情能比你的愛還珍貴!可是你就這樣走了,就這樣離我而去?
在場的衆人就這麽靜靜地看着畢月烏歇斯底裏地抓狂,一會兒哭一會兒笑,誰也不敢開口,也不願意打破這份微妙的平衡。不知道過了多久,美人的哭聲漸漸地停了,畢月烏背對着衆人抹幹淨了眼淚,回過頭的一刹那含混不清地說了一句:“請把我們埋在長白山天池邊。“楓隻聽到“請“就已經意識到了畢月烏要幹什麽,一句”不要“剛剛出口就看見了銜着水晶墜飾的畢月烏滿臉笑容,沒有任何聲音的雪原上”咔嚓“一聲格外的瘆人,混着嘴裏的血液,畢月烏倒在了井木犴的懷裏。
井老幾乎是下意識地接住了畢月烏,淡淡的苦杏仁兒味道讓井木犴都不得不小心地阻住了呼吸,輕輕地把人放在地上,往前走了兩步才開口道:“氰化鉀,還是大劑量。“就連不懂醫學的楓都知道大劑量的氰化鉀意味着什麽,三分鍾内死亡,無解,更何況現場根本沒有大量的水去洗胃。楓呆呆地看着倒在地上一臉幸福的畢月烏,冷姐,你終于解脫了。
畢月烏在笑,沒錯,她雖然經受着萬般的痛苦可是她依舊在笑。解脫對于她來說無疑是一種上天的饋贈,沒有了壓力,沒有了責任,沒有了選擇的世界就在眼前了,還有什麽不開心的呢?很快就能見到你了,我的夫君。在長白天池的冰雪世界中,我将陪着你,永遠。畢月烏最後看了一眼憂郁的楓,看着他淚流滿面,看着他喊着姐跑過來,看着琳的祝福和點點的眼眸,她看不到楓的結果。是啊,我真的就要解脫了,可是你呢,我最愛的弟弟,你的終點你的幸福,又在哪裏呢?這個江湖對你來說,真的這麽重要麽?
伴着陽光飄落的雪花,真的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