箕水豹站起身來,一步一頓地走到梁先生的面前,深深鞠了一躬。“我是個戰士,因此我必須執行代君籌的命令;我是個江湖人,因此有一顆兼濟天下的心;我也是個人,因此我忘不了您對我的信任與器重。先生保重,秦虎就此别過。“箕水豹的最後一句話把依舊在恍惚的梁先生點醒了,秦虎,他居然還自稱秦虎。沒錯,他的确是代君籌的戰士,而且是最優秀的戰士,可是别忘了戰士并不是冰冷的戰争機器,戰士也是人,也有情感。我本以爲自己一無所有,但至少現在還有一個人願意叫我一聲”梁先生“,還有一個人能記着我。
梁先生突然覺得釋懷,說實話他心中對秦虎并沒有恨,自己交給秦虎的任務每一件他都完成的那麽出色,那麽的無可挑剔。自己的部下不少,可是真正能和自己交朋友的,除了不幸喪命的衛東,便隻有這個“秦虎“了。我隻要有個朋友,梁先生想。
“能認識你很高興,真的。你是最好的部下,也是最可靠的朋友。無論你是誰的人,我都爲你驕傲。“梁先生面露笑意,”秦虎,這個名字隻屬于你我之間。再見了,我的朋友。“梁先生第一次這麽的爽朗,這麽的明媚,這麽的釋然。真的,自己至少還有一個朋友,至少還有一個好部下。兩行清淚無聲流下,梁先生轉過身去,背着所有人輕輕地抹掉眼淚。
“您……您居然不恨我?居然當我是朋友?“秦虎睜大了眼睛,他對梁先生還是心懷愧疚的,不管怎麽說,梁先生的潰敗自己起了不小的作用。
“我真羨慕代君籌有你這樣的部下。若是沒有戰争,我們絕對會是最好的朋友,和你,和代君籌,和所有人。“梁先生依舊帶着笑,然而卻極慘然。
箕水豹久久不語,戰争留給他的不僅僅是勝敗,還有數不清的迷惘和疲憊,他累了,倦了,看不清這個世界了,更看不清的還有自己。終于擡起頭遠遠地朝着楓鞠了一躬,揚聲道:“主事,請恕我離隊一段兒時間,我有些疲倦,有很多事沒有想通。“說完也不看楓一臉的悲哀,緩緩地朝着街道的盡頭走去。
楓清楚地看到了箕水豹眼中的淚水,那是迷惘,那是無奈,那是痛苦的抉擇,那是解脫之後的空虛,他理解,他無奈,所以他沒有挽留。倒是身邊的老反将開口道:“這小子是反将的材料,我喜歡,楓小子你我就此别過,我去追他。“說完拔足便走,楓的一句”前輩好走“隻來得及追上他紛飛的衣角。
畢月烏眼中的支離破碎重新聚攏,渙散的眼神漸漸凝聚成堅定的一束,邁着不屬于自己的腳步她幾乎是飄着走到了楓的面前,冷不丁跪在地下,雪白的大氅和天地融爲一體,湖藍色的裙子洩了一地。昂起臻首一張俏臉少有的堅決,可是這堅決背後的軟弱和無力還是撕碎了屬于女人的最脆弱的防線。眼淚無聲地打濕了海棠花一般的面容:“楓,姐求你。“沒錯,畢月烏比代君籌大了幾歲,平日裏楓總是戲谑的叫畢月烏爲大姐,可是這樣跪着求人,畢月烏還是第一次。
“姐,别這樣。“楓的左臂有傷,這時候一隻右手已經因爲用力而顯出發白的骨節卻依舊沒有拉起地上的畢月烏。大姐就這麽跪着,俏生生地跪在了自己面前。楓不敢受這樣的大禮,他隻能緩緩蹲下,平視着畢月烏的眼睛,企圖從憂傷和執着中看出什麽。然而混雜的感情如同被攪亂的調色闆,楓的讀心術第一次失靈。原來人的感情還可以這麽複雜,責任,忠誠,道德,夢想,愛情,背叛,難過,絕望,迷惘,恐懼,歇斯底裏和心如死灰。一團團的色彩構築了最複雜的迷宮,每一個企圖闖入的入侵者都必将永遠迷失在裏面。
“姐十八歲上大學,十九歲入行,二十歲見到了驚如天人的李先生(李文才,也就是楓的師傅),二十三歲見到了還沒有畢業的你,同年加入了二十八宿。姐不是一個好部下,這是姐第一次獨當一面地出任務,卻依舊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戰士是不應該放縱自己的感情的,可是我沒辦法控制。姐還是個女人啊,渴望着一個安定歸宿的女人啊。縱然江湖兒女江湖老,可是哪一個姑娘沒有懷着一個相遇自己王子的夢呢?所以說姐不是一個合格的戰士,不是一個合格的部下,姐不期望你的原諒。
作爲一個戀愛中的女人,一邊看着情郎夜夜愁眉,一邊卻做着等同于背叛的事情。你知道麽,傳出每一份情報的時候我都矛盾極了,責任和愛情真的是最難選擇的題目,我想兼得二者,可是就連自己也清楚不可能。
姐真的想要一份安靜的生活,沒有江湖,沒有責任,哪怕掙着微薄的薪水或者當一個家庭主婦,我隻希望不要再這麽矛盾下去。我想有自己的生活,我想爲自己活一次。離開這麽複雜的社會,離開這個複雜的江湖,江湖不适合女人,江湖是男人的世界。江湖的法則裏隻有道義和信仰,而感情永遠是奢侈品。
我不奢求你的原諒,楓,可是姐還是要跪下來求你。求求你放我們走,離開這個國家,離開這個江湖,讓我們做一個普通人好麽?姐求你,求求你!“畢月烏的纖纖玉手緊緊地摳在雪地上現在已經鮮血淋漓,眼中的堅定與哀求無論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