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存郁此時既羞愧又難過,“事已至此,我也不好說什麽了。既然老師已經表态了,我張存郁就此别過。還望諸位保重,照顧好老師。”
張存郁也不顧其他人的勸阻,拉着王禅便走了,楊青跟在後面。
“怎麽了?”田氏不解地問,“要走嗎?”
“我把先生惹怒了,他已經把我逐出師門了,詳情以後再說吧。你趕緊收拾東西,不要再問了。”張存郁頭也不擡,隻管收拾着東西。田氏見狀,也不再問,雖然極不情願,但也無可奈何。
梁固和黃正這個時候跟了過來。
“你爲什麽不把真實情況告訴老師?”黃正問。
“是呀?”梁固也不解。
“事已至此,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現在去講,老師還以爲我撒謊狡辯,會更加讨厭我的。”張存郁回過身來,雙手拍在梁固的肩膀上說:“伯安兄,我們要分别了,這一别不知以後能否再見,我不會忘記你這個好兄弟的。”說着,張存郁似乎感覺眼睛有些酸酸的,想流淚的樣子。
“老師那麽仁慈,怎麽會不通情達理呢?你不說,我去說!”梁固果然有些固執,“你雖然認識盜賊,但不表明你就是盜賊呀?”
“伯安,不要再講了。”張存郁又轉身收拾自己的東西,“難道就不能聽我的勸告嗎?剛才老師已經把話說得那麽絕了。如果我留下來,老師的臉往哪裏放?儒家的臉往哪裏放。你有沒有替老師想過。”
梁固聽到張存郁這樣說,也陷入了沉思。
“那你準備去哪裏?”梁固關心地問。
“我本來想以儒家思想輔佐君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如今,我自絕于儒家,隻能想别的方法了,我準備去學習兵法。”張存郁已經收拾好了東西,背起行囊就往外走。梁固極不情願地跟在後面。
張存郁一打開門,驚呆了。門口站着衆位師兄弟,把門已經圍了起來。
張存郁感到心中一股暖流湧了上來,“這段時間和大家相處得很好,張存郁很高興結識諸位。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悲歡離合本來都是尋常的事。大家後會有期吧。”說着,張存郁拍了拍大家的肩旁,拉着王禅與田氏,擠出了人群,一去不回頭地消失在大家的視野中。衆人無奈地搖搖頭,各忙各的去了。
梁固打着問問題的旗号來到蘇承的房間。坐下來之後,他也不管蘇承願意不願意,滔滔不絕地将張存郁的事情都告訴了他。
“這些事情你都親眼看見了?”蘇承不高興地問梁固。
“沒有?”梁固不服氣地回答。
“既然沒有,你又怎麽知道不是張存郁編出來搪塞的借口呢?”
“但是,這個他很早就告訴我了。難道他能預料郭母什麽時候離世嗎?再說,他與盜賊也并不熟悉,也在極力拒絕盜賊的邀請。”梁固反駁道。
“這……”蘇承一時語塞了,他想了想,然後說道:“即便就是真的,子曰:‘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他這樣是坦蕩了嗎?是君子所爲嗎?君子獨善其身還唯恐不能,他卻不顧道義,與草寇稱兄道弟,他若正氣凜然,盜賊豈會來擾?崔杼弑君,太史秉筆直書,視死如歸。崔杼殺太史兩兄弟,可太史另一弟拿過兄長之筆,繼續寫,崔杼也隻好認輸了。崔杼殺人易如反掌,爲何不殺太史之弟?因爲他殺的乃是世間的浩然正氣,正氣豈是能殺完的?正義如果勝不了奸邪,那世間不早亂套了?人如果沒有信仰,與行屍走肉有何區别?張存郁有道義之心,卻不能堅持道義之行,此非君子。子曰:‘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你不要被他巧舌如簧地欺騙了。”
梁固方才還義憤填膺,聽完蘇承的話,完全像一隻洩了氣的皮球,無精打采地坐在那裏了。
蘇承看到無精打采的梁固,心裏越發厭惡張存郁了。
楊青問道:“賢弟準備去哪?”
張存郁憂愁道:“我也沒有主意。”
楊青微笑道:“賢弟若是學習兵法,愚兄倒是有一處地方可以推薦。”
王禅道:“莫不是繹山的清虛子?”
楊青聽後,目瞪口呆,然後笑道:“小少爺真是博學多才呀!實在令在下佩服。正是這裏。”
張存郁無精打采道:“我好像也聽說過清虛子,原來在魯國當過大官,後來辭官歸隐,偶爾也講學收徒。”
楊青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囊,“我下山時,大哥讓我給賢弟稍一封書信,說萬一賢弟要去繹山的話,他正好與清虛子認識,到時可以讓清虛子多多照顧賢弟。”
田氏不屑道:“麻雀過路分公母——厲害角色呀!你大哥居然能未蔔先知?”
張存郁接過了布囊,瞪了田氏一眼,“娘們家不要亂說。”
田氏瞪了張存郁一眼,扭頭不語了。
王禅微笑不語。
張存郁夫婦與王禅别了楊青,朝繹山趕去。
三人也不知道趕了多少路,問了多少人,終于到了繹山腳下。田氏累的夠嗆,看看時辰尚早,目的地又近在眼前,也不再着急了。張存郁也正好累了。三人走走停停,觀賞會兒風景,談談往事。臨近晌午的時候,終于看見山中有炊煙升起。
三人走近了,才看清楚,原來是一座院落,周圍是平整的空地,種着筆直的樹木。石頭砌成的圍牆,高而平整,門兩邊各立着一個石鼓,上面雕刻着松鶴延年的花紋。門兩邊有一副對聯,一邊是“夏語冬聲法守靜”,一邊是“春花秋月道歸虛”,門上是“自然莊”。讓人一看,就想起“道法自然”來。院門開着,走進去,當中是一面石頭的照壁,四周雕刻着精美的花紋,中間是一個八卦,八卦四周都是空白的。照壁下是個長方形的花壇,開着各色絢麗的花。轉過照壁,見兩邊和中間也都是石頭的房子,看起來固若金湯。
“你們找誰?”一個小夥子迎上來嚴肅地問。
張存郁抱拳道:“我們是來拜訪清虛子的。”
王禅道:“我們有先生故人的書信。”
“哦,對!”張存郁忙掏出書信遞給了小夥子。
“既是故人推薦,有失遠迎。在下源安,你們先随我到大廳,師傅正在打坐。我即刻就是通報。”源安立即露出了笑容,像見了久别重逢的親人一樣。
“那就有勞了。”
“都是自家兄弟,客氣什麽?”源安欣喜地在前面領着路,一邊走一邊問張存郁外面的情況。
源安通報過後,就領着張存郁夫婦與王禅來見清虛子了。
張存郁進屋看到坐在中間的一個老者,長須飄飄,衣着樸實,眼光銳利,舉止從容。
“拜見先生!”張存郁王禅上前施禮,田氏也跟着施禮。
“你們……”清虛子看着田氏問道。
“我們是夫妻,她是齊國大夫田元的女兒,乃是世代書香門第,本是大家閨秀,如今跟着在下吃苦了。田大人拜訪曾子,曾與我暢聊,托曾先生做媒,故将此嬌妻美眷許配于我。”田氏聽着張存郁的話,倒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錯,你英俊潇灑,田氏溫柔賢淑,郎才女貌,你二人也算天作之合。大丈夫腹有韬略,清貧隻是暫時的。在我這裏,隻要潛心學習,必得真本領,想要富貴,簡直如探囊取物一般。然而,富貴終都是過眼煙雲。你來我這自然莊,看着兩邊的風景,必定神清氣爽,煩惱頓消。不過,你們年輕人嘛!想出去闖闖也沒有什麽錯,定國安邦的東西都爛在山中,也不行,哈哈。”
就這樣,張存郁夫婦與王禅便住到了自然莊。張存郁與王禅跟着清虛子學習兵法武藝,田氏幫着做飯及做其他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
沒有世間的名利争逐,也沒有鬧市的喧嘩吵嚷,田氏在這裏住着,卻覺得如同進了一座綠色的監獄,整日裏粗茶淡飯,她都快忘了肉是什麽味道了。雖然清虛子的那些弟子有些向往山下的繁華,可到了山下,他們也還隻是向往而已,因爲手中沒有錢。他們在山下是貧苦人民的兒子,有些是逃荒的,有些是孤兒,清虛子好心收留了他們,教他們讀書識字,種地耕田,準備到他們成年後,就讓他們下山,自謀生路。所以,這些弟子在山上,也算吃喝不愁,比小時候逃荒要飯不知好上多少倍。所以,田氏撺掇他們下山的時候,他們都是嘿嘿一笑,不接田氏的話茬。倒是源安,和田氏最能說得來,整天活蹦亂跳的,一臉天真爛漫的童稚。有時會打隻山雞野兔,給田氏解解饞。
轉眼,将近一年的時間就過去了。張存郁自以爲學的差不多了,所以急着下山。清虛子知道他急于成功,也不去阻攔。
“我與魯國司寇談以正大人是舊相識,我這裏有一封書信,你暫且先去投奔他,讓他舉薦你,先謀個差事做着,然後等待時機。世間之成,無非四個字:本事,機遇。本領不行,機遇到了,也不會成功;本領行了,機遇不到,也不會成功。所以,先把本領練好,機遇自然會有。凡事水到渠成,需知道法自然。”清虛子忽然停住不說了,他發現自己好像有些啰嗦了,可實在是怕張存郁會吃虧。
俗話說:“欲速則不達。”張存郁這一着急,便爲以後埋下了禍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