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存郁和王禅學習歸來。
“整天就吃這些素菜,一點兒葷腥不見,我都快成兔子了。”田氏也不避諱王禅,徑直抱怨道:“真不知道,你除了長相好一點兒外,有哪些地方會被我爹爹看中,居然大老遠的把我嫁給你?齊國那麽多官宦子弟,我爹爹不挑,偏偏挑中你,看來老天爺也不是時時刻刻都睜着眼,也有打瞌睡的時候。”
張存郁聽着田氏喋喋不休的唠叨,也不接她的話茬,而是倒了一杯茶端了過去。
“幹什麽?嫌我話多了,讓我潤潤喉嚨再說?”田氏接過茶杯,“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茶杯被摔得粉碎。張存郁也不着急,又倒了一杯茶水端到田氏的面前,“啪”的又一聲。張存郁依然面不改色,仍舊倒了一杯茶,端到田氏跟前,“啪”的自然又是一聲。張存郁這時憋着笑,依舊倒了一杯茶端到田氏手邊,“啪”的這一聲似乎更響了。
“好了。”張存郁坐到旁邊,笑嘻嘻地說:“都說事不過三,你今天已經摔了四個茶杯,咱家一共六個茶杯,現在隻剩下兩個了。如今你也知道,我拮據得很,不然的話,你也不會想起在齊國榮華富貴的日子。所以,買茶杯的錢我現在是拿不出來了。反正來了客人,端茶倒水,都是你去準備,拿不出茶杯,我就說你摔掉了。”
田氏一看張存郁這樣說,杏核眼一瞪,“我還說你打老婆的時候摔了呢!哼!”
“我……”張存郁一時語塞,
王禅笑道:“嫂嫂莫要生氣,不值得。令尊看中我張大哥,是因爲他文雅知禮節,誠實不蠻橫。嫂嫂如果去外面說我大哥摔的茶杯,或者說打你了,估計外人也不相信。外人見我大哥一向如此謙遜,人家也一定以爲他的妻子也很賢惠,連大聲說話都不會。如果嫂嫂對别人大呼小叫,哭訴什麽事的話,别人肯定會相信摔茶杯的人是嫂嫂,不是我大哥。而且别人一定會同情,張存郁那麽好,怎麽找了個媳婦卻是這樣啊?那個田大夫這不是害張存郁了嗎?張存郁的命真是太苦了。這樣反而對嫂嫂不利。”
田氏聽了張存郁的話,一時愣住了,也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王禅道:“我回屋去了。”說完便走了。
田氏這時反應了過來,也不理張存郁,徑直進書房了。
田氏正在讀書的時候,忽然聽見有人敲書房的門,“進來吧。”
張存郁滿面笑容地端了一杯茶慢慢走了進來,“我怕你讀書讀累了,所以給你端杯茶。剛才都是我脾氣不好,我已經把茶杯的碎片都掃了,明天我就買新的茶杯,絕不用你操心,也不用你掏錢。”
田氏故意不屑道:“你怎麽醒悟醒這麽快呢,我書還沒有讀完呢?”
張存郁捏着田氏的肩,笑道:“我有個‘廣寒仙子臨凡,瑤池瓊英降世”般的妻子,應該好好寵着,怎麽能惹她生氣呢?”
“哼!”田氏怨道:“你們男人呐!是十個砂鍋滾下山——沒有一個好貨。”
“是是是是。”張存郁不住地點頭。
“唉!都怪我娘。她怕我吃虧,讓我嫁過來後,一定要厲害,把你鎮住,讓你聽我的話。不然的話,今後你一定會欺負我。男人三妻四妾的,我一個弱女子能怎麽樣呢?如果你對我不好,我依靠誰呢?”說着,田氏的淚水像山泉一樣傾瀉而出。
張存郁正聽她說話呢,忽然就見眼睛明晃晃的,“怎麽好好的,哭什麽啊?剛才你都那樣了,我生你的氣了嗎?況且摔壞了東西,還不是我們自己買?摔東西能得到什麽呢?除了一堆毀壞了的東西。”
“你都不懂人家……”田氏的眼淚流得更厲害了,張存郁看這樣的情況,将田氏摟在懷中。田氏又喜又氣,不知道怎麽表達,狠狠咬着張存郁的手臂。張存郁忽然感覺巨疼,想要收回手臂,可知道不能前功盡棄,于是任田氏咬着。田氏覺得自己太過分了,趕緊松了口,用手輕輕摸着,擡頭問張存郁,“疼不疼?”
張存郁低頭看着田氏,“你可以照着我手臂上的牙印咬你自己,看疼不疼,要不讓我咬也行。”
“你敢?”田氏撒嬌道。
張存郁伸手向田氏膈肢窩内兩肋下亂撓,“你看我敢不敢?你看我敢不敢!”
“哈哈!”田氏笑的眼淚又出來了。
一日,曾子把張存郁叫到跟前。張存郁看着曾子,發現情況似乎不對。曾子此時,微細的劍眉聳着,眉梢朝上翹起,雖然平時仁慈,可是現在卻覺得嚴苛,眉頭微鎖,丹鳳眼使勁睜着,嚴厲的目光似乎能将眼前的盆景都冷得枯萎了,微塌的鼻子喘着粗氣,小嘴禁閉着,八字胡朝下。一張長臉,此時充滿不滿。
“你遊學時間也不短了,子曰‘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你這麽長時間不回去,作爲人子,你心裏安甯嗎?再說,魯國與齊國并未遠隔千山萬水,來去并不麻煩。”
看到曾子的表情,又聽到這樣的話,張存郁知道老師生氣了,“我沒有父母。”
“啊?”曾子大吃一驚,“那平時和你書信往來的,你怎麽跟黃正說是你的母親呢?”
張存郁道:“那位老人家待我很好,我隻是說要像對待母親一樣對待他。”
曾子不悅道:“我知道了。”
曾子之後不再說話,擺了擺手。
俗話說:“等人易久,嫌人易醜。”這之後,曾子再見到張存郁後,也是愛理不理的樣子。張存郁來問問題,他就冷言冷語地應付兩句,張存郁不問,他也不理睬。而且越看張存郁,越覺得他不如以前誠實,不僅如此,甚至感覺以前的憨厚可能也是裝出來的。
張存郁見曾子待他疏遠起來,後來也不敢前去請教問題,更别提交談了。
曾子越發後悔當初怎麽頭腦一熱就幫田元說合了這門親事,越是看到張存郁和田氏恩愛,他的心裏就越難受。可是,厭惡歸厭惡,張存郁又沒有犯什麽大錯,也不好把他趕走。這一段時間,曾子真覺得度日如年,簡直過得太難受了。
一日,楊青忽然來了。
張存郁大驚,“楊兄怎麽來了。”
楊青從懷中拿出一塊布,低聲道:“這是李家墳郭錦的母親讓我捎給你的,你走之後,官府果然找了他們家的事,後來我與大哥也四處托人,不管怎麽樣吧,總算把事情了了。但郭母的身體卻每況愈下了,臨終前特地讓郭錦找到我,讓我把這個給你。”
王禅問道:“郭錦呢?不會被官府折磨了吧?”
“哎!”楊青歎道:“他本來傷就沒有好,結果關在大牢裏,環境也不好,傷口越發嚴重,腿瘸了。”
“啊?”張存郁驚道:“怎麽會這樣?”
“哎呀!”王禅忽然想了起來,“此地不宜久留,楊大哥還是趕緊離開吧。”
“怎麽了?”張存郁不解。
王禅道:“梁固呀?”
張存郁疑惑道:“不會這麽巧吧?”
楊青更疑惑:“到底怎麽了?”
王禅打量了一下楊青,道:“沒事沒事,儒家的老毛病,不喜歡農民。”
“哼!”楊青不屑道:“‘四體不勤,五谷不分’,滿嘴仁義道德,難道不用吃飯嗎?虛僞!”
王禅撇嘴道:“沒有辦法。”
楊青抱拳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辭了。在這裏實在不順心,就跟我一起上山去。山上多自在,根本沒有這麽多臭規矩。”
張存郁與王禅将楊青送到了院裏,迎面走來了梁固和幾個同學。
梁固正與同學說笑,見到張存郁,正要說話,忽然看見了楊青,“大膽賊人!竟敢跑到這裏撒野。”話音剛落,梁固便将手裏的一卷竹簡砸了過去。
可憐楊青猝不及防,剛一轉身,竹簡便打在他的頭上,鮮血頓時便流了下來。
張存郁一見,目瞪口呆,忙上前去捂楊青的頭。
王禅忙跑上前摟住了梁固,“梁兄不要動怒,這裏面有誤會。”
“呸!”梁固指着楊青,“有什麽誤會?奪我馬匹的賊寇就是他!”周圍的同學一聽,忙将楊青圍了起來。
張存郁無奈道:“不管怎麽樣,還是先把人包紮一下吧。”
“是啊。”黃正道:“我們是君子,何必這樣動手呢?”
“呸!哎喲。”楊青本來想大聲罵幾句,可是發現一使勁兒頭疼得要命,于是不語了。
楊青的傷口包紮好後,蘇承把大家叫在一起議事。
蘇承問楊青道:“可是你奪了梁固的馬匹?”
“是!”楊青斬釘截鐵地回答。
“你可是在李家墳南嶺上落草了?”
“是!”楊青高昂着頭。
蘇承道:“自古正邪不兩立,老夫本來可以将你送官嚴辦,念在你與張存郁相識一場,以前之事,概不追究。”
“哈哈!”楊青大笑道:“你還是把我送官吧。我倒要看看在這君子窩裏,能有什麽光明正大的事兒。”
張存郁懊悔地使勁兒拽拽楊青,“楊兄少說兩句吧。”楊青見狀,昂頭不語了。
蘇承道:“儒家自創立以來,以‘仁’爲核心,堅持‘親親’、‘尊尊’的原則,提倡‘德治’,維護‘禮治’,重視‘人治’。學識沒有品德支撐,那麽,學識越精深,對國家社稷的危害性就越大。因爲沒有品德,什麽事情都做的出來,而且比沒有知識的人闖禍更大。”說着,他看看張存郁,“我見你天資聰穎,學習刻苦,曾把你與顔回相比,本來要把儒家最精深的學問傳給你,不料你瞞師于前,交邪于後,完全不按儒家之法,這哪裏是我儒家的弟子?虧我平時那麽器重你。你走吧,我們師徒緣分已盡了。”蘇承說完之後,起身出去了。
“哼!”楊青冷笑道:“什麽學問?手無縛雞之力,身無寸箭之功,根本就是燕子造窩——全憑一張嘴,在諸侯間搖唇鼓舌,騙吃騙喝。就是倒給我黃金萬兩,我也不稀罕你們的學問。”他對張存郁道:“賢弟跟我上山去,我們去劫富濟貧,保境安民,殺敵立功,爲國而戰,比在這兒咬文嚼字不知道要高尚多少倍。”
這話一出,梁固等人立時都站了起來,一個個義憤填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