苌祿一看這樣的情形,再戰下去的話,自己一定會吃虧,可是申柯纏得緊,實在不好脫身。他實在想不到,申柯哪裏學的這麽高的武藝。
一個蒙面人看到家丁沖上來,後面隻剩下幾個老弱家丁護着孫喬,抽出身來,朝孫喬刺來。
“伯父快跑!”王诩一看,忙推了孫喬一下,然後抱起旁邊的一個花盆,正要扔的時候,忽然一支飛镖打在花盆上,登時便碎了。王诩一看,扔下手裏的陶片,忙躲在柱子後面。
孫喬一看勢頭不對,愣了一下,轉身就跑,旁邊的人也喊着“快救老爺!快救老爺!”
申柯聽到喊救聲,扭頭一看,見孫喬正狼狽地逃跑。他顧不上許多,隻好賣個破綻,丢下苌祿,抽身就去解救孫喬。誰知沒有跑多遠,隻感覺後背像是一根鋼針狠狠刺入,鑽心地疼。“哎呀!”他脊背一挺,疼得往前又跑了好幾步,差點跌倒在地上。
苌祿一看暗器打中,舉劍朝申柯刺來,隻聽“當啷”一聲,苌祿的劍被打在了一邊,一個墨家弟子揮刀過來解救。苌祿被震得虎口發疼,差點兒把劍扔了。他一看這情形,再打下去,一定吃虧,于是吹起了口哨,扭頭就跑。衆蒙面人聽見号令,也絲毫不戀戰,轉身就跑,邊跑邊掏出鈎子甩向牆外,苌祿也在後面拽着繩子翻上牆頭,和衆人一起都下去了。
墨家弟子準備開門去追,隻見墨子擺擺手,“不要追了!救人要緊。”衆弟子隻好回來了。
申柯隻感覺渾身無力,已經倒在了地上,頭腦有些昏沉,後背還鑽心疼着。隻是胸中的怒火還熾烈地燃燒着,兩隻眼睛被複仇的火焰燒得溜圓。
墨家弟子趕緊将申柯擡到屋裏,常芸急忙把脈診斷,可是表情卻很凝重。孫喬等也都站在旁邊。
“常姑娘,怎麽樣?”孫喬緊張地問道。
“這……”常芸有些猶豫,不知該怎麽說。
“針上有毒。”申柯微弱的聲音傳遍了這間安靜屋子的每一個角落。
“的确是這樣。”常芸見隐瞞不住,便說了:“這種毒,很奇特,我也是第一次見,因此也不知道怎麽解。”
“大家不用費心了,此人心狠手辣,解藥一時半會兒是找不到的。我命不久矣,想獨自跟墨子說幾句話。”申柯用手努力地想撐起身子,吃力地說道。
墨子聽到他如此講,和孫喬對視了一下,兩人擺擺手,将衆人打發了出去。屋子裏隻剩下申柯和墨子兩人。
“晚輩久慕前輩大名,不想今日得以相見,雖然是晚輩臨終之時,可是也心滿意足。”申柯的眼中終于放出和緩的仁慈的光芒,光芒中充滿了欽佩和期望。
墨子握着申柯有些冰涼而顫抖的手,眼睛已有些濕潤。這個一生主張“兼愛”“非攻”的聖人,眼見着殺戮導緻鮮活生命的隕落而束手無策,内心的痛楚禁不住油然而生,嘴動了動,想要說些話,一時卻不知該怎麽說。
“晚輩本名申起之,曾拜師于長桑君學習醫術。家師有一本醫學奇書《如意錄》,很多人都想據爲己有,攝于家師在諸侯和江湖中的聲威,還沒有人膽敢直接劫盜。剛才暗算我的人叫張超中,乃是我的師兄,被我師父從小收養,誰知他恩将仇報,居然在師父茶中下毒,盜走了《如意錄》。然而,家師料事在先,那毒并未傷到家師,他盜走的醫書是修改過的。家師裝作不知,但已心灰意冷,于是打發我們下山,讓我們自立門戶。張超中做賊心虛,馬上就下山了。我與大師兄和師弟又陪了師父幾日,下山之前,家師讓我們提防張賊,而且讓我們分别把書看了一遍,之後将書傳給了大師兄秦趙人。囑咐我們有機會的話就替他老人家清理門戶。我下山後,又跟随蓮花山無憂子苦學武藝。後來找到我的師弟孟赴傑,他舉薦我到了孫家。到孫家後,一直打聽張賊下落,後來發現孫夫人有些不正常,原來她是公孫揚派來監視孫大人的奸細。我曾向大人說起過此事,可是孫大人就是不信。前段時間,我發現苌祿的醫館開張,無意中發現他竟然就是易過容的叛徒……”申柯感到從腹中沖出一股力量,擋也擋不住,一張嘴,吐出一大口血。
墨子見此情狀,趕緊喊來常芸。衆人也進來了。
常芸把脈一看,歎氣地搖了搖頭。
申柯忽然掙紮着伸出手指向了孫喬,嘴努力地大張着,發出嘶啞而微弱的聲音“老——爺——”。孫喬趕緊上前握住了申柯的手,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
“夫——人——”申柯吃力地吐出兩個字。
“我知道你和夫人有矛盾,我會照顧好申愈晴的,不會讓夫人爲難她。”孫喬猜測申柯是放心不下自己的愛女。
聽到孫喬這樣說,申柯更加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更加吃力地說:“苌——祿——他們——他們”,忽然,申柯握着孫喬的手放開了,重重打在床邊,頭也歪在一邊,眼睛還是瞪得很大,可是眼珠已經不動了,嘴角還滴着血。
孫喬痛苦地伸出手,将申柯的眼睛撫得閉上了。
申愈晴聽着李氏的講述,早已泣不成聲。她先前并不知道父親的這麽多事,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竟然死在張超中這樣的叛徒手中。聽到這不共戴天之仇,她的胸中燃起萬丈怒火,恨不得立刻抓住張超中,将他五馬分屍,食其肉,飲其血,将張賊的首級放到父親的墳前,以告慰九泉之下的父親,使其可以瞑目。
李氏看到申愈晴兩眼噴射着複仇的怒火,内心不禁有所觸動。
“晴兒,我今天告訴你這些事,就是讓你知道世事的艱險和人心的複雜。有時,我們就像一隻螞蟻一樣,說不定哪天就被哪個有權勢的人踩死了,也沒有人憐惜我們半分,枉做了孤魂野鬼。你的父親死的的确很冤枉,每每想到這裏,我也是義憤填膺。但是,想到自己乃一介村婦,怎麽能和當朝的權臣門下相鬥呢?如果我們沖動而硬去報仇,無異于以卵擊石,自己煙消雲散不說,自己的仇人也可能依然逍遙法外。”
看着申愈晴的臉上依然是難以漸消的怒氣,李氏真擔心她這麽小的年紀會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所以接着說道:“我何嘗不想爲你的父親報仇。可是憑我們現在的實力,的确是杯水車薪。所以,我們應該将對方的情況摸清楚。當初你父親去世之後,我就想帶着你離開孫家。可是,孫大人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好人,你父親爲了救孫大人而遭了暗算,所以孫大人心裏一直内疚,想好好照顧你,來報答你的父親。我雖然當時極力争論,也沒有說服他。後來,你孟叔叔勸我也暫時留下來,畢竟你還小,你父親又剛去世,我心情也非常不好。所以,這一呆就是一年。這倒多虧了你孟叔叔的照顧,他雖名義上是你父親的師弟,可實際卻像親弟兄一樣。交友就要交這樣的人,心底坦蕩,可以生死相托;襟懷寬廣,能夠患難與共。人總不能孤家寡人地生活一輩子。”
聽着李氏緩慢無奈又不甘心的陳述,申愈晴漸漸有些冷靜了。複仇的種子此刻慢慢鑽進了她的心田,憤怒的溫度像太陽散發的光熱升騰在她忽然懂事的思想裏。
“娘,我知道我該怎麽做了。您放心吧。”申愈晴表情有些凝重,雖然眼角還挂着晶瑩的淚珠,可閃閃發光的液體中,分明折射出攝人心魄的寒氣,似乎讓人感受到血肉橫飛的刀光劍影
李氏沒有再說話,而是緊緊握住申愈晴的手,眼角也分明挂着久未下來的淚珠。
孟神醫也沒敢讓李氏母女多待,看着申愈晴沒有大礙,即刻派人将她們送走了。
卻說王诩從後院出來後,先回屋裏了,張茂初去探聽情況了。荀勇附到王诩耳邊,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他。
原來,荀勇知道申愈晴被關後,知道王诩肯定操心,正好他平時偷偷藏了些吃的,此時便對張茂初說要上廁所,想悄悄給申愈晴送過去。可是在往後院走的時候,在一個僻靜的角落裏看到了孫卓和孫平,還有仆人夏明。
荀勇看到這樣的情景,覺得蹊跷,就遠遠地避開了,隻是偷偷觀察着他們的舉動。隻見夏明拿着兩個饅頭,正在聽孫卓和孫平說着什麽,因爲離的遠,也聽不清楚。之後,就見夏明朝柴房的方向走去,孫卓和孫平也遠遠地看着。
王诩聽了這樣的話,立即知道是怎麽回事了。他實在沒有想到兩位世家的少爺居然這樣心腸歹毒,想起自己還和他們打了一架,真感覺不寒而栗,真不知道,如果不是要馬上離開,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爲了報複也這樣下毒手。
“荀勇,你以後要記住‘病從口入,禍從口出’。我們倆關系好,你對我說沒有什麽。但是這樣的事情,千萬不能再告訴其他人了。不然的話,會給自己帶來禍患的。”
“你放心,少爺。我知道。”荀勇連點了好幾下頭。
“夏明這樣的人,以後千萬不能招惹。他一定是被孫卓和孫平收買了,現在就能做出這樣的事,以後就更加厲害。所以,這樣的人,敬而遠之。也不要向别人說他的不好,也不要向别人說他的好。”
“嗯,少爺。我知道。”荀勇知道王诩的擔心。
“但是,我們就看着他們這樣欺負人,而且逍遙法外嗎?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荀勇感到很不服氣,因爲他也是仆人,雖然很讨厭夏明這樣的人,但是也非常同情申愈晴這樣被欺淩的善良的人。
“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惡人怕天不怕。”王诩堅毅道:“我們現在要做的是保護好我們自己,多學本領,而不是發牢騷。這是弱肉強食的社會,弱者才會被人擺布。哪有天生的仆人?你不知道,商朝的開國大臣伊尹,原來還是奴隸呢!隻要你有本事,是永遠不會被埋沒的。”
“梆”的一聲,房門忽然大開了。張茂初風風火火地進來了,“少爺,趕緊走吧!已經來不及了,官兵馬上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