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方原廣澤與方原廣海,還有張靜白最是活躍。
三人揪着林琪瑢不放,方原廣澤嚷嚷道:“小師弟,都說你千年之内必能上界,到時怕與師傅一起了!”
方原廣海也道:“聽說上界總宗窮得要命……”
“哈哈哈哈……”一群人聽到此都樂了。
方原廣海不理他們繼續道:“你的符箓卻是金貴得很,在上界搞些外路,必能炙手可熱,到時定要給師兄、師姐們弄些避刑飛升的寶貝,咱們統統上去,霸占了商梁峰,打劫萬法峰,搶了青俞峰,踢掉小王峰……”
方原廣海猛地向下一蹲!
身後一桌的張靜白“哇”的叫了一聲,從唇上掉下來一塊桃仁餅,“二十二師兄,是打你的,你躲什麽……”
方原廣海看了眼又拿了塊餅送到嘴裏的溪湘汀瀾,“嘻嘻”幾聲,攬了張靜白:“打是親、罵是愛。師傅喜歡你呢!”
張靜白臉皮扭曲,也看了眼溪湘汀瀾,終是沒說什麽反駁之言,卻将方原廣海的手一扒拉,上前與林琪瑢坐了。
“小師弟對上界沒啥想法?”
林琪瑢微醺,眼前也有些發花,意識雖還清醒,身體卻有些微晃。這是他頭回放開防禦痛飲,也是修煉後第一回嘗到了醉酒的滋味!
他咽下嘴裏的東西,認真想想道:“沒想法!”
張靜白對這個回答很意外,“上界是咱們都盼望的,你不想?”
“不想!”
呃……
這時不僅衆師兄、師姐,就是溪湘汀瀾高居上座主位,也是怔了。
“爲什麽啊……”張靜白不明白,在場所有人都不明白!
林琪瑢眼花,低頭費力瞄準,才捏了顆漿果吃了,嗚噜噜道:“師弟以爲到了道祖三萬歲,就夠活的了。那時我林家有衆小輩做主,我爹娘、兄弟能上界的也上界了,活不了的也死了……就沒啥意思了……上不上界無所謂……沒動力了啊……”
“可……可……可是……上界……長生……你沒動力?”
“沒動力……寶後冰藍……冰藍前輩說了,三賢之上還有三聖,三聖之上還有二皇;而泯……更說寶後級别的寶物是次級貨……那麽高的寶物,那麽神能的二皇,居然是次級貨……
師弟次次次……次的也達不到了,上界有什麽勁兒?還是好好活幾萬年來得實在!”
宗主大殿上鴉雀無聲,溪湘汀瀾手抖若篩糠……
他說小徒弟手段這般翹楚,怎麽就沒什麽傲氣,沒什麽霸氣,更沒有什麽氣壯山河……原來都毀在了那隻寶後和那條蛇身上了……
他好不容易收的關門小弟子啊……
終蓋天隻愣了愣就含笑道:“那薊山之戰哪來的動力?”
“那時,林家還沒脫離魔掌,當然有動力。”
糟糕!上頭了。可别被套出一些不該說的,實在不行,直接倒下好了。
郦冠钰嘴角抽搐,接道:“那你冒險宰了毛坤,有啥動力?”
林琪瑢仰首眯眼,細想當時狀況道:“那時我被他轟到冰原,本想與師傅聯系……卻又想到,這樣一來,無異将師傅和商梁置于危險之地。所以就……就封印了傳訊法牌……之後,師弟就越發感覺本事低微,不能活命,有家歸不得;隻有殺了毛坤才能解脫,當然有動力了。”
難得小師弟被衆人灌醉,這時還有問必答,瑷晖見衆師兄弟們個個躍躍欲試,竄起身來忙一擺手,搶過發問:“那……那……後來毛坤死了……你應該沒動力了才是……怎麽泯蛇跑萬法宗、青俞宗去了?”
“那時師弟很有動力的……但是剛從碧海柔雲肚子時跑出來……想動也動不了了……泯就動了……”
“嘶——!!”
溪湘汀瀾與大弟子終蓋天一腦門子冷汗,更是撫額大皺其眉!
林琪瑢這是個什麽“結”?
典型的“糾結”……
這麽個弟子,一有“動力”,從碧海柔雲獸肚子裏也能跑出來……卻不想飛升……目光短淺至極……
溪湘汀瀾從這時開始,大恨起冰藍和泯蛇!
就這兩個自認爲“先賢大能”的家夥,讓好好的一個徒弟長成了“歪脖兒樹”!!
終蓋天則是盯着這個小師弟,一時心頭空白,什麽想法都沒有了!
這是二十七年前就種在林琪瑢心田的認知,即便現在衆人再如何使勁,也是晚了幾十年,似乎一切“悔之晚矣”……
焘席遠擎杯在手,突然問道:“你現在還有‘動力’沒?”
林琪瑢孩子般一笑,扳着指頭數着,“當然有!
六家子弟修煉還未成長起來……
師傅飛升,我一定要找幾樣好寶貝,護他上界……
還有師兄、師姐也要個個上界才行……
到時下面就剩下我了……就沒動力了……”
“撲通”一聲,林琪瑢醉倒了。卻是八百玲珑文得了他早前吩咐,果斷的将林琪瑢意識分隔保護了起來。以免“酒後真言”說些不該說的。
焘席遠渾沒想到,自己一問會引出來這麽一段自白。他倏地怔住,眼中有些不自然的情緒一閃而過。
焘席遠趕忙低下頭掩飾,不自在的“咳”了一聲。
咳聲極小,卻讓其它人皆震動了一下,一起恢複自如。
終蓋天朝着溪湘汀瀾溫聲道:“師傅不用擔心!小師弟赤子之心;看樣子,他的‘動力’起碼還要維持上萬年,但再怎麽耗,想必在下界幾千年也呆不了的……”
雖是聽了小弟子一番心聲,情真意切,讓人感動,但溪湘汀瀾臉上還是陰得發黑;大弟子一言,他面色稍霁,卻也盯着趴在桌上的林琪瑢恨不能燒出倆窟窿!
良久再良久,溪湘汀瀾咬牙切齒痛惜道:“果然,世上沒有十全十美!”
戚雅卻是當先跳了起來,指着林琪瑢道:“小師弟太完美才妖怪呢!
這樣才是人嘛!
這樣才更着人喜歡嘛——”
她朝着溪湘汀分辯道:“原來,徒兒總感覺他無所不能,還沒入門就刷地道君了……
把我比得跟白癡似的……”
戚雅掐腰“桀桀”怪笑出聲!
“果然……人無完人……天仙還是落在了地上!桀桀桀桀……”
冷汗者有之……
不敢恭違者有之……
同樣笑出來的有之……
有這麽一個小師弟,比照得衆師兄黯然無光;要不是有個終蓋天驚才絕豔勉強可以支撐,三十五大弟子中的絕大多數,每見一次林琪瑢,都感到壓力倍增。
本來,一人一心,人心各異。嫉妒者有之,甚至表裏不一也不算異常。
林琪瑢許多年來,除了終蓋天、郦冠钰、瑷晖、栾鳳風、史鼎、安然、王守直、白南笙、方原廣澤兄弟、牟灼悠丹、張靜白外,與其它二十多位師兄、師姐之間,多數是以各色寶物維系,真正的相處并不多。加之他的光芒短短時日就名震左界,通傳下界,難免給人高不可攀之感,許多師兄、師姐更不願去群星拱月與他親近。
這事兒說白了,其實就是自慚形穢!
戚雅牙尖嘴利,帳房管家出身,講究個利索,不拖泥帶水,一番直言,卻是說出了不少人隐諱心聲。
親疏遠近暫且不談,今天過後,這些人心頭總算隔閡少了許多。
溪湘汀瀾敏銳察覺了這種微妙變化,不動聲色,卻也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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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室之中,林琪瑢多年後第一次在此安寝。躺在另一邊的還有林琪珖。
林琪珖在服了丹丸之後早就進入了龜眠。他的底子傷耗太過,要不是本身體質實在過人,也挺不到這時。
兄弟倆人這廂平靜安穩,但林琪瑢入宗的消息,從大商梁上傳了下來,在商梁聖宗弟子間一時成了最熱門的話題。
林琪瑢根本沒有酒量,也不敢讓自己醉!
在他本身代表了六族安危的重任之下,時時警醒才是他要做的。
所以,這次宿醉是他幾十年來頭次。以至于第二天醒來,還有些似夢非夢。那八百個小家夥,在魂光之上将他的意識包裹得密不透風。
見林琪瑢蘇醒,紛紛打了招呼,才一哄而散。
林琪瑢看着這幫家夥,一度猜測,要是八百個都長成大人的智慧,不寒而栗啊……
出來魂海,林琪瑢坐起身體,知道昨天煽情了一回,有些失口,好在無傷大雅。
他查看林琪珖的情形,竟然軀體有了明顯的好轉。林琪瑢執起林琪珖,看着即便是清洗修剪過,指甲中還有的污垢,眼中酸澀。
林琪瑢默默的一爲林琪珖剔着這些污垢,沒有言語。溪湘汀瀾來到靜室之外,停了停又折身回到靜室。
還沒等他坐穩,就接了一道傳訊法牌,閃身出去;不多時,就迎了岑光上了宗主峰。
二人分賓主落座。溪湘汀瀾也不拐彎磨角。“岑道友,一大早特别來本宗,想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