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聖公?”
張準自言自語的點點頭,内心的石頭卻是悄悄的放了下來。(手打小說)原來是衍聖公的事情,自己還以爲是什麽事呢,當真是虛驚一場。想來也是好笑,要是自己冷靜下來想一想,其實應該是能想到的,除了衍聖公,還有誰能同時支得動他們三個?
其實,衍聖公這件事情,遲早都是要爆發的。今天爆發了,也是好事。膿包總是要捅破了,捅破以後,總是會好起來的。他們三個聯袂來找自己,顯然是要給自己一點壓力,希望自己做出一些讓步。但是,在衍聖公的問題,他張準是不可能退步太多的。這是原則性的問題,絕對不會輕易的退讓。
事實上,他本來是一點都不想退讓的,可是他們三個一起來,不讓一讓,那絕對是不行的了。高弘圖還好說,張慎言和喬允升兩個,卻是從來不求人的。這次既然來了,他要是一點面子都不給,那的确是太不近人情了,會傷他們的心。
認真說起來,衍聖公的事情,的确是個麻煩啊!直到今天,張準都沒有完全想好,到底要如何處理這個非常特别的家族。難啊,真的很難。衍聖公,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名稱。這個名稱的由來,是因爲一個叫做孔子的人。孔子的影響力到底有多大,看看天下士子對他的崇拜就知道了。
虎贲軍占領兖州府,最大的難題,不是處理魯王府,而是處理衍聖公和亞聖孟子的後人。孔子和孟子,都是天下讀書人的表率,被放到了“聖”的地步。按照中國人一向的思維,聖,也就是比神差一點點。張準早就知道,對于衍聖公和孟子後人的處理,肯定是要引起一番風波來的。
爲了籠絡天下士子,張準不可能親自出面,将衍聖公從神台上摘下來。但是,不給衍聖公一些打擊,他又會給虎贲軍的發展,造成很大的阻撓。因此,張準的做法,是放任當地的百姓,自發的組織起來,向衍聖公開炮,而他自己卻故意不聞不問。
張準很清楚,要讀書人起來反對衍聖公,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沒有哪個讀書人有這樣的膽子。唯一的可能,就是窮苦大衆,甚至是流氓小混混之類的。他們爲了活路,才不管你孔子是什麽人呢!隻要是你孔夫子擋了我的路,我就要你的命!
在張準的袖手旁觀,準确來說,是故意放任下,兖州府的貧苦民衆,不斷的有人起來反對衍聖公,要将衍聖公家族的田地分掉。因爲張準的态度不明确,甚至是有點偏向,虎贲軍内部的人,也都保持了沉默。結果,衍聖公的确受到巨大的沖擊,衍聖公府所在的山東曲阜,也基本完成了田地改革,唯一殘存的,就是衍聖公本人的田地了。
目前的衍聖公,乃是孔氏家族的第六十五代孫子,名字叫做孔胤植,他是在天啓怨念被冊封爲衍聖公的。在衍聖公之外,他還有一大堆的虛銜,如太子太保、太子太傅什麽的。
該來的風暴,終于還是要來了。關于衍聖公的處理,一味的逃避,那絕對是不可能的。衍聖公三個字,吸引到太多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太多人的目光,又牽涉到太多人的利益。
可以這麽說,隻要是讀書人,都不可能置之不理。大概,這就是三巨頭聯袂到來的緣故。這不單純是一個家族的問題,而是讀書人的地位問題。一旦衍聖公被張準連根拔掉,讀書人的地位,自然也就跟着降低了。
平心而論,他們三個,對張準,都是沒有異心的,工作也非常的努力。但是,他們的出身,注定了他們肯定要維護讀書人的利益,肯定要維護讀書人的地位。特别是張準大力發展技工學校,大力提升工匠的地位,讓他們都感覺到不安。
衍聖公的問題,看起來簡單,其實***作起來,真的不簡單。因爲,這已經不是一個家族的問題,也不是虎贲軍一個勢力的問題,而是關系到整個天下的問題。衍聖公作爲讀書人的象征,他的地位,就象征着讀書人的地位。他們當然不願意看到衍聖公被張準拿掉。
張準緩緩的說道:“大家暢所欲言吧!”
張慎言語調有些深沉的說道:“衍聖公有部分的家人,逃到了江南,向南京方面不斷的上書,又派人在江南到處遊走,試圖煽動江南的士子,起來反對我們虎贲軍。他們打着衍聖公的名号,的确讓我們有些難辦。我們三個收到的士子血書,至少有一百多封了,都是字字血淚,無法坐視。”
高弘圖點點頭,謹慎的說道:“現在,江南的複社等,紛紛言辭激烈的攻擊我們,無所不用其極。就連江南的青樓女子,都敢給我們來信,斥責我們的不是。玉麟,你也知道,他們那夥人……是有些來曆的,做這樣的表面文章,向來都是最拿手的。”
張準神色漠然的說道:“複社?是四公子他們吧?”
高弘圖神色凝重的點點頭,語重心長的說道:“玉麟,不要輕視他們,這些人串聯的本事很強。”
對于複社,張準是嗤之以鼻的,複社的四公子,什麽冒辟疆、侯方域、方以智、陳貞慧之類的,都是吟詩作對,勾引女人的好手,至于實打實的做事,那就不行了。不過,高弘圖畢竟是他名義上的老師,他也不好一下子就反駁回去。
高弘圖自然明白張準的心思,張準可不是輕易屈服的人。他從懷裏掏出一份書信,送到張準的手上,低聲的說道:“這是顧橫波寫來的,筆力很強,你最好不要生氣。”
張準疑惑的接過書信,皺眉說道:“衍聖公的事情,顧橫波來湊什麽熱鬧?她算什麽讀書人?”
張慎言輕輕的歎息一聲,低沉的說道:“現在整個江南,都已經鬧翻天了。研文說的沒錯,那些人的串聯能力很強的,加上衍聖公的号召力,用口誅筆伐來形容也不爲過。”
張準不以爲然的皺皺眉頭,将顧橫波的書信打開,粗略的看了看。結果,盡管高弘圖有言在先,張準還是忍不住有些生氣。原來,顧橫波采取了指桑罵槐的策略,大肆的攻擊高弘圖不會教導徒弟,其實是指責張準的愚昧無知。
顧橫波在字裏行間,算是将高弘圖罵得狗血淋頭,慘不忍睹了。要是别人看到這封信,沒準還真的以爲高弘圖是那樣的無恥之徒。高弘圖的心理承受能力就算再強,恐怕都有些忍不住了。高弘圖既然如此,相信其他的兩位,大概也差不多了。
“三位前輩的意思是什麽?”
張準将顧橫波的書信收好,沉吟片刻,才緩緩的問道。
“衍聖公答應按照規定納稅,絕對不會缺斤少兩。隻是,名下的田地不再重新分配,還是歸衍聖公一人所有。”
高弘圖慢慢的一字一頓的說道。
“他到底有多少畝田地?”
張準好奇的問道。
“二十八萬四千七百五十五畝。”
高弘圖謹慎的回答。
“這麽多?”
張準微微有些愕然。
二十八萬畝的田地,還真是不少啊!
“建國的時候,隻有三萬來畝,後來慢慢的增加,就到了這個數字。要不是已經分掉了一些,恐怕更多。”
高弘圖心情有些沉重的說道。
“好像,太祖皇帝對衍聖公也不是很感冒的吧?”
張準皺皺眉頭說道。
他依稀記得,同樣是貧苦人家出身的朱元璋,對衍聖公的态度,也不是很好的。當初他登基的時候,時任衍聖公正好生病,請求不要去南京朝賀,結果朱元璋就是不準。于是,那個衍聖公隻好帶病去了南京,規規矩矩的朝賀了。因爲這個原因,後世的人,都說朱元璋是故意打壓讀書人的地位來着。
可以這麽說,明朝皇帝朱元璋,對于衍聖公的處理,是高高的架起,讓他腳不點地。簡單的來說,就是給你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但是不給你權力。用另外一個說法,就是養豬。朱元璋以後的各位皇帝,秉承的都是這樣的原則,每個皇帝登基或者有什麽慶典節日之類的,一定不能少了衍聖公的賞賜。
必須要提到的是,因爲朱元璋的打壓,明初讀書人的地位,曾經一度低落。後來,朱元璋死去,讀書人的地位漸漸提升,特别是土木堡之變以後,文官集團完全控制了國家朝堂。他們拼命的唆使皇帝,提升衍聖公的地位。
久而久之,衍聖公麾下的财産,自然是越來越多了。其中,大部分的财産,又都轉化爲了田産。山東曲阜周圍的田地,基本上都是屬于衍聖公的。可以說,在山東,最大的地主,除了魯王之外,就是衍聖公家族了。即使德王什麽的,都要靠邊站。
這麽多的田地,按照每人五十畝的上限,最多隻能分掉三成,其他的七成,肯定是要分給其他人的。難怪衍聖公家族如此的着急。如果張準不肯松口的話,他們的家産,至少要去掉一半以上。這可是非常要命的損失啊!
張準慢慢的說道:“均田令的意義,需要我繼續強調嗎?”
三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他們當然可以感覺到張準的強勢。對于均田令,張準是非常維護的,絕不會輕易松口子。關于遼東的口子,已經是空前絕後的了。指望他在衍聖公家族這裏開口子,除非是有非常重大的理由,又或者是有巨大的利益交換。
顯然,要做到這一點,難度相當的大。萬一不小心将張準惹火了,後果更加的嚴重。甚至,他們私底下,也不是沒有想過,萬一将張準惹發飙了,他直接派人将衍聖公一家,都全部抹掉,然後來個意外失火什麽的,衍聖公就要徹底的完蛋了。
反正,張準承擔的罵名,也不小。罵他荒淫無恥的,罵他冷酷無情的,罵他嗜血如命的,什麽樣的都有。要是真的将他給惹毛了,咔嚓掉衍聖公這樣的事情,張準是完全做得出來的。
其實,張準不需要自己動手,隻需要給一個眼神,就有人去***作。好像那個莫落,大猩猩一樣的家夥,要是讓他去抄衍聖公的家,恐怕誰也不敢說什麽。然後再來一群的流氓地痞小混混,将衍聖公家族翻個底朝天,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這樣的結果,當然不是他們需要的。張準可以不怕萬世罵名,他們卻不想要。在對待衍聖公這件事情上,他們的确不想做得很過分。畢竟,他們是讀書人出身。衍聖公家族的存在,對他們來說,意義還是非常重大的。
張慎言期待的說道:“玉麟,有什麽靈活變通的法子嗎?”
張準不假思索的點點頭,肯定的說道:“有!”
張慎言急忙問道:“你快說說。”
張準站起來,有條不紊的說道:“衍聖公要保住自己的田地,我可以答應。但是,他必須公開的發表聲明,和崇祯皇帝,和朝廷脫離關系,轉而支持我們虎贲軍。”
三人面面相觑,互相交換一下眼神,然後輕輕的點點頭。
張準的這個反應,還算合情合理。用保留衍聖公的田地,來換取衍聖公的這份公開聲明,還是值得的。因爲,隻要衍聖公發表這樣的言論,那麽,天下士子,對于投靠虎贲軍,就不會有任何的障礙。就是他們三個,也不用擔心其他讀書人的攻擊。衍聖公都投降虎贲軍了,你們還說個屁啊?
喬允升有點擔心的說道:“衍聖公會接受這樣的安排麽?”
張準冷冷的說道:“這是他應該考慮的,不是我們應該考慮的。”
喬允升輕輕的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麽。張準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你要保留自己的田地,張準已經答應了。你衍聖公當然要對此作出回應。公開的聲明支持虎贲軍,這是必須的。哪怕你是衍聖公,想要腳踏兩條船,那也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