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大人!”
“都督大人!”
“都督大人!”
當張準來到錦州的時候,高起潛、吳阿衡、丘仰民等三人,都在城外迎接。(手打小說)明朝在遼東的三巨頭同時出現,對張準的禮節,算是最隆重的了。而且,在見到了張準以後,三人還主動的依次行禮,算是給足了張準的面子。
“監軍大人多禮了。”
“督師大人多禮了。”
“巡撫大人多禮了。”
張準滿臉的笑容,一一的還禮。
伸手不打笑臉人,别人如此的客氣,如此的有禮,他就算有什麽不滿,這個時候,都要暫時壓下去了。還禮過後,張準關注的重點,就落在遼東巡撫丘仰民的身上。
其實,之前說遼東有兩巨頭,是不太準确的。準确來說,遼東是有三巨頭的。之所以經常會有一個人被忽略,原因就是這個遼東巡撫丘仰民,爲人非常的低調,以緻别人經常忘記他的存在。比如說,在這之前,丘仰民就一直都沒有在張準的面前出現過。
明代在遼東,有三套機構,第一套是遼東巡撫,第二套是薊遼督師,第三套是遼東監軍。此外,還有薊遼經略、遼東經略、遼東總督之類的名頭。如此胡亂的設置,表明了朝廷對遼東這塊地區,是典型的關心則亂,典型的多頭指揮。
好像黃得功這樣的總兵官,高起潛可以指揮他,吳阿衡可以指揮他,要是兩者聯合發布的命令還好,要是兩者的命令不同樣,黃得功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偏偏除了兩人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人可以給黃得功下命令,這個人,就是遼東巡撫!
目前的遼東巡撫乃是丘仰民,行事很低調。基本上,丘仰民對遼東軍沒有發布過什麽命令,但是,從朝廷的設置上來說,他的确是有權力的。當初的經撫不和,裏面的那個撫,就是遼東巡撫王化貞。可見,這個遼東巡撫的權力,還是比較大的。
可想而知,遼東軍的各位軍官,有多麽的痛苦。自己的頭上,有三個婆婆管着,三個婆婆的關系,可能還相當的不好,常常鬧矛盾。下面的人無所适從,互相傾軋。每天光是内讧,光是爲了如何處理三個婆婆之間的關系,就虛耗了全部的精力,哪裏還有心思來琢磨戰事?
“請!”
“請!”
在一片的謙讓聲中,張準緩緩的進入錦州。
楊緻遠帶領的青龍軍團,邁着整齊的隊伍,正式接管這座古老而又年輕的城市。在道路的兩邊,都是遼東軍的部隊。他們都默默的看着虎贲軍整齊的開進。對于這支挖來的部隊,他們很多人,都隻是知道名字,卻是從來沒有見過的。今天,總算是見到了。
很多遼東軍的将士,都覺得非常的驚訝。因爲,他們看到,虎贲軍的部隊,居然沒有任何的盔甲。看起來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和鞑子作戰,沒有盔甲怎麽行?鞑子的箭镞,可是很厲害的。此外,虎贲軍整齊的隊列,也讓很多遼東軍将士覺得奇怪。他們需要這麽整齊的隊伍做什麽?
張準注意到,今天前來赴宴的軍官更多,基本上,遊擊以上的将軍都來了。在遼東軍内部,遊擊、參将、副将、副總兵、總兵等級别的将軍,實在是太多了。就算沒有五百人都有三百人。在遼東軍内部,是典型的官多兵少。真正攤分下來,一個軍官可能就帶領兩三個小兵而已。
錦州,在廣甯陷落之前,隻是一座名不經傳的小鎮,除了遼東前線的人,别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但是,在廣甯陷落以後,明軍在遼西瘋狂的修建碉堡,阻擋鞑子的騎兵突擊,錦州也随之水漲船高了。最後,因爲地形上的優勢,錦州成爲明軍在山海關外的第一要塞。
遼東監軍、薊遼督師、遼東巡撫三位大員的官邸,都設置在錦州。絕大部分遼東将士的家眷,都生活在錦州。也難怪祖大壽發動叛亂的時候,遼東軍會如此的蛋疼。家眷都被握在叛軍的手上,他們能不蛋疼嗎?
“好醜。”
張準入城以後,第一感覺,就是錦州真的很醜。
因爲不同的督師,不同的監軍,不同的巡撫之間,甚至,不同的總兵官,在駐守錦州的時候,都會根據自己的意願,在城内胡亂的修建各種建築。這種完全沒有規劃的設置,導緻整個錦州,好像是亂葬崗一樣,亂七八糟,慘不忍睹。
“太爛了。”
“拆掉重建。”
張準走到街道上,舉目看着四周混亂的建築,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将這裏全部都拆掉,然後重新建造。這樣的一座城市,真是不嫌丢人的,他還準備将都督府暫時設置在這裏呢。
“都督大人,請!”
“各位大人,請!”
來到監軍府的前面,一行人又是一番的謙讓。
高起潛的監軍府,倒是富麗堂皇,很有氣派,和外面的混亂,形成鮮明的對比。看來,駐守遼東的各位大人,對自己的事情都是很講究的,對朝廷的事情,就是得過且過了。
進入大廳以後,四人分别坐下來,互相說了些客套的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話,就是午宴時間了。高起潛就以主人的身份,請張準等人入席。
午宴是比較簡單的,真正的重頭戲,是在晚宴。但是,午宴也不簡單,因爲,借着午宴的機會,可以交流很多必要的信息。中國人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習慣了在飯桌上談事情。反正,飯桌上的事情,你當真就當真了,你不當真也可以不當真,很随意。這種氣氛,特别适合問一些比較敏感的,在正式場合無法出口的問題。
監軍府的宴會廳,面積很大,容納幾百人一點問題都沒有。單純從這一點來看,朝廷每年給遼東軍的錢糧,的确不在少數。沒有足夠的錢糧,怎麽修建一座這麽宏偉的監軍府?想想崇祯皇帝也是夠郁悶的,每年大量的錢糧撥付給遼東,遼東卻總是沒有給他什麽好消息,難怪他要失望。
主人一桌,隻有六個人,分别是高起潛、吳阿衡、丘仰民、張準、楊緻遠、王時德,分别代表了遼東軍和虎贲軍雙方。其他的将領,則在旁邊落座。好像吳三桂、黃得功、曹文诏、曹變蛟等人,都坐在主桌的旁邊。主桌這邊有什麽動靜,他們都是可以聽到的。
高起潛坐下來以後,就笑着說道:“張準,你來了,我們這一群老頭子,都可以退休了。年輕就是好啊,以後的天下,都是你們年輕人的了。”
這主人一桌,的确是有點古怪。遼東軍的三巨頭,年紀都在五十開外了,而虎贲軍的這一邊,三個人卻都是二十來歲的小夥子。楊緻遠年紀最大,也不到二十五歲。要是在别的地方,沒準還以爲是一群老頭子和自己的後輩聊天呢,哪裏是如此嚴肅的軍政大事。
當然,高起潛的這番說話,絕對不是有感而發,而是有隐藏的意思的。這個意思是什麽,隻有虎贲軍自己理解了。乳臭未幹,稚氣未脫等詞語,是很輕易就能聯想到的。
王時德是接受過專業的教育的,對于這樣的說話口吻,自然是最熟悉不過了,他含笑說道:“監軍大人廖贊了,我們這些年輕人,别的沒有,就是有股闖勁,無論天大的事情,隻要是我們認準的,我們都要做到。其實,我們也是吃了不少苦頭的。”
這是在有力的反擊高起潛的感慨。不要看我們年輕,我們的進取心,要比你們強得多。你們一群老人屍位素餐,什麽事都沒做成,還不如交給我們年輕人來做。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王時德要比張準、楊緻遠熟練多了,這種打機鋒的言語,自然是他來接口。
吳阿衡呵呵笑了笑,感覺這個王時德,有些不簡單,便有意無意的說道:“王公子是賀逢聖的得意弟子?”
王時德謙虛的說道:“不敢稱弟子,就是跟老人家讀了幾年的書。老人家門下,比我出色的人,就算沒有一百,也有八十的。”
吳阿衡含笑說道:“賀逢聖不簡單嘛!能教出這麽出色的弟子來!”
王時德站起來,恭恭敬敬的說道:“謝謝督師大人的誇贊。”
古代規矩,别人稱贊自己的親人,又或者是師長,作爲晚輩的,是要起身謝禮的,王時德當然不會忘記這樣的規矩。
吳阿衡微微笑了笑,感覺有些苦澀的,就沒有再說什麽。賀逢聖的弟子,都投靠到了張準的門下,這的确是不太妙的事情啊。賀逢聖這老東西,别的本事沒有,就是門下弟子很多。此人一直醉心于培育弟子。要是他的弟子,都全部投靠到虎贲軍麾下的話,虎贲軍的确是會如虎添翼的。
高起潛含笑說道:“玉麟,什麽時候請藐山公到遼東來坐一坐?我以前和他也算是有過來往,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我這個老頭子?”
楊緻遠本來伸筷子夾菜的,聽到高起潛的說話,忍不住停下筷子,悄悄的看了張準一眼,臉色有點怪異。
這個死太監,居然一點都不見外的直接叫張準玉麟。靠,玉麟也是你叫的嗎?我們虎贲軍和你這個死太監很熟嗎?
張準對高起潛的稱呼,倒是沒有什麽反應,随口說道:“隻要有時間,藐山公會來的。”
吳阿衡接口說道:“藐山公是我等的前輩,他中進士的時候,我還在閉門讀書呢,當真是高人風範,高山仰止啊!”
張準悄悄的看了王時德一眼。
這群人雲裏來霧裏去的,張準還真是不好判斷。這些人請張慎言到來,是有什麽目的?是想向虎贲軍示好?還是想做點别的什麽?
王時德不經意的點點頭。
顯然,遼東的這三巨頭,并不想和張準産生太嚴重的敵意,特别是在這個時候。雖然大家都知道張準要反對朝廷,崇祯皇帝想要收拾張準,但是好漢不吃眼前虧,在這個時候,觸怒張準,顯然不是什麽明智的選擇。
但是,以他們的身份,和張準溝通,又有點放不下面子。一大群的老頭子,和一個毛頭小夥說某些事情,的确有點怪怪的。畢竟,張準太年輕了。因此,他們就想将張慎言拖出來。和張慎言溝通,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好說歹說,張慎言也是老臣子了。
王時德含笑說道:“小子曾經聽藐山公教誨。他說,遼東的将士,大多數都是一腔的熱血,一心想要打敗鞑子,恢複遼東的大好河山的。這一點,以前,現在,将來都沒有改變過。”
高起潛有點無奈的說道:“唉,下面的小家夥,倒是有些挺積極的,想殺入沈陽的人的确不少,隻是我們這些老家夥,老咯,什麽都做不了了。”
王時德笑眯眯的說道:“其實,小子覺得,老人家也有老人家的好處啊,放棄俗務,找個安靜的地方,安度晚年,做個富家翁也是挺好的。”
吳阿衡有點苦澀的說道:“天下大亂,隻怕沒有安身之地啊!”
王時德含笑說道:“據小子所知,朝鮮國有很多風景秀麗的地方,風俗習慣和國内也很相似,老人家到那裏去住上一段時間,等國内平靜了,再回來,也挺好的啊!”
丘仰民插口說道:“朝鮮畢竟是化外之邦,人生地不熟的,萬一有什麽事,也沒個照應啊!”
王時德含笑說道:“那江南、山東等地都是很好的選擇啊!”
高起潛說道:“唉,人老了,思緒有些不清,要好好的想想了。”
王時德滿上一杯酒,含笑說道:“小子鬥膽,敬監軍大人一杯。”
高起潛端起酒杯,自顧自的一飲而盡。
王時德端起酒杯,也一飲而盡。
剛才的對話,看起來輕松愉快,其實雙方已經完成一次基本意思交換。高起潛等人咨詢他們一旦放權,虎贲軍會如何對待他們。虎贲軍的回答,乃是你們可以做富家翁,到朝鮮去住一段時間,等國内平定了,然後再回來。要是覺得朝鮮不好,你們還可以去江南或者是直接前往山東。高起潛的回答,是他們還要慎重考慮。
丘仰民忽然說道:“都督大人,你掌管遼東以後,還會設置遼東巡撫一職嗎?”
張準微微一笑,随意的說道:“會。”
丘仰民緊跟着說道:“都督大人覺得本人如何?”
張準微微愣了愣。
這個丘仰民,說話還真是直接。我和你丘仰民又不是很熟,你這樣毛遂自薦,是什麽意思?專門給我難堪?還是你威脅我?要是我不讓你做遼東巡撫,你就要跟我過不去?又或者是說,要是我讓你做遼東巡撫,你就會投靠過來?
好在,張準的反應也是很快的,萬金油的回答,他也是很拿手的,他不動聲色的說道:“德者居之,能者居之,德能兼備者居之,巡撫大人認爲自己是哪一種?”
這是将皮球踢回去給丘仰民自己了。你丫的不是想擠兌我嗎,那我也擠兌你好了。隻要你丫的說出幾分理由來,我讓你做這個遼東巡撫,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你要是真的有能力,我巴不得呢!但是,要是你沒有能力,就别怪我不客氣了啊!
果然,丘仰民搖頭笑了笑,自嘲的說道:“本人就是一讀書人,啥都不是,叫都督大人說笑了。”
張準皺皺眉頭,這個丘仰民,看似自嘲,實際上還是在擠兌自己,擠兌自己不是讀書人。讀書人很了不起嗎?老子前世也是高中生,至少相當于這個年代的秀才了。
張準慢慢的笑了笑,慢悠悠的說道:“秦皇漢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還有本朝的開國皇帝,不知道哪個是讀書人出身?”
吳阿衡的臉色微微一變。
張準這般說法,明顯是有點惱怒丘仰民了。這段話最厲害的地方,就是搬出了本朝的開國皇帝朱元璋。事實上,他們都知道,朱元璋根本不認字。這一直是大忌諱。朱元璋很讨厭讀書人整清高的那一套。現在張準将他老人家搬出來,吳阿衡立刻感覺到不妙。
讀書人,最大的志向,就是輔助明君治天下,而不是自己登基爲帝,張準沒有任何的顧忌,直接将這一點抛出來,吳阿衡馬上就感覺被打壓了。你讀書人再厲害,還不是得爲皇家賣命?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俗話不就是這樣說的嗎?
果然,丘仰民的臉色,微微有些發僵,勉強笑着說道:“喝酒,喝酒。”
誰知道,丘仰民還沒有來得及說話,王時德已經接上一句:“其實,小子覺得這個讀書人吧,要有自知之明,該幹啥就就幹啥。好像監軍大人,也不是讀書人出身,還不是遼東的首号人物?英雄莫問出處,監軍大人,你說是不是?”
吳阿衡的臉色,頓時就更加的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