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義中有些不高興了,陰陽怪氣的說道:“哎,我說兄弟,你不要這麽認真辦事好不好?你跟我們鬧僵了,對你也沒有好處啊!咱們水軍的事情,上頭又不是不知道。
南京兵部,北京兵部,有誰不知道咱們南京水軍是什麽樣子?說不定連皇帝陛下都知道呢!你以爲我們願意這樣嗎?誰不想光光鮮鮮的出來遊蕩啊!”“但是沒銀子啊!想要弄得好點,那就要撥付銀子。
二号福船兩萬兩銀子一艘,三号福船一萬三千兩銀子一艘。
隻要有銀子,噗通噗通的跟娘們跳水尋死覓活似的,嶄新的戰船有的是。
兄弟,你别裝憤青了,這對你沒好處。
沒有銀子,什麽都是白搭。
你想參我一本?笑話!我告訴你,我爹可是甯晉伯劉允極!”張準皺皺眉頭。
沒想到,這家夥,居然還是伯爵的後代,怎麽跟二流子似的?他不理會劉義中,向張海濱嚴肅的說道:“張海濱,你過來!”張海濱走到張準的面前。
張準語調森嚴的說道:“張海濱,你跟我具體說說,水軍左衛,現在到底還有多少人?還有多少戰船?”張海濱猶豫着不知道如何作答。
他還是有些捉摸不定張準的身份。
同時,劉義中才是水軍左衛的指揮使,這個問題,應該是由劉義中回答的。
他擅自回答。
就是逾越。
劉義中回去以後,極有可能給他鞋穿。
張準朝劉義中說道:“你走吧,這裏沒你的事了!”劉義中無所謂的走并了。
看來。
對于張準的問話,他是完全不放在心上,也不怕張準了解到水軍左衛的真實情況。
其實。
他剛才的那番話,倒也沒有撒謊。
水軍左衛、水軍右衛的情況,上頭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大明朝的官員,一個個都狡猾似鬼,他們真的想要了解情況,哪裏有什麽不知道的?隻不過,他們揣着明白裝糊塗的本事。
也是天下無人能及罷了。
劉義中走開以後,張海濱才稍微放心。
他看着張準。
半信半疑的的說道:“大人”,你們”…真的是北方下來的?”張準闆起臉來,嚴肅的說道:“這個你不要管!事關機密,不該聽的不要聽,不該說的不要說,不該記的不要記。
不該看的不要看!你隻要告訴。
水軍左衛目前的情況,到底如何?”張海濱爲難的說道:“大人小不是我不信你”張準掏出萊州遊擊的銅牌,在張海濱的面前展示了一下,緩緩的說道:“我是坐船從山東下來的,江陰巡檢司巡檢廖大可。
目無法紀,擅自攔截過往商船,還試圖阻止我調查真實的情況,已經被我殺了!”張海濱頓時一愣。
對方居然殺了廖大可?老天,誰不知道,江陰巡檢司,乃是鎮守太監的搖錢樹?張準居然将他給殺了,這不是要鎮守太監的好看嗎?天啊!連鎮守太監都不放在眼裏的人…”除了皇上。
還有誰有這樣的膽魄?霎時間,張海濱肅然起敬,對張準再也沒有絲毫的懷疑。
張準如此年輕。
就已經是萊州遊擊,顯然是有後台,有背景的。
這年頭,沒有後台。
沒有背景,想要升官,根本不可能。
張準不怕南京鎮守太監,毫不猶豫的殺了廖大可,顯然也是有後台撐腰的。
這個後台。
除了皇上,張海濱實在是想不出第二個人了。
作爲水軍左衛最郁悶的水軍軍官,張海濱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跟從一個能幹的上司。
真的做出一番事業來。
而不是好像劉義中這樣,渾渾噩噩的過日子。
現在,這個人似乎就在自己的眼前。
更重要的是,此人似乎是皇帝陛下信任的重臣。
張海濱的内心裏,對于皇帝陛下,還是非常敬重的。
“大人…”水軍左衛的情況如下”張海濱定下神來,有條不紊的向張準報告。
他對水軍左衛的情況,的确非常的熟悉。
相對于劉義中而言,他才是真正的水軍左衛指揮使。
所以,盡管劉義中不喜歡他,卻也時時将他帶在身邊。
他介紹說,按照編制,水軍左衛,應該有三十三艘的戰船。
其中,一号福船一艘,二号福船三艘。
三号福船五艘,四号福船(即海滄船)十艘。
其他的都是梭船、鷹船、鳥船、連環船、字母船、火龍船、赤龍舟、車輪柯、蜈蚣船等。
現在還有多少戰船,,張準已經看見了,隻剩了最後一艘。
水軍左衛的官兵編制,和步軍衛的編制是一樣的,都是五千六百人。
現在,水軍左衛,還有不足兩千人”嗯,這個說法不準确,從賬冊上來看,這些人都是存在的,但是,如果你要找到他們的人,就不知道在哪裏了。
水軍左衛已經有二十年的時間,沒有清點過人口了。
軍戶們散落在天南地北的,天知道他們在哪裏。
水軍右衛的情況,同樣不樂觀。
水軍右衛殘存的軍戶,甚至不足一千五百人。
水軍右衛的指揮使。
叫做那元善,是定遠侯鄧文圓的兒子。
這位鄧公子,要比劉義中出色多了。
劉義中雖然憊懶,吊兒郎當,油嘴滑舌的,好歹經常在水軍左衛出現,偶爾還駕船出來長江巡查一番。
那位那公子,據說一直都在蘇州的某個青樓裏面,戀棧不歸。
水軍右衛的人見到他,好像還是去年過年的時候。
大過年的,他不得不回來。
南京城的三股勢力,鎮守太監、兵部尚書、守備勳臣,劉允極和鄧文圓,就屬于守勳臣中的一部分。
因此,他們掌管的水軍,外人也不會插手的。
這是規矩。
勳臣權貴無法出任文官,剩下的,就是掌兵的這點特權了。
如果外人胡亂幹涉的,這群勳臣的後代。
是要造反的。
水軍的戰船和很多器具,都是值錢的。
曆任的水軍指揮使,都是能賣就賣隻要能換到錢,管它賣給什麽人。
哪怕是賣給海盜都沒關系。
所以,即使劉義中和那元善,将水軍左衛、水軍右衛,鬧得不像樣,也沒有人出來說什麽。
大家都裝作沒看見。
何況,南直隸的衛所“敵人來襲,怎麽不見水軍右衛出動?”張準皺眉問道。
“回禀大人,您有所不知,下半年是我們左衛值班,右衛的人是不會出現的。”
張海濱晦澀的說道口“啊?你們值班還分時段的?”張準詫異的問道。
聽了張準自内心的驚愕的不經意的說話,張海濱面紅耳赤簡直要找個地方鑽下去。
對于一個有上進心的,不想渾渾噩噩過日子的水軍軍官來說,這的确是強大無比的羞辱。
軍人,應該是時時刻刻都準備戰鬥的。
哪有什麽分時段的?這不過是偷懶的借口而已。
看到張海濱羞愧的樣子,張準倒對他産生了幾分興趣,心想,他或許還有培養的可能。
沉默片刻。
張準自言自語的說道:“也就是說,我就算攻破南京,水軍右衛的人,都不會出現。
是吧?”張海濱苦笑着說道:“大人,右衛的人都去忙碌生意了,就算是教子打到江南來,他們也不會回來的”的确是的。”
張準已經無語了。
大明朝的軍隊,都是些件麽樣的怪胎存在啊!幸好北方還有邊軍擋着鞋子的騎兵,否則,鞋子隻要幾百騎兵。
說不定就可以殺入江南了。
難怪勒子入關以後,一路平推,基本上沒有遇到什麽得力的阻礙,原來江南的明軍,都是這樣的貨色。
嘉定三屠,揚州十日,與其說是輕子的罪行,還不如說是自己的無能。
後世的南京大屠殺也是。
你自己要是夠強,率先來個東京大屠殺。
還有什麽南京大屠殺?少不得,張準也要感慨一聲,深沉的說道:“江南明軍,糜爛至此,”張海濱更加的肅然起敬了。
果然是一位憂國憂民的大人啊!張準忽然說道:“張海濱,我大老遠來一趟也不容易,你能介紹一下,江南”…比如說,你們的水軍左衛有什麽有價值的東西嗎?”張海濱疑惑說道:“不知道大人需要什麽?”張準随口說道:“不管我要什麽,隻要是你覺得有價值的就行。
不然,我回去無法交差。”
好吧,張準忽然覺得,自己其實也是很龌龊的,在騙小朋友呢!但是,演戲演全套,既然對方已經認定自己是京師來的,自己爲什麽不順水推舟,将計就計呢!江南本來就是藏龍卧虎的地方,或許真的有什麽寶貝也說不定啊!水軍左衛糜爛至此,還能有什麽好東西?張海濱搜索枯腸的想了好半天,才慢慢的說道:“我們水軍左衛,倒是有些造船的圖紙,據說是龍江船廠昔日遺留的,好像和寶船有些關系。
隻是不齊全”張準頓時兩眼亮,差點就要上去,抱着可愛的張海濱狠狠的親一口。
這家夥。
冷不防居然冒出寶船的圖紙來,實在是太意外了。
随即馬上抑制住,臉色依然是淡淡的,緩緩的說道:“你确信和寶船有關系?”之前,薛知蝶一直說,寶船的制造圖紙資料,基本遺失殆盡,找不到了。
沒想到。
居然在這裏能夠聽到寶船的消息。
這可真的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雖然自己距離建造寶船還有很遠的距離,不過,從現在開始準備,不是剛剛好嗎?張海濱猶豫着的說道:“大人,屬下不敢保證。
即使在水軍左衛,也就是我和幾個老工匠知道。
其他人都懶得搭理的。
以前,也有些人到這裏來尋找資料。
不過,他們也就是打聽打聽,沒有認真深究。
畢竟,寶船太龐大了。
除了國家。
私人一般是無法建造的。
建造需要的材料太多,建成以後,維護的耗費也非常高,成本劃不來。”
張準點點頭,贊成張海濱的說法。
這年代的寶船,就如同是後世的航空母艦。
威力固然巨大。
但是耗費也是相當的高。
日常的維護費用,就足夠建造好幾艘其他的船隻了。
按照薛知蝶的成本計算,一艘排水量三百噸的劍牙艦,全副武裝起來,也隻要五千兩銀子左右。
從成本的角度來說,要比動辄數萬兩白銀的寶船劃算多了。
不過,寶船建不建造,能不能建造,那是兩回事。
寶船是國家實力的象征,它的威懾作用,是劍牙艦無法比拟的。
既然有寶船的圖紙在,無論如何要搞到手。
張準想了想,沉吟着說道:“隻有你和幾個老工匠知道,…資料真的不齊全嗎?”張海濱不肯定的說道:“屬下不是船匠,無法判斷。
但是聽他們說起,好些資料,以前都損毀了。
當年的兵部尚書劉大夏,對水師的展不以爲然,就是他下令銷毀寶船的制造圖紙的。
現在保存下來的,隻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頓了頓,張海濱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他們都将圖紙保存在很秘密的地方,要是”沒有那個”他們是不會将圖紙拿出來了。
那是他們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唯一值錢的東西了。
大人,屬下老實說吧,要是沒有上千兩的銀子。
他們是不會将圖紙拿出來的。”
張準點頭說道:“銀子不是問題,你立刻帶我去看。”
還以爲會有什麽麻煩,原來是要銀子,他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銀子,江陰巡檢司那裏撥刮到十幾萬兩小在顧家又勒索到十萬兩”好吧,開始敗家了。
不過,爲了寶船敗家。
怎麽說都是值得的。
張海濱說道:“那請大人駕船前往龍江船廠。”
張準點點頭,随即讓張海濱帶路,出前去尋找寶船的資料。
福海和甯海重新起航,向龍江造船廠的遺址開過去。
之所以說是遺址,是因爲這個造船廠已經荒廢一百多年了。
昔日繁華的造船廠。
現在已經變成了人煙稀少,雜草叢生的巨大的水塘。
原來好像螞蟻一樣忙碌的工人,現在都已經全部散去,隻剩下一些孤孤零零的老船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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