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119)
張準上下細細的打量墨煜一番。
墨煜開始的時候有點不安,後來慢慢的就能坦然處之了。看得出,他經曆過的場面應該不少,見識過的人物應該也很多。剛剛才從鬼門關被人拽回來,一點慌亂的樣子都沒有,這樣的應變能力,一般人還真是無法做到。
張準緩緩的問道:“你在靈山衛,平常都做些什麽?”
墨煜坦白的回答:“不做什麽,無所事事。”
張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說道:“爲什麽被人追殺?”
墨煜開始的時候有些猶豫,似乎要編造一個謊言來搪塞,後來想了想,還是老老實實的說道:“我調戲了王健的女兒。”
周圍的人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頗爲有趣。
一個無所事事,遊手好閑的家夥,居然敢去調戲衛指揮使大人的女兒,這不是找死是什麽?難怪要被王健的家丁追殺。要不是遇到他們,這個墨煜,一定會被抓回去,好好的教訓一番。被打死還算是好的,說不定還會被硬生生的閹割成太監。
張準也對墨煜的話頗感興趣,好奇的說道:“哦?說來聽聽。”
墨煜說道:“大人是想聽真話?還是想聽假話?”
張準說道:“哦?還有這樣的說法?”
墨煜說道:“當然。”
張準點點頭,說道:“先說假話。”
墨煜說道:“假話是我和王小姐芝麻對綠豆,互相看上了,你情我願的,私定終身,結果被王健阻攔,棒打鴛鴦。我想要帶她私奔,結果她不敢。于是,王健就派人來抓我。”
張準想了片刻,慢慢的問道:“那真話呢?”
墨煜低着頭,苦着臉,無奈的說道:“真話是我觊觎王小姐的風采,喜歡上她了,于是想盡辦法的接近她。但是她對我不理不睬的,我沒有辦法,隻好半夜翻牆闖入她家,想要去見她。沒想到,被王家的守衛給現了。我一路跑出來,被他們一直追到了這裏。”
周圍的人都哭笑不得,又有些鄙視。
他們敢情是救了一個采花賊。
半夜翻牆進去,擅闖閨房,那不是采花賊是什麽?
這樣的事情,要是換了在浮山所,肯定是人人得而誅之。這個墨煜,不被人打死,也要被人扔海邊浸豬籠。
果然,張準深沉的說道:“墨煜,你半夜翻一個女孩子的牆?”
墨煜立刻感覺到張準語調的不善,急忙說道:“大人,不要誤會,不要誤會,我隻是想翻牆見見她,絕對沒有歹念啊!絕對沒有歹念啊!再說,我根本不可能對她動粗的!”
張準冷峻的說道:“你有什麽理由讓我相信?”
墨煜急忙解開身上的衣衫,将脊背對着張準,說道:“大人請看。”
衆人轉到他的後面,隻看到他的脊背上,居然有好幾道鞭痕,不知道是被誰打的。最長的一道,從左邊肩膀到右邊肋下,幾乎有半個手臂長。看到這深深的鞭痕,大家原來對他的厭惡,也就消解了一些,都是可憐人啊!
張準說道:“這是誰打的?”
墨煜的神色有些怪異,好像有些不願意說,片刻才扭扭捏捏的說道:“是王小姐打的。”
衆人都是一怔。
王小姐打的?
張準也微微愕然,好奇的問道:“她……打你?”
墨煜的臉色,越的精彩,一陣紅一陣白的,又是難堪,又是無奈,又是扭捏,完全沒有了剛才的風采。在衆人的逼問下,他最後還是吞吞吐吐的說了個大概經過。
原來,他喜歡上的這個王小姐,可不是簡單人物。她是衛指揮使王健的小女兒,深得家人的溺愛,從小就刁蠻得很。她的功夫也相當的不錯,尤其是使得一手好鞭子。在靈山衛城,她比父親王健還要出名多了。尋常的七八個大漢,根本不敢靠近她,也沒有能力靠近她。在靈山衛城,是人都知道王小姐的厲害。
墨煜是吃了豹子膽,居然敢主動挑釁,後果自然可想而知。王小姐幾鞭子下來,就有了這些鞭痕。總算是王小姐覺得他手無抓雞之力,按照她的話來說,就是兩個人不是一條道上的,才饒了他的狗命。墨煜後來每次去找她,王小姐什麽都不說,擡手就是一鞭子。墨煜痛不過,隻好乖乖的滾蛋。于是,見多少次,打多少回,數數脊背的鞭痕數量就清楚了。
張準忍不住說道:“你有受虐的愛好是不是?”
墨煜無奈的說道:“我癡迷上她了。”
張準就不在诘問王小姐的事情。既然是他自找的,被虐也好,受虐也好,都是别人的愛好,自己沒有必要多管閑事。他想了想,說道:“所以,你還是想回去靈山衛的?”
墨煜不假思索的說道:“當然。我現在就回去。”
張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看看墨煜身邊的兩個幫閑,都是小混混的模樣。大概是跟着墨煜的時間長了,倒也不怎麽怕事。
其實,大明朝的軍戶子弟當中,遊手好閑的實在不少。大部分的軍戶都沒有田地,沒有穩定的收入,根本養不活這麽多的孩子。因此,好多軍戶的孩子,在七八歲的時候,就在外面混世界,獨立謀生了。勤快些的,找點兒活幹,那些不勤快的,就隻能做小混混,靠走偏門混飯吃,勉強活下去的。
浮山所這些遊手好閑的人,大部分都聚集在黑豹的身邊,上次被張準一窩端了。結果,現在的浮山所,已經看不到多少遊手好閑的人了。事實上,現在的浮山城,因爲大家都忙着開墾田地,根本沒有閑人出現。如果街道上有閑人,肯定會被王銘宇抓走的。浮山城最缺的是什麽?人手!
“墨煜。”張準忽然叫道。
“大人有什麽吩咐?”墨煜急忙回答。
“想不想撈點錢?”張準不動聲色的說道。
“想!誰不想!”墨煜頓時大喜,脫口而出。随即又覺得有些不太可能,目光有些猶豫不定的看着張準。
兩人才見面,兩人根本沒有任何的交情,對方還救了自己一條命,怎麽可能還指點自己一條财路?
難道說,自己居然遇到了貴人?
張準緩緩的說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墨煜搖頭。
張準沉靜的說道:“我就是張準。”
墨煜微微有些愕然,随即恢複正常,恭敬的說道:“原來你就是張玉麟!難怪手下都這麽厲害!我聽說,你們在白沙河和官兵打了一仗,消滅了數千的官兵,現在已經沒有誰敢去浮山城鬧事了。”
張準說道:“什麽數千的官兵,都是以訛傳訛,就消滅了幾百人而已。我又沒有三頭六臂,哪有那麽厲害?”
墨煜臉色凝重的說道:“靈山衛的人都是這樣傳言的。現在,靈山衛還有好多人在傳播你的事迹,說是要步你的後塵,混出個人樣來。有人還說,鳌山衛的指揮使趙寅英被打成了重傷,差點兒就死在了白沙河。”
張準點點頭,沉靜的說道:“我給你指點一條财門路。”
墨煜凝神細聽。
張準說道:“你既然巧舌如簧,想必鼓動人心的本領不錯。你幫我将靈山衛的軍戶,都勸說到浮山所來。你跟他們說,來我這邊,每個人都可以分得五畝地,還不用上稅,還可以去掉軍戶的身份,看他們願不願意到浮山所來。”
墨煜仔細的聽着,卻沒有說話。
張準繼續說道:“拉來一個人,不論男女,不論大小,隻要是人,我都給你二分銀子,你看如何?”
墨煜飛快的盤算着。
一個人二分銀子(o.o2兩),一百人就是二兩銀子。按照每個軍戶家庭六口人計算,隻要拉上十幾戶人家,就有二兩銀子。如果能夠拉上一百戶的人家,收入就更多了。要是能拉一千戶……
現在的靈山衛,多的是活不下去的軍戶。他們沒有田地,沒有穩定的收入,每天都過着食不果腹的日子。如果有更好的去處,他們肯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投奔的。事實上,在過去的日子裏,靈山衛的軍戶,已經有三成以上的都逃亡掉了。可見,逃亡乃是常事。衛所的各級軍官,其實也樂于看到這些軍戶逃亡。因爲,他們逃亡以後的空額,好處都落在了軍官的身上。
軍戶們缺乏的,乃是一條逃亡的門路。
這年頭沒有電話,沒有網絡,甚至沒有火車,沒有輪船,信息的傳遞非常慢。盡管靈山衛就在浮山所的對面,可是隔開了一個麻灣,浮山所這邊到底生了什麽事,靈山衛這邊的大部分軍戶,都是不清楚的。張準需要的,就是一個傳遞信息的渠道,讓更多的人跑到浮山城這邊來。
但是,墨煜并不急于回答。他知道這樣的錢不好賺。這種煽動軍戶逃亡的行爲,如果上頭不追究,自然無事。但是如果上頭追究,罪責基本上和造反差不多,是要抄家滅族的。他謹慎的說道:“這樣一來,我的安全沒法保證。”
張準輕描淡寫的說道:“富貴險中求!你沒有富貴,王小姐怎麽會跟你?你要是擔心自己的家人,可以将他們預先送到浮山所來嘛!每個人五畝地,絕對不會少你的!隻要你在浮山所的控制範圍内,我絕對保證你的安全。你沾惹了王健,相信他沒有一顆寬恕的心,能夠放過你的家人吧?”
墨煜皺着眉頭,顯然有些決斷不下。
張準說中了他的軟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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