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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準将竹槍拔掉,将鲢魚提起來,放在一塊岩石上,然後用海水将岩石周圍清洗幹淨。
十七世紀的海水,基本上沒有工業污染,自我淨化能力非常強,雖然鹹鹹的,還算比較幹淨。
他用柴刀将青竹破開,削了一塊鋒利的竹片,然後熟練的給鲢魚起鱗,切片,剔骨。這都是以前在部隊學來的,雖然有幾年沒有練習了,所幸還沒有完全荒廢。很快,脆生生的魚片就切好了。他直接扔了幾片魚生進入自己的嘴巴,津津有味的咀嚼起來。
楊映菡好像看怪物一樣的看着他,有點擔心的說道:“玉麟,你生吃魚片……要拉肚子的。”
張準笑着說道:“沒事。你也來一片。”
說着,将一塊竹簽遞給她。
楊映菡遲疑着不敢動手。
張準鼓勵說道:“真的好吃,難道我還能騙你?”
這句話起了作用。楊映菡終于鼓起勇氣,慢慢的挑起一塊魚生,慢慢的放入嘴裏。咀嚼了一下以後,神情好是奇怪,嘴巴停住不動了。不過,她最終還是将魚片吃下去了。
“怎麽樣?好吃不?”張準期待的說道。
“沒有味道。”楊映菡蹙眉說道。
“魚生體會的是個鮮字,鮮美無比,營養也豐富。”張準當然不能讓自己的傑作沒有人欣賞,笑吟吟的說道。
“可是,不煮熟的食物,吃了會生病的。”楊映菡還是很擔心。
“不會。隻有髒的有毒的變質的食物,吃了才會生病。這魚片是新鮮的,幹淨的,沒毒的,怎麽會生病呢?”張準繼續遊說。
楊映菡大概覺得他說的也有點道理,于是多吃了兩片,漸漸的适應了魚生的味道。但是張準還要她吃,她說自己的确很飽了。她拿出兩個飯團來,遞到他的面前,說道:“你吃了吧。”
張準毫不客氣的将飯團接過來,吃掉了。
真的餓了,就别裝了。
吃了好多的魚生,又啃掉兩個飯團,張準總算是飽了。
吃飽了就有力幹活,張準再次找了個有魚的淺灣,用火光将潛藏的魚引誘出來,然後連連下狠手。結果,連續紮了六條大黃魚,每條都在五六斤以上。張準弄了一根竹竿,将魚都挂在竹竿上,兩人一前一後的擡着回來了。
擡頭看啓明星的位置,應該還不到深夜十二點。正月晝短夜長。剛才的魚生,勉強算得上是宵夜了。有美女陪着吃宵夜,還算不錯,這大概是明朝最原始的娛樂活動了。
回到棚戶區,張準忽然現,楊銳鋒和耗子,正點着火把,準備出去找人呢。看到兩人擡着一竹竿的魚回來,兩人的神色都是怪怪的,欲言又止。楊映菡的神色,當然非常的不自然,低着頭,急忙躲進去屋子裏面去了。張準也懶得解釋,将魚交給耗子,自己回去睡覺了。
後半夜,張準果然睡得很香。
第二天起來,已經是太陽曬屁股了。楊家屯從來沒有準确的時間,大家都是看天色行事的。來到耗子家,楊映菡、楊銳鋒、黃氏等人,都已經和其他人去崂山打柴了,隻有楊凱德和耗子在家。
早飯做好了,居然是切得薄薄的魚片。看來,她還是領悟得蠻快的。隻可惜,她不知道,魚片這東西,拿來當早餐,實在是有點……幸好還有野菜粥和窩窩頭。
喝了兩碗野菜粥,啃了四個窩窩頭,張準和耗子就來到了紅石灘。
鄰居家的五楊已經在這裏等着了,五人都顯得躍躍欲試的,每個人手中都提着準備好的鋒利竹槍。
“二楞!”
張準正要和五楊說話,忽然旁邊有人叫道。
扭頭一看,原來是昨天碰見的那三個青年,他們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看樣子,他們也很想加入張準的紮魚小隊。
“有事嗎?”張準直接問道。
“二楞,你能不能也教我們紮魚?”爲的青年期盼的問道。
說話帶個“也”字,說明他們肯定是和五楊溝通過了,隻是五楊不敢貿然答應。畢竟,這是張準才能決定的事情。他們三個不死心,就在這裏等張準到來。
“可以啊!”張準随口說道。
“師傅!”三人立刻改了稱呼。
張準覺得這個稱呼有些不倫不類的,感覺好像将自己叫老了二十歲似的。事實上,二愣子的年紀,還不到十七歲呢,隻是長得壯,看起來好像有二十歲的樣子。不過,師傅是個很普遍的尊稱,自己教他們功夫,他們叫自己師傅,也是說得過去的。
五楊聽到三人這樣叫,也改口叫師傅。
“行了,不要客氣,叫我師傅也行,叫我玉麟也行,都是屋前屋後的兄弟,沒有必要整那麽多的規矩。不好意思,你們三個雖然跟我是一個屯的,不過我是真的不記得你們的名字了。你們也知道,我以前的記性不太好。”張準點點頭,直截了當的說道。
“我們三個分别叫鄒明加、郝林勇、尹風毅。”三人當然不會介意,急忙說出自己的名字。
這三個青年,當然也是軍戶,全家都是軍戶。比較精明的叫做鄒明加,黑乎乎的叫做郝林勇,另外一個叫做尹風毅,據說跑的很快。他們都是來自楊家屯的雜戶,是從四川那邊遷徙過來的。
浮山所是洪武年間建立的,軍戶沒有一個當地人,全部都是從不同的省份調來的。開國皇帝朱元璋對造反謀逆非常的敏感,爲此不惜大開殺戒。對于衛所制,他堅持認爲,隻有軍戶來自不同的地方,才能有效的防止聚衆叛亂。
因爲他的規定,浮山所的軍戶總共來自八個不同的省份,組成了最原始的八個屯。軍戶們最遠的甚至來自雲南。各個屯均來自不同的省份,風俗習慣不同,利益訴求不同,想要起來造反,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但是,即使是這樣,朱元璋還不放心,他又下令在每個屯裏面,特别加入一些雜戶。所謂的雜戶,就是籍貫和屯裏的大多數人都不同樣。比如說,楊家屯的大部分軍戶都來自湖廣,那麽來自四川、河南、雲南的軍戶,就成了雜戶。
朱元璋設置雜戶的主要目的,就是監視各屯的動靜,防止有人聚衆鬧事。如果各屯有什麽風吹草動,雜戶可以随時通風報信。在背地裏,這些雜戶,又被叫做“二五仔”,據說是袁崇煥最早明的稱呼,其中的含義,大家自己理解。
因爲雜戶承擔了這樣一個不好的監視任務,在各自的屯裏,當然要受人白眼。别人都是來自一個省份的軍戶,隻有你來自不同省份,不欺負你欺負誰呢?二十一世紀還有地域之争呢,何況是明朝?
楊家屯的雜戶,隻有八戶。他們在屯裏面自然是一等一的弱勢群體,就算是楊凱德,對這些雜戶,也是不太友好的。當然,也不會做的太過分。畢竟,雜戶裏面的大部分人,也都是窮的不可開交的。窮人鬧窮人,沒意思。
投胎成爲軍戶,已經很悲慘。投胎成爲雜戶,更加的悲慘。如果不幸投胎成爲雜戶中的餘丁,那就真的是慘到不能再慘了。偏偏三人都是雜戶裏面的餘丁。
大明朝的變态規定,是老子軍戶,全家都是軍戶。長子繼承老子的位置,稱爲“正軍”。如果老子是有官職的,則稱爲“舍人”。其他人成爲候補,稱爲“軍餘”或“餘丁”。比如耗子家裏,楊凱德和長子楊銳鋒是正軍,耗子和弟弟楊敢生,都是餘丁。
正軍是朝廷放錢糧的,哪怕是拖欠着,最起碼賬目朝廷還是承認的。如果哪天朝廷有錢了,應該會兌現的。但是軍餘就慘了。軍餘是沒有錢糧放的,隻能靠自己謀生,偏偏又不能脫籍。既然不能脫籍,就意味着不能離開千戶所的管轄範圍。國家不給錢糧,又被法令用繩子拴着,這就是餘丁們的悲慘處境。
軍戶們晚上沒有什麽娛樂活動,又不懂得避孕,隻能是不斷的造人,一直造到妻子無法生育爲止。因此,哪怕夭折率很高,一般的軍戶家裏,都會有五六個孩子。七八個甚至是十幾個孩子的家庭,也不少見。
正軍的一份錢糧,要養活家裏那麽多的人口,壓力可想而知。尤其是現在錢糧被拖欠了大半年,沒有被餓死,已經算得上是奇迹了。難怪吃一頓魚都會激動的淚水嘩嘩,實在是太慘了啊!
三人家裏,真的是一貧如洗,連老鼠都不來,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沒辦法,他們也隻好每天到海邊來撞運氣了。因爲沒有專業人士指導,他們的捕魚水平,的确不咋的,收獲基本沒有。
昨天轉悠了一天,就弄了一條魚,三個人都不知道怎麽分。看到張準弄回去那麽多的魚,三人簡直眼珠子都突出來了。雖然明知道自己是雜戶,不太受人歡迎,但是,爲了生存,他們還是鼓起勇氣來找張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