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貂蟬帶着大夫進來,伏壽趕忙撿起畫筆,繼續爲劉璋畫像。
大夫号脈,和伏壽說的一樣,頭痛發作無法避免,屬于“正常”現象,無法緩解。
整幅畫像畫完,伏壽在劉璋眼睛的地方停下來,床上的劉璋在人前還是一副淡然的神色,伏壽閉上眼睛,想象着一個從沒見過,隻在這個時刻存在于心中的畫面。
伏壽勾勒出劉璋的眼睛,看上去就是照着劉璋畫的,可是眼睛的光芒和現在的劉璋完全不一樣,沒有灰敗,沒有傷心,沒有冷淡,也沒有統帥千軍萬馬的冷酷。
精神,陽光,自信,帶着一點喜悅的微笑。
這就是伏壽心中想象的劉璋的樣子,或者伏壽覺得劉璋應該有的樣子。
心中那副畫面,劉璋和一名女子并辔而行,後面跟着凱旋而歸的兵馬,不隻有天下在握的自信,同時也有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喜悅。
在伏壽心中,如果劉璋能夠長壽,一統天下,以大漢中興之股肱回到家鄉,就應該是這樣一幅畫面吧?劉璋的眼睛,也應該是畫中之人的神态吧?
也許是黃月英在伏壽心裏太不上鏡,畫面中,劉璋身旁那個女子,伏壽不由自主想象成了自己的樣子。
伏壽還算滿意地看着自己作品,在旁邊題上十四個大字:“并辔走馬看江山,離别紅顔生死間。”
筆力娟秀而有力,一氣呵成。
伏壽将畫架搬過來給劉璋看,劉璋還沒看清楚,那大夫和貂蟬就先驚愕了一聲。
貂蟬道:“皇後,你的丹青水平突飛猛進啊,當年你在長安畫《夜亭樓閣》,衆人交口稱贊,但是在我看來,也隻算上品之作,這幅畫惟妙惟肖,特别是眼睛,傳神極了,簡直堪稱絕品,貂蟬這一輩子是趕不上娘娘了。”
“姐姐誇獎了,妹妹拙作哪能與琴棋書畫四絕的姐姐相比。”
“皇後千萬不要過謙。”那青衣大夫緊聲道:“貂蟬姑娘說得對,皇後娘娘,據小的看,你這幅畫稱爲絕品絕不過分,俗話說畫龍點睛,眼睛是人物畫的靈魂。
皇後娘娘不止勾勒出了眼睛的形,更勾勒出了眼睛的神,不止勾勒出了眼睛的神,透過畫中人的眼睛,老夫仿佛能看到一個陽光開朗,志向高遠的男子,通過自己努力終于達成理想的畫面,實在是高,實在是高啊。”
“你一個大夫,怎麽這麽了解?”劉璋狐疑地看着興奮的大夫,心道,你就吹吧,肯定是看到畫的是我,又是皇後娘娘親筆畫的,來拍馬屁了。
大夫道:“禀報蜀候,在下從五歲開始學畫,跟過三個丹青名師,在繪畫上略有造詣。”
“那你怎麽來當醫生了?”
“蜀候四科舉仕,文武醫工,沒繪畫這一項啊,招的畫工都是給陶瓷絹帛繪畫的,我這丹青手筆沒用啊。”
大夫一臉苦惱,看那苦大仇深的表情,劉璋隻覺得自己要是開了繪畫這個考試科目,這大夫一定是吳道子,齊白石一樣的人物。
自己這應試教育算是害人不淺嗎?
聽着貂蟬和大夫贊不絕口,劉璋仔細看了看,突然一愣,感情之所以被叫好,原來是這幅肖像畫,畫的根本不像自己。
恩,絕對不是自己,這丫誰啊?
劉璋怎麽看伏壽畫的都不是自己,可是哪裏不像又說不上來,悄悄拿個銅鏡在貂蟬背後偷看一眼,再比對那幅畫。
五官身材都和自己一模一樣,可是爲什麽自己就是覺得不像呢?
“好,拿去裝裱起來,對了,下面一定要寫上本侯的名字。”
雖然不像,不過劉璋聽貂蟬和大夫這麽誇贊這幅畫,肯定還是很不錯的,說不定能流芳百世,那自己的名字不也流芳百世嗎?
看着畫像上半點不像自己的自己,親切陽光,這要是流傳下去,不管那些世族怎麽诽謗,都能挽救一部分人的感官。
“這幅畫我自己留着,以後再給皇叔畫。”
墨迹幹了,伏壽将畫卷起來,一點也不看劉璋和貂蟬的目光,劉璋悠悠道:“以後,我還等不等得到以後。”
伏壽拿着畫的手突然一緊,将畫軸握出一個凹陷。
…………………………長安宮中,琴聲幽幽從珠簾後傳出,映出一個白色的窈窕身影。
曹操半躺在長椅上,微閉着眼睛,靜靜聽着琴聲,手指一點一點打着木沿。
原野一戰的大敗,打掉了曹操數年的心血,五十萬軍隊是曹操能拼湊出來的全部軍隊,中原北方的糧草被搜刮一空,百姓被突然加征,民力已經枯竭。
四十萬軍隊流失,數年糧草消耗一空,怎能不讓這個枭雄傷神,當看到曹軍大敗無法避免時,曹操幾乎有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
幸好,有琴聲,自從七年前開始,每當自己失敗或絕望,隻要琴聲響起,自己就能甯靜,就能一點一點提起信心。
靈雎就像影子一般跟着自己,少有文武大臣知曉,就算知曉也不會談及,幾年前就有人不長眼,說曹操整日帶着這樣一個小女孩,關系不清不楚,有傷風化。
後來,這個人就死了。
如果不出意外,靈雎會一輩子這樣,像一個影子一般跟在曹操身後,沒人注意她,沒人了解她,甚至任何史料評書都不會提起這樣一個人。
靈雎注定跟随曹操進入墓中,無論陰陽,枭雄曹操都需要她陪在身邊。
“主公,長安許多世家裹了家産,攜家帶口從東門逃向中原。”一名将領前來禀報。
曹操打着指節的動作突然停下來,怒氣湧現:“去,派一支軍隊,誰敢走,滿門誅滅。”
“主公不可。”郭嘉急忙上前。
“爲何不可?這些肥頭大耳的世家,牆頭草,随風倒,看到我軍敗了,撅起屁股就跑,本相恨不得将他們零刀碎剮。”曹操怒道。
郭嘉知道曹操不是真的想殺世族,大敗之後,曹操心裏一直憋着一股火,隻要熄下去就好了。
郭嘉道:“主公,劉璋不得世族之心,正是我們可以利用的勢力,而且這股勢力絕不可能背叛我們,萬萬不可像劉璋一樣誅殺,尤其是現在正值大敗,敵強我弱,無疑是自毀長城。”
郭嘉嘴上這樣說着,可是别人不知道,郭嘉心裏比曹操還想殺掉這些世族,作爲寒門子弟,郭嘉才曹營中忍受太多,無實權的祭酒職位,不負責任何具體事務的身份,被迫放蕩不羁。
要不是曹操雄才大略,郭嘉早已走了。
在這個時代,寒門出身的人,沒有幾個不憎恨世族,有楊子商那樣小人般的恨,也有郭嘉王越這樣君子般的恨。
“呼~~”曹操長出一口氣,在琴聲中努力讓自己平複下來:“奉孝,如今我軍大敗于劉璋,困守長安,你有什麽打算?”
“立刻退守中原。”
“什麽?”曹操睜眼看向郭嘉:“奉孝要将關中拱手讓給劉璋?如果劉璋占據關中,比當初強秦還要強大,我們損失四十萬軍隊,糧草枯竭,數年不能恢複,如何是鼎盛川軍的對手?”
郭嘉沉默了一會,擡起頭道:“郭嘉也知道,我們退守中原,如果沒有奇迹發生,十數年都隻能取守勢。
但是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長安決計是守不住的,我們已經發書孫權,封孫權爲大漢四百年來第一個異姓王,就算孫權不心動,爲了江東不被吞并,他也必然發兵荊州。
曹孫兩家共抗劉璋,劉璋這次發兵關中,糧草消耗也很巨大,不可能持續不斷進攻,隻要這次我們能扛住劉璋大軍,孫權能在荊州重創川軍,戰事就會停下來,天下處于三足鼎立之勢。
我們與孫權任何一家都不是劉璋對手,但是雙方聯合,就強過劉璋,未嘗沒有機會啊。”
曹操指節敲動,靜靜地想着,下不了決心,士兵端來飯食,也一點胃口沒有。
這時一名士兵匆忙進來:“禀報主公,南北大營急報,蕭芙蓉率領蠻軍,和那支刀槍不入的軍隊向南大營殺來,馬超趙雲率領西涼騎向北大營殺來,黃月英率領大軍抵達長安城外三十裏。”
曹操捏緊拳頭,現在真的到了進退兩難之境,守,正如郭嘉所說,守不住,退,曹操舍不得。
退出關中,就代表曹軍衰落,川軍取代曹軍崛起,誰能那麽坦然把老大的位置讓出來,甘當老二?
一名士兵進來:“主公,今夜巡邏口令是什麽?”
曹操夾起一塊雞肉,凝視半響:“雞肋。”
“是,雞肋。”
曹操巡視營房,心裏想着是該撤退,還是該堅守,卻看見糧官在打點行囊,立即喝問:“怎麽回事,大戰在即,爲何收拾行裝?”
“禀報主公,主簿楊修說這是丞相的意思。”
“廢話,我什麽時候說過。”
“楊修聽到今夜口令爲雞肋,說雞肋者,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丞相明日就會班師,所以讓人提前收拾行裝。”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