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沉默良久,終于點頭:“好,奉孝被世人稱作鬼才,所料無有不中,這次就聽你的。”
曹操與郭嘉跨步進入大堂,大堂裏已經文武聚集,謀士數百,戰将上千,當真規模宏大,曹操慨然走上主位,堂下山呼海嘯的“拜見丞相”聲音響徹大殿。
“愛卿,愛卿。”皇帝劉協看到曹操進入大堂,急忙走下台階來迎,向曹操伸出手,曹操徑直走向自己的側位,看也沒看劉協一眼。
劉協伸着手站在堂中,臉色尴尬,衆文武仿若未見,荀攸輕輕歎了口氣。
在主位上坐着一名女子,亭亭端坐,淡白色宮裝襯托得身材優雅得體,盤起的發髻,披散的秀發,讓原本就嬌媚的臉蛋更顯精緻,整個人都透出一種貴氣。
正是劉協的皇後伏壽。
曹操一向執禮甚恭,今日當着文武百官一反常态,伏壽輕皺娥眉,劉協僵硬地回到座位,坐到伏壽旁邊,仿佛屁股下有釘子一般,忸怩不定,伏壽靜靜看了劉協一眼,綠葉般的眼眸透出柔和的光,劉協微微安心。
曹操虎目環視衆文武,偌大的殿堂中數千号人鴉雀無聲,曹操明朗的聲音在大堂中響起。
“諸位,大漢傳承四百年,自黃巾之亂,四海戰火峰起,自我曹操起兵以來,以剪滅逆賊,匡扶大漢爲己任。
所幸諸公與我曹操同心協力,如今北方安定,上千萬百姓安居樂業,我曹操對漢室,也算聊有寸功。
然我們的事業不能停止,大漢天下依舊奸臣當道,東有孫權割據江東,南有士燮家族不聽朝廷号令,最爲可慮者,莫過于西川劉璋。
劉璋自涪城之戰,野心膨脹,背叛漢室,先攻荊州牧劉表,後伐雍涼劉備,劉備劉表,皆漢室宗親,大漢忠臣,牧守一方,是朝廷冊封的地方牧守。
劉璋雖爲皇室後裔,眼中已無漢室,屯聚甲兵,擴張領地,伺機窺伺大漢龍寶。
其人暴虐,亘古未有,五年之間,殺平民近五十萬,駭人聽聞,天神共怒,今我曹操随同陛下禦駕親征,誓誅滅叛逆,中興大漢社稷。”
“丞相千歲,丞相必勝。”群臣下拜,聲調混響大殿。
待衆人安靜下來,曹操換了一種語氣,帶着戲谑的口氣:“劉璋雖暴,實力不可小觑,我曹操向來不自欺欺人,劉璋裹挾羌人蠻人近六十萬大軍進犯關中,雖然數量上比起我八十萬大軍略遜一籌,但其爪牙淩厲,自稱長勝之軍,驕狂不可一世。
劉璋麾下西涼鐵騎十萬,号稱天下第一騎,川軍步兵二十餘萬,從劉璋起兵,罕逢一敗,于兩年前陽平關之戰,号稱步戰天下無敵。
從劉璋北伐雍涼的戰争來看,劉璋利用奇淫技巧,發明新式馬镫馬鞍,發明馬蹄鐵,起兵戰力更勝一籌。
張任訓練四萬步兵,皆川軍步兵精銳,其中兩萬東州兵,原來就是劉焉的主要依仗,現在更是所向披靡。
雷銅所率兩萬精騎,在與劉備的戰争中,屢次立下奇功,渭水之戰,街亭之戰,秦川之戰,攻破姑臧,皆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
川軍大将黃忠所率重騎兵,防護比我虎豹騎還要尖銳,沖陣無有不破。
劉璋更兼有黃月英之謀,黃月英樊城斬殺我大将樂進,水淹江陵敗江東大都督周瑜,深入蠻荒上千裏,一舉蕩平南中十三部,諸葛亮盛名天下,也敗于其手。
當世已經很多人将黃月英稱作妖女,堪稱當世頂級謀主。
張任魏延,前者師從益州名士賈龍,善于排兵布陣,調度三軍,行事穩健,後者與張任完全相反,魏延善于奇謀,膽大包天,白龍江以少勝多,奇襲江陵成爲劉璋攻伐荊州的轉折。
陽平關一舉制勝馬超,天水以五千雜兵逃出天水西涼軍重重圍剿,奇襲子午谷,若非關雲長五百校刀手冒奇險回師,險些攻下長安。
川軍兩員上将,一正一奇,可謂帥才巅峰。
劉璋更兼有趙雲,馬超,周泰,王雙等猛将,無論士兵,謀士,統帥,武将,都堪稱巅峰,諸位。”
曹操淩厲的眼光在文武身上一一掃過,被看到的文武都忍不住正了正身。
曹操突然站起來,大聲喊道:“你們怕了嗎?”
聲音回蕩大殿,劉協吓的身子一縮,伏壽将纖細的小手蓋在劉協手背,劉協隻感覺一顆心砰砰跳起來。
衆文武不敢看曹操的眼神,哪怕沒做虧心事也紛紛低頭,心裏想着曹操的話。
曹操說的都是他們知道的,唯一不真實的是曹操說的曹軍數目,曹軍與川軍兵力相當,也是五十餘萬,八十萬是來吓小孩的。
正如曹操所說,川軍無論士兵,謀士,統帥,武将,都堪稱巅峰,再加上還沒開戰,就斬了宗族大将夏侯惇,劉璋黃月英的組合,狠辣屠夫與智慧妖女的組合,堪稱天下絕配,川軍屢戰屢勝之下,誰不畏懼三分?
這些文武心裏還真有點怕。
郭嘉咳嗽一聲,出列:“主公,正如主公所說,劉璋無論士兵,謀士,統帥,武将,皆堪稱巅峰,但在郭嘉看來,卻是外強中幹,就如無根之木,越是參天,越是易倒。”
“哦,外強中幹?奉孝,你不懼益州屠夫嗎?”曹操冷聲問道。
“主公爲什麽不問問劉璋黃月英,他怕我們嗎?”郭嘉一甩衣袍,朗聲道:“劉璋,外強中幹,色厲内荏,未戰先敗。
劉璋暴戾無常,将士攝于威而非德;主公恩威并施,将士心服口服,此爲仁勝。
劉璋割據一方,逆潮流而動;主公順應統一大勢,奉天子以率天下,此爲義勝。
大漢立本于世族,世族昌興忠義禮法,乃社稷砥柱,劉璋以屠戮壓制,毀壞社稷根基;主公嚴加治理,雖嚴不厲,此爲治勝。
劉璋剛愎自用,不納忠言,我行我素,才子不附;主公外表嚴肅,内心機智英明,唯才是舉,此爲度勝。
劉璋所率川軍所到之處,百姓回避;主公賢明滿天下,關中楊家姜家各大家族,皆箪食壺漿以迎王師,恐懼川蠻到來,此爲德勝。
劉璋憐于百姓而輕慢士人,毀壞社會棟梁,難謀社稷大計;主公恩德加于四海,富百姓而昌士人,此爲仁勝。
仁,義,治,度,德,仁,主公有此六勝,劉璋有此六敗,雖戰端未開,勝負已明,我軍何須懼之?”
郭嘉擲地有聲的話語,久久回蕩大殿,群臣振聾發聩,郭嘉說的句句在理,細細聽來,的确劉璋必敗無疑,先前的恐懼一掃而空。
“哈哈哈哈。”曹操哈哈大笑:“使我成大業者,中興大漢砥柱者,必奉孝也,諸位,你們還害怕劉璋嗎?”
郭嘉退回位置,拿出手帕按住嘴唇輕輕咳嗽,剛才慷慨激昂的話語,既牽動了胸肺,也牽動了心。
沒有人知道自己的想法,誰知道自己一直怨恨劉璋爲何六年不鳴。
如果不是五年前劉璋入涪城,江州屠殺,曹操的确是郭嘉心裏最好的主公,可是……郭嘉有時候一直在想,如果在荀彧推薦自己進入曹營前,自己能夠遇到劉璋,現在自己身在何處?
自己出身寒門,曹操算是量才而用了,可是在一群家族子弟中間,自己還是不能太冒頭。
在曹營中,自己放蕩不羁,也隻能放蕩不羁,基本不負責什麽事,隻有曹操問詢,才出謀劃策,不攬權,不涉權。
原本郭嘉覺得,以自己的寒門身份,能做一個沒有職權,卻可爲明主出謀劃策的謀士,已經是最高巅峰,此生已足。
但是劉璋出現在視野後,郭嘉越來越發現自己錯了,或許,自己如果在川營,不用這樣壓抑,不用放蕩不羁,不用回避權力,不用總是站在末尾裝出一副淡然的樣子。
可是沒有如果,自己已經是曹營的人,曹操也是當世明主,沒有任何對不起自己的地方,那自己爲他出謀劃策,就是自己的義務。
“劉璋,終于與你正面交鋒,我會竭盡全力,希望你能繼續前行,哪怕踩踏郭奉孝的屍體。”
荀攸的聲音在郭嘉耳畔響起。
“主公,劉璋雖然勢大,士兵,謀士,統帥,武将,皆堪稱一流,但是我軍也不比他們差。
劉璋有黃月英,主公有郭嘉程昱等良謀,皆當世奇才,劉璋有魏延張任,主公有曹仁張郃,劉璋有黃忠趙雲馬超,主公有許褚夏侯淵張繡張燕。
劉璋有西涼騎,川軍步兵,東州兵,雷銅精騎,東青衣狼騎,白杆兵,主公有虎豹騎,青州兵,虎衛軍,泰山兵,武衛騎,匈奴從騎,就算正面對陣,何所懼之?”
曹操笑道:“聽了郭嘉荀攸之言,本相豁然開朗,如此看來,無論是整體分析,還是軍力分析,我軍都赢定了。
當年與劉備青梅煮酒,話遍天下英雄,我說,劉璋,承繼父業,守戶之犬,不過玉階下的一條看門狗而已。
這幾年劉璋四處用兵,聲勢滔天,原本以爲料錯了,如今看來,劉璋還是一條看門狗嘛,當初以爲是土狗,今天知道是狼狗,可是土狗狼狗什麽區别?狗對人吠,一棒子的事嘛。”
“哈哈哈哈。”衆文武哈哈大笑,郭嘉面無表情。
伏壽聽到“玉階下的看門狗”幾個字,微微皺眉,這曹操果真是不惜大漢,将守衛玉階的說成看門狗,那大漢社稷在他眼裏是什麽?
現在大漢風雨飄搖,皇上被曹操挾制,伏壽倒希望多一些劉璋這樣的看門狗,可是在伏壽心裏,劉璋可不是看門狗,現在天下三分,曹操大漢巨賊,孫權偏安一隅。
伏壽已經将劉璋看成大漢的最後希望,也是自己和劉協的最後希望。
“陛下。”曹操走下台階,向劉協草草拜了一禮:“陛下,如今剿賊之戰在即,請陛下爲大漢忠義将士書寫讨賊檄文一封,将劉璋暴行公告天下,開除皇室宗籍,号召天下忠義之士,共同讨逆。”
“書,書寫檄文。”劉協呆滞地看着曹操,不知如何是好,又側頭看向伏壽,伏壽輕輕搖頭,擡起清澈的眼睛看向曹操,哪怕面對這個大漢第一奸賊,伏壽還是保持着皇後的威儀。
“丞相,書寫檄文向來臣下之事,朝廷百官,無不泰鬥,就是丞相的幕僚之中,也是才子輩出,這樣的事怎麽能勞動陛下親自動筆,丞相不覺得過分了嗎?”
伏壽冷冷看着曹操,夏侯淵曹洪等大将露出不屑神色。
“曹操不覺得過分。”曹操躬身道:“陛下,如果是一般逆賊,自然不敢勞動陛下,但劉璋乃是大漢皇室宗親,宗親作亂,讨伐檄文怎能由臣子書寫,若是失了分寸,也是失了皇家體面,請陛下三思。”
曹操重重地咬出最後幾個字,劉協神色一緊你,見伏壽還要再說,劉協一下拉住,抓着伏壽衣襟的手顫抖。
“丞,丞相,好,讨伐逆賊,朕身爲大漢天子,不能親自率兵沖殺,寫篇檄文自無不可,沒什麽問題,沒問題。”
“還請陛下在與川軍對陣,兩軍陣前,向川蠻逆匪當場宣讀劉璋叛逆之罪,以安天下仁人志士之心。”
“什,什麽?”劉協臉頰一抽,“當衆宣讀,這個……不是由軍士念出更好嗎?”
“天子念出,更具威儀,天下人更清楚劉璋的叛逆行徑,還請陛下莫要推辭。”
“這……”
“恩?”
劉協表情痛苦,堂堂大漢天子,竟然要在百萬大軍之間宣讀诏書,這種侮辱亘古未有。
當初對陣袁紹,曹操就曾帶天子到陣前,還說要用自己換袁紹退兵,可是那也隻是露了次臉,這次卻要當衆像一個下等兵一般,宣讀檄文,簡直奇恥大辱。
可是那曹操從鼻子中發出一聲哼聲,讓劉協一下子心寒如冰,再也生不起反抗。
“好,好,宣讀,朕宣讀。”劉協局促地坐在皇位上,瑟諾應答。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