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正在房中思索對策，一名士兵進來，說有人找諸葛亮。
諸葛亮心不在焉地出營，一見到來人立刻一喜，正是諸葛家族族長諸葛慈。
諸葛家勢力龐大，無論人才财力人力都很豐厚，如果族長肯傾力相助，說不定會有轉機。
諸葛亮三兩步迎上去，向諸葛慈拜禮。
兩人來到一處僻靜的竹園，對坐飲茶。
諸葛亮道：“如今主公勢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勢力即将冰消雪融，這不符合我們諸葛家的預期，還請族長發動我們諸葛家的資源，相助主公。”
諸葛慈搖搖頭，呵呵笑道：“孔明啊，你是明眼人，天下大勢一眼洞悉，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如今的劉備，救不得了嗎？”
諸葛亮疑惑地看向諸葛慈：“雖希望渺茫，卻可拼死一搏啊。”
“不不不。”諸葛慈連連擺手：“我們諸葛家是天下大族，當初的劉備還值得我們将賭注押在他身上，現在的劉備，呵呵，兵力散盡，猛将陣亡，人心離散，坐困西涼，已經是冢中枯骨了。”
“那族長的意思是？”
“孔明。”諸葛慈看向諸葛亮：“你是明白人，如今天下已經三分，曹操劉璋勢均力敵，得天下者必此兩人，我和司馬徽已經商量過了，劉備已經成爲棄子，爲了家族，必須另謀生路。
劉璋我們不可能投效，如果讓劉璋控制關中，占據函谷關天險，後患無窮。
孔明，我們的計劃是，你去勸劉備，讓他下令關羽開放函谷關，讓曹操的軍隊迅速進入關中，隻有這樣，劉璋的勢力就能被阻擋在雍涼，甚至拖死在雍涼。”
“什麽？”諸葛亮擰眉看着諸葛慈，不可置信道：“你要我投靠曹操？”
“有何不可嗎？”
諸葛亮捏緊拳頭，心中抽痛，難道自己也走到徐庶那一步了嗎？被逼着投效一個主公？
曹操比劉表好多了，可是那不是自己願意投效的，第一曹操多疑，第二曹操漢賊，最重要的是，忠臣不事二主，更何況是吃裏扒外？
如果自己現在去勸劉備開放函谷關，然後投靠曹操，那自己成什麽了？自己堂堂一代名士，自負經天緯地之才，管仲樂毅都不放在眼裏，竟然幹出這樣的事，那自己成什麽了？
比徐庶選擇一個不喜歡的主公還要不如，如果自己真這麽做了，今後史書上的諸葛亮，應該歸于下三濫谄媚謀士一流了吧？
“族長，可是這不是我們的計劃啊，我們不是培養一路諸侯與曹操争雄，然後諸葛家與司馬家一家取天下嗎？”
“你覺得現在的劉備還能取天下嗎？”諸葛慈反問，諸葛亮無言以答，諸葛慈笑呵呵道：“孔明，我知道你心裏清楚的。
唉，也是上蒼無眼，益州屠夫這種人竟然能伺窺天下，如今形勢不饒人，諸葛家與司馬家已經不能用兩方相争，達到攫取天下的目的了，我們必須采取對家族最萬全的策略。
現在當務之急，是遏制劉璋發展，劉璋若取天下，我等皆無生路，所以諸葛家與司馬家都要輔佐曹操，先打敗劉璋再說，至于權力之事，日後見機行事。
退一步講，隻要滅了益州屠夫，我諸葛家與司馬家在曹營中立下大功，就算取不了天下，家族也能興盛，可恨的益州屠夫，孔明，我們還是順勢而爲吧。”
“不，亮絕不投靠曹操，劉備若敗，我諸葛亮甯可身死陣前。”
别說投靠曹操，吃裏扒外，名士不齒，諸葛亮更視爲奇恥大辱，就算因爲自己将劉備敗成這樣，自己也有責任一心幫助劉備，而不是什麽放曹操入關。
曾經自負才學，曾經縱論天下，曾經指點江山，在兩軍數十萬人陣前談笑風生，如今不但把主公的一切都敗了出去，還要賣主求榮，自己這一輩子，得多麽不堪？
“孔明。”諸葛慈臉上微微露出怒色：“你忘了你姓什麽嗎？難道你要學龐統徐庶黃月英背叛家族嗎？”
“族長，難道我諸葛家就隻認利益，不要一點禮義廉恥嗎？”諸葛亮脫口而出，說完自己都震驚了，這是自己第一次說出反駁家族的話，曾經的自己，從來不敢想象自己能說出這樣的話。
可是爲什麽？自己說出口以後，不但沒有惶恐，反而有一股莫名的快感？
“你說什麽？”諸葛慈怒盈于面：“孔明，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胡話？單憑這一句話，我就可以把你列入背叛家族的忤逆之子，将遭受全天下有識之士的唾棄，整個大漢都容不得你。”
“族長。”諸葛亮沉默許久道：“亮從小受你和司馬先生教導，皆忠義二字，既然跟了劉皇叔，背叛之事抵死不從。”
諸葛亮說完向諸葛慈拜了一禮，轉身離去，諸葛慈氣的胡子直抖，面部扭曲，大聲喊道：“諸葛亮，不要以爲我諸葛家就你一個人能用，你會後悔的。”
諸葛亮耳中聽着諸葛慈的話，這些在以前想來，後果很嚴重的話，這一刻聽起來仿佛輕風拂面，身心淡然，沒有一點感覺。
……………諸葛亮回到營中，苦思一夜對策，神情憔悴，一杯濃茶放在面前，親兵換了幾次，每次都冰涼了，諸葛亮一口也沒喝。
想來想去，如今根本沒有别的辦法，諸葛亮覺得當初劉備說回涼州，就是一個錯誤決定，如今看來隻能放棄關中了。
讓關羽北上，将關中讓給川軍，這樣就可以讓川軍直面曹軍兵鋒，劉璋不得不駐守大量兵力在關中。
再有關羽和折蘭英牽制川軍後方，涼軍把守黃河一線，如果再說服北宮止，應該有一線生機。
天剛微明，疲倦的諸葛亮活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走了一步路，腦袋暈眩得差點暈倒，隻想先睡一覺，可是如今涼軍危急，諸葛亮也顧不得自己，邁着小快步到了劉備大營。
“主公，如今時局對我軍不利，正面硬抗川軍，我們絕不可能是川軍對手，必須借助一切力量牽制劉璋，借力打力，川軍必敗。”
諸葛亮剛到營門，就聽到自己的弟弟諸葛均在與劉備說話，諸葛亮有些奇怪，自己這個弟弟平日基本不怎麽說話的，是一個老實人形象，今日怎麽突然這麽大早來進言？
不過諸葛均的話，也正是諸葛亮自己要說的話，如今情勢，确實隻能借力打力，興許是現在涼軍危亡，每個人都應該盡一份心力，諸葛均怎麽說也是涼軍臣子吧。
“主公。”諸葛亮向劉備拜禮，劉備微微點頭，諸葛均向諸葛亮拜了一禮。
諸葛亮道：“主公，吾弟之言有理，如今我軍勢力孤微，必須借力打力，亮請求主公從關中撤回二将軍，将關中是非之地讓給劉璋，劉璋要占據關中，必傾注主力，我軍壓力會大減。
然後我軍控制黃河，二将軍與折蘭英牽制川軍後方，西涼或可能保。”
“西涼或可能保？”
劉備閉目養神，諸葛均看向諸葛亮：“兄長，依你的計策，有幾成把握保住西涼？”
諸葛亮微微一愣，諸葛均大異于平常的語氣讓諸葛亮有些不适應，答道：“兩成。”
“兩成？”諸葛均笑了一下：“這可是關系我涼軍生死存亡，關系主公匡扶大漢的偉業成敗，兩成把握，兄長也真敢賭啊。”
“如果能說服西涼北宮止和燒當羌助陣，應當有五成把握。”
“不用了。”諸葛均道：“北宮止出了名的胸無大志，混吃等死，待到穩固西涼，必滅之，何況就算兄長說服北宮止了又怎麽樣？我看一成把握也沒有吧？”
諸葛均出列，走到諸葛亮兩米範圍内：“我軍将關中讓給益州屠夫，兄長以爲益州屠夫就會放過我西涼嗎？”
“至少主力會到關中，再有二将軍與氐人首領折蘭英……”
“行了，兄長，你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愚鈍了，益州屠夫一心雄霸雍涼，絕不可能放過我家主公，就算把關中讓出去，西涼還是會面對劉璋主力兵鋒。
什麽二将軍折蘭英牽制，先不說劉璋會不會把主力調去關中，就算調了，正如兄長所說，隻有兩成把握守住西涼，我們能拿生死存亡換兩成把握嗎？”
諸葛均擺擺手：“兄長，弟弟覺得，要對付劉璋，就必須讓劉璋面臨嚴重威脅，不是看他調不調主力，而是必須調主力，不是看他會不會全力進攻西涼，而是他不得不全力應對另外的嚴重威脅。”
“弟弟說的嚴重威脅是？”
“曹操。”諸葛均吐出兩個字：“我已經向主公建議，讓二将軍撤出關中，将關中全部讓給曹操，隻要曹操大軍進入關中，劉璋的後背就面臨嚴重威脅，如此一來，劉璋還有能力與我們對敵嗎？”
“弟弟要将關中讓給曹操？這怎麽能行？”
“兄長能将關中讓給益州屠夫，怎麽不能讓給曹操？”
諸葛亮看着諸葛均，諸葛均今日的異常表現，異常獻策，對自己的異常态度，現在諸葛亮終于恍然大悟。
諸葛家的确不止自己一個人可用，還有諸葛均啊，就算沒有諸葛均，以諸葛家司馬家無孔不入的勢力，不知多少人可以給劉備進獻引曹操入關這個策略。
“主公，關中絕不能讓給曹操啊，關中若在劉璋手中，雍州北部被我們牽制，關中被曹操牽制，劉璋會被拖死在雍州。
如果關中在曹操手上，河洛，許昌，南陽，整個中原都是關中的後方，曹操防禦面積大範圍縮小，到時候劉璋敗退漢中，我們就會面臨曹操強大的威脅。
劉璋雖殘暴，但曹操占據中原以及冀青幽并四州，人口上千萬，實力遠在劉璋之上。
若劉璋占據關中，面臨我軍與曹軍夾擊，就是用微薄的府庫和人口，支撐兩線戰争，如果曹操占據關中，就對天下形成俯瞰之勢，絕不可行啊。”
“兄長，你危言聳聽了吧？曹操，雖是國賊，卻還算光明磊落，劉璋，其人奸詐奸險，不擇手段，兇狠殘忍。
兄長，難道你不知道，如你一般覺得劉璋必敗無疑的人，從劉璋對趙韪的涪城之戰開始，就大有人在嗎？可是這些人現在作何感想？劉璋已橫跨荊益，收西羌南蠻之兵，威脅天下。
今天兄長又搬出劉璋府庫人口寡弱的謬論，是兄長太輕敵了？還是渭水之戰，街亭之戰，秦川之戰敗的不夠慘？”
“弟弟你……”諸葛亮捂緊胸口，好半響才吐出一口氣，向劉備拜道：“主公，将關中讓給劉璋，乃是牽制劉璋之舉，将關中讓給曹操，乃是養虎爲患，請主公慎重。”
“兄長……”
“諸葛均。”諸葛均還沒說話，諸葛亮終于忍不住憤怒，大吼一聲：“你不就是爲家族說話嗎？你不就是因爲劉璋屠殺世族，而不願其發展分毫嗎？弟弟，爲了家族可以，但不能失了理智，沒了分寸。”
諸葛亮粗喘着氣，二十多年了，諸葛亮從來沒有發過怒，這是第一次，也許是一夜沒睡的原因，心裏壓抑不住的煩躁。
“孔明，你失言了。”劉備緩緩睜眼，看着諸葛亮：“孔明，你下去吧。”
“主公，什麽？”
諸葛亮以爲自己聽錯了，劉備向來對自己言聽計從，這也是自己覺得跟對主公的原因，諸葛亮和龐統從小就希望找一個放權于自己，信任自己的主公，遇到這樣的主公，就算殚精竭慮而死，也不枉此生。
諸葛亮一直以爲自己是幸運的。
可是這時候聽着劉備冰冷的語氣，陌生的話語，“孔明，你下去吧。”短短的一句話，讓諸葛亮心裏如墜冰窟。
“主公，你真的要聽我弟弟的嗎？”
“他講得有道理，我如何不聽？”
“可是他講的是錯的。”
“難道隻有你孔明講的是對的嗎？”劉備看向諸葛亮，諸葛亮一怔，再也無言以答。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