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融和一百多個斜刺洞族人在一處山洞裏避雨,族人生着火堆,讓她來烤一下,祝融抱着雙膝在黑暗的角落一動不動。
族人已經勸過祝融了,斜刺洞的人早對孟獲不滿,都覺得孟獲這樣人根本配不上少領主,可是祝融怎麽可能那麽輕易釋懷。
從小自己就和孟獲有婚姻之約,直到這次出征,正式定下親事,祝融不知道什麽是喜歡,可是如果要找個人跟自己成親,祝融從來沒懷疑過那個人是孟獲。
哪怕自己從來不表露,可是心中要裝下一個男人,想着一個男人,那也隻能是孟獲。
自己早做好了與孟獲過一輩子的打算。
可是變化來得好快,讓人始料不及,讓人心碎冰谷,就在孟獲舉着狼牙棒砸向孟堯那一瞬間,祝融就感覺自己的世界全部黑暗了。
自己從小敬佩的大哥,自己的未婚夫婿,自己心中有氣概的英雄,怎麽能做出這種事,怎麽能殺了自己親生父親?
波大爾多是比武而死,自己原諒了他,可孟堯是他父親啊,祝融心裏不斷拼湊起孟獲的樣子,不斷地破碎,最後碎落滿地。
“你來幹什麽,要将我們趕盡殺絕嗎?”
“要麽殺進來,要麽滾出去。”
洞外蠻人一陣喧鬧,祝融擡頭看去,孟獲單槍匹馬而來,完全沒看到斜刺洞族人的刀光劍影,隻看到了一旁黑暗中蜷縮在一團的祝融,向祝融走來。
“孟獲,你滾。”斜刺洞族人大喊。
“再前進一步,我就不客氣了。”
孟獲毫無顧忌,在刀槍劍戟燦如霜雪的斜刺洞族人中走向祝融,将生死置之度外,扔了狼牙棒,毫不防備可能從兩旁刺來的蠻刀。
祝融慘笑一下:“他還是那麽英雄氣概,可是爲什麽,我再也生不起佩服的念頭。”
自己從小刻苦練武,就是爲打敗孟獲,可是這僅僅是因爲崇拜孟獲,就算自己打敗了孟獲,就算自己知道孟獲不再是自己對手,當孟獲召集族人誓死抗敵,當孟獲提着狼牙棒迅猛沖殺時,他在自己心中,還是一個鐵血虎膽的英雄。
可是現在,自己再也找不到那種感覺,現在,他這樣做算什麽?
“祝融妹妹,你還在生我氣嗎?”孟獲看着祝融,祝融看着黑暗。
“我知道這件事你不會理解,但是你要想,我策劃這麽久,就是爲了殺死劉璋,隻要劉璋死了,我們南荒才能迎來光明,我做這一切都是爲了我南荒作想啊。
可是父親他幹了什麽?三番五次要投降就罷了,還結連叛黨搶走草藥,要幫助我們最可怕的敵人,這不是将整個南荒都出賣了嗎?我怎麽能允許他這樣做?”
祝融沉默着,這時候,孟獲的這些話,讓她感到可笑。
“你以爲我想殺他嗎?之前爲了不讓他帶軍投降,我不得已軟禁了他,朱褒勸了我多少次,要我殺他以絕後患,可是我做了嗎?我沒有,因爲我還顧念着父子之情,也相信作爲父親的他,終将有一日會理解我。
可是他幹了什麽?今天要是我不殺他,就讓那些叛軍将解毒藥草帶走了,救活劉璋,對我們南軍來說是滅頂之災,殺死劉璋是唯一的活路。
爲了南荒的活路,我不得不這樣做,可是他竟然臨死還擺我一道,祝融妹妹你知道嗎?他竟然聲東擊西,把草藥帶走了,你說他心裏還有我這個兒子,有我們南荒的數十萬族人嗎?
難道我不該殺他嗎?祝融妹妹,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應該是最了解我的,我從來不覺得我做錯了什麽,别人的話我都可以當放屁,可是你怎麽能不相信我?”
“是啊,我了解你,我今天才了解你。”祝融對着黑暗悠悠說着:“你軟禁大王,殺了大王,是爲南荒,還是爲你自己,恐怕你連自己都騙了吧。”
“祝融妹妹,你終将有一日會理解我的。”
“那就等到那一日再說吧。”
“祝融妹妹。”孟獲見祝融沒有一點原諒自己的意思,放緩了聲調:“小時候,每次我做了什麽,你也是這樣跟我怄氣的,過幾天你才會知道我做那些的苦心,你又會來和我和好。
這次我們也這樣好嗎?你先跟我回去,原不原諒我都沒關系,等我光大南人那一天,你就會知道,我今天做的,才是最有利于南人的。”
“對不起,我沒那個耐心了。”祝融看向孟獲,冷冷地道:“如果你不肯離開的話,我隻好刀劍相向了,不要逼我,孟獲。”
這是祝融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孟獲感覺一顆心都跌入冰窖,想起還有大軍,大軍正在敗途,如果不盡快收攏,恐怕得被川軍殺絕,隻得退出山洞。
“祝融妹妹,你等着,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做的是對的。”
遠遠傳來孟獲的聲音,祝融慘淡地笑了一下,她對孟獲冷漠,不過是掩蓋内心的傷痕,未婚夫婿變成弑父逆子,祝融頭埋進膝蓋裏,嘤嘤哭泣,壓低聲音沒讓任何人聽到。
樹林外,一群川軍冒雨接近山洞,“高将軍,那裏有火光,一定有蠻軍敗兵。”
“包抄,全部捉了。”
…………銀月山,川軍軍營,一群蠻醫和紅葉在爲黃月英診治病情,劉璋坐在一旁,臉上一臉憔悴,雙手手掌蓋着臉,眼神呆滞地看着房頂,腦海中全是黃月英的音容笑貌。
從第一次在她婚禮上遇到她,細雨綿綿,就和現在的天氣一樣,黃月英藏下了龐統的信,和龐統一起哈哈大笑,交相輝映。
一起坐在高高的卧龍崗上,一起淋着雨,自己還摔了一屁股泥漿,那時候她第一次問,願不願意娶她,自己逃命似的跑了。
從黃家灣半夜逃家開始,黃月英開始爲自己做事,她總是顯得那麽自信,無論什麽事,都料敵機先,胸有成竹,無論什麽事,都想得透徹。
當自己生死不明時,她能水淹江陵,當自己爲荊益叛亂一窮二白沮喪時,她第一時間寫信來安慰自己。
陽光,明媚,總是能讓人安心,讓人溫暖,隻要她在身邊,自己就不怕任何困難,劉璋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她的相貌,已經成了自己掩飾喜歡她的托辭。
當黃月英将自己從黑蟒神像推下那一刻,那種喜歡變得那麽清晰,那麽具體。
“主公。”好厲害踏步進來。
“什麽事。”劉璋眼眸一動不動,随口回道。
“噗通。”
好厲害猛地向劉璋跪了下去,整個大帳都顫了一下,好厲害頭深埋于地,泣聲道:“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川軍不會到銀月洞宿營,主公不會參加黑龍節祭祀。
如果不是我一廂情願,蠢到以爲她真的喜歡了我,不會害得主公險遭大難,更不會害得軍師身中劇毒,請主公将我斬了,以謝軍師。”
“出去。”劉璋有氣無力地說道,拖着長長尾音。
“主公不斬我,好厲害自刎謝罪。”好厲害拔出一把匕首,就要朝自己喉嚨割下。
“滾出去。”劉璋看向好厲害爆喝一聲,臉上說不出的憤怒,可是憤怒隻維持了一瞬間,悲戚再次爬上疲憊的臉,劉璋仰靠在椅背上,不再言語。
“出去吧。”蕭芙蓉對好厲害輕聲說了一句,看着劉璋的樣子,心裏有些疼,用力忍着胸口刺痛,卻不能多說一句話,隻能遠遠地看着他。
好厲害退了下去。
“蜀候。”紅葉轉過來對劉璋道:“現在已經三天了,原先的藥效已過,醫生們重新用藥,毒蛇咬過的地方卻潰爛了,都是死血,腫了起來,藥不能深入體内,恐怕女軍師連半天都支撐不住了。”
“那怎麽辦?”劉璋凝眉問道。
“沒有别的辦法,隻能讓人将毒血吸出來,可是毒液含有劇毒,吸毒的人也會中毒,而且軍師被咬的幾個部位,皆在**部位,恐怕不大方便。”
蕭芙蓉在一旁道:“夫君,我來吧。”
“蓉兒。”劉璋看向蕭芙蓉:“可是你也會中毒的。”
蕭芙蓉淡淡地搖搖頭,三日下來,從黃月英受傷昏迷,到病情越來越重,劉璋的表情語言,蕭芙蓉何嘗看不出來,劉璋是真的喜歡上了黃月英,而且這種喜歡,要遠高于自己和黃玥。
劉璋從來沒有因爲自己和黃玥失去過理智。可是這幾日,蕭芙蓉明顯察覺到,劉璋的心境亂了。
劉璋緩緩搖頭:“蓉兒,你沒責任需要這樣做,我也不會讓你這樣做。”
“我來吧。”這時一個聲音響起,正是周泰,周泰一直像一根木樁一樣站在一旁,緊張地看着醫生醫治,隻恨自己不懂藝術,否則就算搭上性命,周泰也願意用自己的命換黃月英的命。
這時聽到自己能有用處,别說吸毒,就是需要他腦袋做藥引,他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周泰義無返顧地走過來。
“如果黃姑娘能活過來,怪我玷污了她清白,我周泰大不了以死謝罪。”周泰一臉決然,劉璋正要說什麽,這時長青和尚走過來,對紅葉道:“師父,可以用這個代替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