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嚴接過錦囊,疑惑地看了一眼徐庶。 . .
……
豎ri,古襄陽城頭豎起白旗,李嚴和韓嵩帶着幾名随從,舉着一面白旗從城門出來,後面一雙雙空洞的眼睛望着他們。
獻降是不用舉白旗的,至少獻降之前不用,但是現在從古襄陽出來的人,川軍會無差别she殺,李嚴一行隻能舉着白旗,即使如此,幾名随從還是戰戰兢兢。
“抖什麽抖,像什麽話。”韓嵩對那面白旗感到深深恥辱,大聲呵斥。
川軍在草坡後彎弓搭弦,箭頭的金屬反光照進李嚴眼睛,但是川軍最終沒有放箭。
城門口一個個臉se蒼白,如一個個餓死鬼一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韓嵩和李嚴的腳步,李嚴和韓嵩走出五十步,依然平安無事,就在這時,城門口的人,也不知是誰先邁開了第一步,蜂擁着沖出城門。
就算是幾天沒有進食,幾天沒有喝水,也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成百上千人争先恐後往城門外沖鋒,你推我搡,互相踐踏,每個人赤紅着眼睛,隻想快點跟着李嚴和韓嵩沖出去,腦子一片空洞。
“快跑。”李嚴對韓嵩大喊。
“跑什麽?你也這麽膽小嗎?”韓嵩不屑于顧。
“再不跑,被那些百姓追上,川軍必定放箭,我們都得死。”李嚴疾聲道。
“哼,那是我們的百姓,難道還怕被他們拖累,就要不顧醜态地奔逃嗎?就要把他們推入川軍箭口之下嗎?”
“滾犢子。”
李嚴忍不住爆了粗口,不再管韓嵩,撒開退就跑,後面幾個随從見了,也跟着向川軍主陣奔去。
“快跑啊。”
“快跑啊。”
“啊。”
百姓和士兵混雜的人群蜂擁而至,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韓嵩沉穩的腳步再也沉穩不下來,這時聽到了一片拉動弓弦的沉悶聲音,韓嵩“哎”了一聲,向着川軍狂奔而去。
“嗖嗖嗖。”
川軍利箭騰空,黑壓壓一片烏雲壓向奔跑的人群,随着一連串的慘叫聲,無數難民被釘死在地,後面不管輕傷重傷,隻要能動的,從他們身體上踐踏而過。
“發。”
嚴顔喊了一聲,上百強弩手拉開指頭粗的弩弦,數百支利箭呈一字型平she向難民,沖在前面的被弩箭穿腹,倒退數米倒在地上,沖出來的上千人,在弓弩配合的幾輪she殺下,隻剩下一些零星在屍體間徘徊,彷徨無措。
韓嵩第二個跑到川軍陣前,古襄陽就像一座死城一般,到處彌漫着有毒氣味,流淌着有毒污水,死亡氣息揮之不去,現在出得城來,才發現外面的空氣是那麽新鮮。
“歡迎荊州使者。”張任微笑了一下,手掌平開與胸齊平,猛地上揚,後面川軍軍陣迅速分開,讓出一條米寬的路,長矛手分立兩旁,挺胸擡頭,平視前方。
川軍的軍容比荊州軍強太多,特别是自從屍水入城以後,荊州軍就再也不能稱爲軍,除了一些親兵,大多數士兵都混入了難民隊伍。
韓嵩和李嚴走在川軍軍陣之間,李嚴不時左右望望,韓嵩神se泰然,眼睛隻盯着前方,隻是腳步有些虛浮。
劉璋坐在搭建的石台上,眼睛看向遠處被she殺的難民。
“荊州佐軍司馬李嚴(荊州從事中郎韓嵩),拜見益州牧劉皇叔。”
劉璋平視遠方,看着難民屍體間一個黃衣女孩在屍體間徘徊,抱着一具屍體痛哭,抽了一口氣對旁邊将領道:“昨晚那位黃衣姑娘真的進城了嗎?”
“那野丫頭本來要進城,被我攔住了,派了兩個士兵送她回家。”高沛道。
“幹得漂亮。”劉璋贊道,畢竟徐昭雪也是曾幫過自己的,雖然神神叨叨的,但是劉璋也不願意看着她送死,“回頭去領兩百賞錢。”
“金子嗎?”
“銅錢。”
韓嵩看着劉璋在台上與将領說話,看也沒看他們一眼,不禁臉泛怒se,沉聲道:“堂堂益州牧,就是這樣對待使者的嗎?真是讓人失望。”
劉璋望了一眼天上昏昏沉沉的太陽,這才看向李嚴,這個鋤田農夫比在白川時瘦了一大圈,驚訝道:“這不是李司馬嗎?我們又見面了,你來幹什麽?又來給本官送禮物嗎?”
周圍将領哈哈大笑。
嚴嵩臉上紅一塊白一塊,李嚴面se如常,拜道:“皇叔猜得不錯,李嚴這次又是來給皇叔送禮物的,與上次一樣,同樣不需回報。”
李嚴看了一眼身後川軍冷冽的軍容,“劉皇叔軍威鼎盛,李嚴此次特來代表徐元直先生和城内數萬荊州軍民,向皇叔投降,将整個古襄陽送給皇叔,還請皇叔允許我們棄械出城。”
“請降?”劉璋懶洋洋地坐在石凳上,随口道:“既然請降,徐元直爲什麽不自己出來?你一個小小司馬能代表什麽?分明是詐降,回去,告訴徐元直,要投降就自己來,一個小小的司馬,一個從事中郎,還沒有與本官對話的權利。”
劉璋早猜到李嚴和韓嵩來意,壓根就沒有打算接受荊州軍投降,所以才會擺出這種态度,讓李嚴韓嵩這些世家名士,拉不下臉,拂袖而退。
而讓徐庶自己來投降,如果徐庶真的來了,劉璋自有打算。
“劉璋,你不要欺人太甚。”韓嵩怒道。
李嚴急忙攔下嚴嵩,形勢比人強,沉聲道:“劉皇叔,你身份尊貴,我們這些荊州小吏确實沒有與您平等對話的資格,但請降不同于談判,應該不需要身份對等?何況徐庶先生已經被,已經在皇叔别出心裁的攻擊手段下,疲累不堪,疾病纏身,不能走動,還請皇叔,見諒。”
李嚴生硬地說出最後兩個字,韓嵩對李嚴的卑躬屈膝很是不屑,李嚴視而不見。
“病了?你們不會擡着嗎?”劉璋冷然道:“不用廢什麽話了,趕快滾回去,除非徐庶親來,否則本官看不到荊州軍任何投降的誠意,甯可抛灑川軍的血,也要踏平襄陽城,古襄陽,就讓它飛灰湮滅,徹底作古。”
劉璋言辭傲慢,李嚴心下漠然,他現在已經知道劉璋是存心侮辱荊州軍,投降無望了。
向劉璋拜了一禮,轉身就要離開,突然想起徐庶的錦囊,轉身對劉璋道:“劉皇叔,這是徐先生托我帶給你的,如果皇叔有時間,就看看。”
李嚴将錦囊遞給親兵,轉身離開,本來已經猜到這種結果,可是真的發生時,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拒絕請降,劉璋果然随時都保持着冷靜。
李嚴望了一眼蒼涼的古襄陽城,自己又要回到那個地獄了,好不甘心,竟然是爲劉表這等庸主送命,可是現在這種情況,向劉璋投降的話怎麽說得出口。
“等等。”劉璋突然叫住了李嚴,口氣與開始的傲慢大相徑庭。
李嚴疑惑地轉過身,劉璋抽出錦囊裏的絹帛看了兩遍,徐庶在上面唠叨了一些話,提了三個建議,劉璋仔細看完,擡起頭對李嚴道:“你看過這封信嗎?”
李嚴大聲道:“皇叔不要瞧不起我李嚴,既然先生吩咐我不能打開,我就不會打開。”
劉璋點點頭,鄭重地道:“正方,願意歸降嗎?”
劉璋叫的是李嚴的字,而不是“小小司馬”。
李嚴怔在原地,過了半響,緩緩道:“願意。”
吐字清晰,堅決,就是這一小會,千百道思緒在李嚴腦海中閃過,可是最終都得出一個結論,自己是願意投降的,而且,已經忍耐太久了。
自己是因爲徐庶的原因才一直待在荊州軍中,而劉璋看了徐庶的錦囊,請求自己投降,那說明徐庶在錦囊中一定有交代,徐庶默許,李嚴再無羁絆。
“你是世家出身,不怕被世人與族人诟病嗎?”劉璋問道。
益州文武許多出身世家,但是這些人與李嚴不一樣,在江州屠殺之前,他們就已經是益州官員了,一些是爲了隐忍,一些是因爲劉璋并沒有把世家逼入絕地,當個官,還能爲家族謀取利益,剩下極少數,是因爲效忠劉璋。
這些官員還在益州爲官,世人隻會覺得他們是迫不得已,是在隐忍,而李嚴中途投誠,世人就會覺得他是背叛,明知劉璋殘害世族,明知劉璋殘暴不仁,還如此輕易投降,就是變節,就是站在了社會道德的對立面。
“不怕。”李嚴沉聲道。
韓嵩憤怒地看着李嚴,李嚴依然視而不見。
“好,本官現在就封你爲襄陽令,等攻下襄陽城,襄陽就是你的。”
“多謝主公。”李嚴拜道。
“你,無恥。”韓嵩鼓着腮幫子看着李嚴。
韓嵩心中又是憤慨,又是悲涼,自己好歹也是一位名士,這一輩子卻好像一直在屈辱中度過。
當初自己本可爲朝廷三公之位,卻因董卓亂京,不能入仕,害怕西涼軍逼迫,屈辱隐入深山之中。
劉表入主荊州,雖然平定宗賊之亂,但是手下蔡家蒯家羽翼還未豐滿,需要德高望重之士鎮住場面,劉表竟然逼迫自己就官,自己屈辱應命。
也是從那時起,自己的清高被第一次踐踏,在生死和節cao面前,自己向命運低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