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該怎麽做。”劉璋冷冷地向士兵揮了揮手。
“是。”士兵翻身上馬,“踏踏”的馬蹄聲馳入月光之中。
從三天前開始,襄陽百姓陸續有人試圖出城,但是劉璋沒有放行,如果放行了這些百姓,就會有更多的百姓沖出來,那些荊州士兵很可能混在其中,川軍的防禦線就會打亂,最終讓那些荊州兵逃出去。
而最重要的,這些百姓會帶出疾病。
現在川軍的各級将軍,已經不用劉璋的命令,就開始she殺那些試圖逃離的人,無論百姓還是士兵。
百姓被亂箭刺中,充滿驚恐,可是城内地獄一般的環境,讓他們冒死出來。
現在,劉璋已經不知道殺了多少百姓了。
而這,在劉璋下定決心時,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桑葉,你說過,你夫婿一家逃難到古襄陽城中,此役之後,恐怕……”劉璋沒有說下去,轉頭看向桑葉,鄭重地對桑葉道:“你會恨我嗎?”
劉璋每晚後半夜才回房,蕭芙蓉睡不着,便跟在劉璋身邊,桑葉也跟了出來,古襄陽城中的軍民沉陷在死亡的恐懼中,而外面的人,看到一座死氣沉沉的城池,又何嘗沒有感覺。
桑葉頭發有些淩亂,這個農村姑娘很美,但是不太會打扮,也不習慣打扮,總是一副清湯挂面的樣子,頭上綁一個白布帶,頭發淩亂地垂在額前。
“大人想問的,不是桑葉會不會恨你,是荊州的百姓會不會恨大人,桑葉不會恨大人,雖然我夫婿一家就在城中,但是如果我對他們有依戀,也不會選擇一個人躲在地窖中,現在不過有一點感慨罷了。
但是荊州的百姓與桑葉不一樣的,大人那次問桑葉,荊州百姓是不是真的恨川軍,臉上那種憂慮,桑葉至今不能忘懷,桑葉知道大人做的事,都有自己的想法。
但是桑葉也說過,我們老百姓不會知道那麽多,如果桑葉沒見過大人下令赈災的神情,古襄陽一事後,必定對川軍形成恐懼,百姓不會因爲古襄陽這件事,就說大人和川軍多麽無道,但是大人的軍隊對于他們來說,再也沒有親近感可言,大人之前的努力,可能大半付諸東流。”
聽着桑葉說話,劉璋沉重地歎了口氣,突然想起諸葛亮隆中對的一句話:箪食壺漿以迎王師……古襄陽之後,這句話對于川軍來說,會變得多麽可笑。
就在這時,劉璋前方一直洞開的城門,黑洞洞的仿佛如地獄之口,許多百姓湧了出來,中間一些荊州兵連兵服都沒脫,長矛也沒拿,夾雜在人群中跑了出來。
劉璋沉靜地揚手,各道草皮後面,川軍士兵熟練地搭弓上弦。
淡淡的月光下傳來弓箭的嗖嗖聲和慘叫聲,劉璋冷冷地看着這一切,桑葉說的話,沉澱在劉璋心裏,可是劉璋在決定之前,已經想到了這一結果。
既然已經做下了,就不會後悔。
一名黃衣女子站在川軍的背後,小小的粉拳握緊,終于忍不住,向劉璋帥台方向沖過去。
“讓我過去,讓我見見那個混蛋,畜生……劉璋,你還是不是人。”徐昭雪在士兵陣線外咆哮,士兵用長矛将徐昭雪架在外面,黑夜中突然沖出一個少女,都有些驚愕。
劉璋回頭看了一眼,不是太明白徐昭雪爲什麽老跟着自己,不過自己對這個野丫頭的印象并不壞,何況徐昭雪曾經幫助過自己,讓自己見到了洞庭湖島上那個清麗的身影,成爲了自己這一年以來,最恬淡的回憶。
“讓她進來。”劉璋遠望着徐昭雪,沉聲道。
“劉璋,你到底是不是人,你還有沒有人xing,你連畜生都不如。”徐昭雪沖到劉璋面前,聲嘶力竭地大吼,口水濺在劉璋臉上。
徐昭雪聽說過劉璋的名聲,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讨厭過他,徐昭雪老喜歡算命,雖然沒人知道她算得準不準,但是在長期自我催眠下,徐昭雪是相信的,十六歲之前兩個貴人,已經死了一個,就剩下一個劉璋。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毫無感覺,可是經過長時間對自己說,那就是自己未來的夫君,那就是自己一輩子要跟着的男人。
說久了,暗示久了,也會有感覺,潛移默化之下,“劉璋”這個名字,在徐昭雪心裏越來越深刻。
徐昭雪可以對别的諸侯殘忍無動于衷,最多唾棄兩聲,吐一口口水,但是劉璋不行,這時的徐昭雪一廂情願地覺得,劉璋的行爲與她牽扯在了一起,如果劉璋做了一件什麽輝煌的事,她也會感到榮耀。
而相同的,劉璋做了一件可恥的事,徐昭雪也會感同身受。
徐昭雪沒有想到劉璋真的這麽殘忍,相比于以往對劉璋的抱怨,徐昭雪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刻骨,以往對劉璋的抱怨,都好像是一個少女的怨怼,而現在,徐昭雪完全無法接受劉璋的所作所爲。
那是整個城池數萬活生生的人命啊。
特别是當看到川軍向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放箭之時,徐昭雪感覺整個心都是痛的,不止是爲那些柔弱的百姓,也是爲自己親近的人做下這麽不可饒恕的過錯,而心痛。
徐昭雪小小的年齡,無法接受這一切。
“姑娘,對我家主公說話,注意言辭。”高沛踏前一步。
“我就這樣怎麽了,你是不是要把我也殺了,你們這群殘忍的魔鬼。”徐昭雪猛地向高沛狠狠吼了一句,高沛吓的一退,好厲害急忙攔下,小聲道:“這丫頭烈,讓她發洩發洩。”
好厲害從第一次見到徐昭雪,一直覺得這丫頭挺逗趣。
“昭雪姑娘,夜深了,早點回家。”劉璋看着臉蛋脹紅的徐昭雪,淡淡地道,徐昭雪的罵聲,隻會讓他覺得無聊。
“劉璋,你爲什麽要這麽做?”徐昭雪帶着悲憤的聲音,劉璋不知道,徐昭雪在川軍的後面,一直默默地看着他,看着面前發生的這一切,不知道多久。
徐昭雪說是幫黃月英,來找劉璋的茬,實際上又何嘗不是自己想來看看。
懷着一個少女試探未來夫君的激動心情。
徐昭雪已經忍了很久,可是最終沒有忍住,她無法明白,劉璋看到那麽多無辜的屍體,表情爲什麽會那樣淡定從容,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清晰得讓人害怕。
“我沒必要給你解釋。”
“不,你必須對我解釋。”徐昭雪脫口而出,出口發覺不對,可是已經收不回來,索xing緊盯着劉璋。
劉璋愕了一下,長出一口氣,對徐昭雪道:“昭雪姑娘,還是早點回家。”
“你就不能做一個好人嗎?”徐昭雪清澈的眼睛看着劉璋從容的面容,清秀的臉蛋充滿着失望。
這時,一名士兵來報:“主公,she殺完畢,一個沒有逃走。”
劉璋點點頭,冷聲道:“立即清理屍體,抛入漢水之中。”
“是。”
劉璋回頭看向徐昭雪,沉聲道:“我從來沒想過做一個好人。”
“劉……璋……”徐昭雪沉默半響,咬着牙說出兩個字。“我現在也進去了,去救裏面的百姓出來,等我出來,你把我也殺了。”
劉璋看着徐昭雪,徐昭雪氣鼓鼓地站在月光下。
突然,一陣琴音劃破黑夜的寂靜,幽幽從山林中傳出,吸引了所有将士的注意,優美的琴音蕩漾在月光中,格外恬淡和靜谧。
劉璋臉se一動,立即對王緒道:“跟我來。”親兵都不知主公聽到這琴音爲什麽有這麽大動作,一陣兵器與铠甲的摩擦之聲。
劉璋走了兩步,回頭對徐昭雪道:“你可以進去,但是你出來,我一定如你所願。”
說完再不停留,帶着親兵走入山林中,那琴音就是洞庭湖島上,曲淩塵彈奏的曲子,劉璋直覺,那就是曲淩塵在彈奏,蕭芙蓉回頭看了僵在原地的徐昭雪一眼,跟了上去。
琴音袅袅,淡淡的曲調中透着若有若無的傷感,琴音穿梭在山林,草地,河流,城頭,城内絕望的生命,城外麻木的士兵,都靜靜地聆聽着,絕望的人仿佛上了天堂,麻木的人仿佛回了故鄉。
曲淩塵輕動琴弦,聽着腳步聲一點一點接近,從腳步聲判斷,劉璋并沒有帶多少人來,十步,八步,一點一點地接近着。
曲淩塵手一推,弦琴掉下山崖,由綁在上面的一根樹藤挂在峭壁之上,琴音嘎然而止,曲淩塵提着劍,從一個土包後面轉出來,潔白的月光照在白se的紗衣上,仿若仙塵。
“保護主公。”
王緒看到突然冒出來的曲淩塵,先是一怔,陡然看見曲淩塵緩緩拔劍,劍刃在月光下閃着星點,立刻知道不好,大吼一聲,親兵急忙向劉璋圍上去。
曲淩塵距離劉璋隻有五步左右,一劍刺來,正指劉璋咽喉,兩名親兵率先擋在劉璋身前,曲淩塵長劍一抖,兩劍蕩開了兩名士兵,正迎來好厲害的大錘。
好厲害兩個百斤大錘使的虎虎生風,一錘砸下去,足夠把曲淩塵砸個稀巴爛,可是曲淩塵靈巧的身法,很容易從縫隙中穿過去,至始至終,長劍的方向都沒有變。
而劉璋身邊再沒有可以遮擋之人,喉頸暴露在曲淩塵劍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