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李慎之有點拘束,陳觀魚轉而與李慎之談起了商業。//無彈窗更新快//換做了商業話題,李慎之顯得又來精神了。
而陳觀魚作爲市舶司官員,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商人,最關心的也是商業問題。
大明傳統的地方官員,商業再繁榮與之政績沒有半毛錢的關系,更不能多收到稅收。天津市舶司則相反,進出口貿易越是繁榮,市舶司能夠收到的稅收越多,陳觀魚的個人業績越是卓著。
因爲,努力做事與政績挂鈎,也與個人的财富收益挂鈎。根本無需貪污受賄,陳某人便能夠從海量的進出口貿易中,每年獲得超過萬兩銀子的個人收益。
以明朝時期的消費水平,萬兩銀子已經夠普通人錦衣玉食一輩子。如果是正常人,想要妻妾成群,也挺簡單。
陳觀魚雖然是宦官,卻不屑弄一些“對食”之類的假夫妻,而且陳觀魚家鄉也無親友牽挂,無需将錢寄給親戚。所以,他個人賺的利益根本花不完,在錢财上已經看淡了。
既然在錢财、女色等等方面沒有**,那麽陳觀魚的個人理想越發沉浸在名留青史,作爲一名赫赫有名的名閹義宦。
李慎之被挖到皇家紡織公司之前,已經是松江一名資深的棉紡作坊的掌櫃,入了皇家紡織公司之後,目光更從國内轉向了海外。對于紡織市場認識之深刻,在大明紡織作坊掌櫃中,已經算是出類拔萃的了。
毫無疑問,明朝的商品經濟體系中,紡織産品是手工業産業中規模最大的行業。而棉花紡織産業,又是紡織業中的龍頭!
中華棉紡工業在中國南宋末年已經脫離了小農經濟模式的局限性,而是快速的進入了前工業化時代。
再到了明朝兩百多年的不斷發展,大明棉紡工業的規模達到100多萬人以上。比如,松江、常州、蘇州、杭州等等紡織重鎮,一年制作出來的棉布是超過2億匹的。
但是受制于原材料漲價和生産過剩的影響,棉紡工業在國内市場中銷售,早就進入了普遍虧損狀态。
崇祯年間的一斤棉花的價格漲到了1錢銀子。而三斤棉花才能夠制作出一匹布,一匹布的原材料成本是達到0.3兩銀子。
再加上人工成本、運費之類耗損,一匹棉布的成本價将會達到0.5兩左右。
而在大明境内的市場的棉布零售價隻能賣到0.6兩銀子。這麽一點的市場差價,使得很多的棉布作坊根本不賺錢。
而官營織造作坊,由于管理不善連連虧損,在明朝中後期已經在垂死掙紮。管理作坊的織造太監爲了撈錢,強行用低價購買棉花。以及以一紙公文,無償征用私營作坊的工匠,爲官營作坊免費勞役數個月。
如此的攤派、勞役的手段,也沒有扭轉江南官營作坊全面虧本的局面,但是織造太監們卻是撈取了大量私利。
因爲江南地區官營織造已經全面潰爛,崇祯登基之初,便關停了江南地區絕大多數的官營作坊。
而關停那些官營作坊,減少了大明紡織業10%左右的産能,并且造成了10多萬技術水平優秀的官營織造工匠失去了工作。
事實上,關停江南衆多官營作坊的作法并不甚高明,換做肖圖白主政當年的織造業,多半是聘用懂行的紡織業作坊掌櫃,以及将産品出口海外,獲得利潤。
大明皇家紡織公司,無疑就是充分利用了外貿出口的價格優勢,在大明棉紡行業整體經營困難的時候,活的相當滋潤。
0.5兩銀子的能夠生産一匹棉布,而在天津的市舶司港口對外出口,每匹價格達到1兩銀子,而且還供不應求。由于,大明皇家紡織公司接到手的出口訂單超過20萬匹,每月的新訂單還在不斷的快速增長。
鑒于此,大明皇家紡織公司,已經不滿足于天津衛城的所建設的50人小作坊。
對此,李慎之從江南挖來大量的熟練技術工人,不斷的擴大公司的生産規模。在天津衛城内,大明皇家紡織公司的廠房,經過不斷的擴張,已經擁有6個生産車間,平均每個生産車間50名工匠。
從紡紗到織布,平均每個車間月生産1000匹棉布。6個生産車間,月産棉布達到6000匹。
當然了,面對手中20萬多匹的總訂單,6000匹的月産量,讓李慎之覺得非常不滿。而天津衛城内,已經非常擁擠,很難找到适合辦廠,并且廉價的廠房。
“爲什麽不去葛沽辦廠?”陳觀魚笑道。
“聽說葛沽搞八大廠計劃,不就是有意自己搞紡織業嗎?”李慎之頗爲不滿。
“誰說葛沽一定要自己搞了?将岸前不久,還寫信給我,讓我幫忙招商引資,介紹一些紡織業作坊入駐葛沽,我回複說,皇家紡織公司也許能成!”陳觀魚笑道。
李慎之喜道:“今天便動身去葛沽看一看,如果葛沽那邊有意,在那邊建幾座分廠,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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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葛沽鎮推行“八大廠”計劃的将岸,感覺到辦紡織工廠,存在技術上的困難,所以決心招商引資。
李慎之、将岸兩人目标和利益都非常接近。不久後,李慎之帶着皇家紡織公司的考察團來到葛沽後,受到了将岸熱烈的歡迎。
葛沽鎮,最大的酒樓“喜盈門”。
雅座中,坐着大約十多名官吏和商人,這批人正是葛沽鎮的官吏以及大明皇家紡織公司的管理層。
“來來來,再喝這一杯。這是店老闆家中珍藏了百年的好酒,平時他誰也不賣,今日賣老夫一點面子,終于願意售給咱招待貴賓!”将岸笑道,“今日咱們不醉不歸!”
李慎之忽然打趣笑道:“總顧問衙門不是反腐倡廉麽,咱喝這酒,不會有問題吧?”
将岸有點肉疼道:“半點問題也沒有,是咱自掏薪水招待的!大家都要吃完喝完,别浪費了。”
總顧問衙門的一個司長,在編制上可是正四品,相當于一名知府。俗話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而一個相當于知府等級的官員,爲了辦“招商引資”的公務,請客吃飯的消費,居然不是走官府賬上過,而是私人掏腰包!
李慎之不由一愣,道:“哪能讓将大人破費?今日這頓飯咱客!”
将岸笑道:“不用不用!這頓飯雖然是咱葛沽鎮最高檔次,但也才不過是30兩,咱一個月的基本工資470多兩銀子。再加上一些績效獎金,做咱總顧問衙門的官,隻要努力做事,怎麽也不會差這麽點錢!”
李慎之聞言,心中更是感慨萬千。
大明朝的官員絕大多數貪污**,多是習慣性占官府的便宜。一般的實權官員,**、喝酒、請客等等各種消費,都是讓衙門的府庫爲其買單。可以說,一名實權的地方官在任時,官府的府庫基本等于是他私人錢包。
而這個将岸,居然自掏薪水,爲的卻是衙門的利益。
如果讓顧問黨人執政大明,至少能夠實現“文官不貪财”,那樣一來,每年事實上,能夠給國家節省數以千萬兩的财富。減少了那麽龐大的内耗,大明朝很多的問題,便能夠迅速的得到化解。
“大人的清廉,令人佩服!”李慎之舉杯敬道。
将岸笑了笑道:“清廉也是看環境,大明朝其他的衙門薪水少、縱容貪污,環境自然是烏煙瘴氣。而總顧問衙門對咱們可是開出了前所未有的俸祿,在這個前提下,才理直氣壯對貪污零容忍。比如咱的薪水吧,一年基本薪水加上福利,能夠有6000兩以上。而咱一家子十多口人,哪怕是錦衣玉食,也用不掉這麽多錢。”
“用不掉,可以置辦田産家業,留給兒孫呀?”皇家紡織公司的一名車間主任說道。
将岸搖頭道:“兒孫比我強,何須我留下錢财家業?兒孫不如我,留下錢财又有什麽用?”
“說的好!”李慎之更是肅然。
将岸笑道:“如果這天下局勢越來越潰爛,留下再多的家業,又有什麽用?總顧問衙門的辦事作風和态度,至少讓我看到了讓天下恢複太平的契機和希望。隻要我們是事業不斷發展,天下會越來越好,越來越安定!留給我們子孫後代,一個安全、有秩、穩定的國家,才是最好的遺産啊!”
接着,在酒席中,将岸開始不斷講述葛沽鎮的政策、勞動力優勢。具體到皇家紡織公司落戶之後,将會有免費劃撥一部分廠房給公司,并免除其餘廠房一年房租和三年稅收的優惠政策。
這些談論完成之後,将岸有開始說葛沽鎮的未來的發展定位,以及葛沽的發展,給企業起來的機遇。
李慎之對于政策是非常感興趣的,不時之間詢問政策優惠的細節。
将岸自然是有問必答,并且回答的非常細緻。在酒席中,雙方逐漸談成大明皇家紡織公司落戶葛沽鎮的協議。
李慎之雖然是皇家紡織公司雇傭的總經理,但是在年輕時,卻是非常崇拜東林黨人,認爲東林黨不畏權貴,果然是好榜樣。
但是,到到後來,李慎之也逐漸意識到,東林黨本身就是權貴。所謂東林黨不畏權貴,不過是東林黨和其他權貴團體之間的狗咬狗,誰咬赢了,和普通老百姓有半毛錢關系?
東林黨赢了閹黨,天下不會變得更好!閹黨消滅了東林黨,天下也不會變的更壞!
原本認爲,顧問黨也僅僅是類似的利益團體!
但是,今日在與将岸談話中,李慎之心中爲之震動,默默的想道,也許......顧問黨,真的比東林強一些.......
東林黨人講了一堆理學、大義,但是實際上連東林黨人自己,也停留在筆下和口頭上。所以那套子“嘴炮”主義,僅僅是能夠說服一些不明事理的青年熱血書生,或者是讀書讀糊塗了的儒家子弟。
但是絕大多數對于社會有深入了解的人,則是對于東林黨,或者是儒家産生了巨大的懷疑。
首先,東林黨都是要求朝廷、百姓要如何如何,訂立了一堆的規矩。然而,這套規矩是約束朝廷、百姓的,東林黨人自己卻是無需遵守。這樣一來,東林黨人如何能夠服衆?
而顧問黨人訂立的規矩,卻首先是約束顧問黨自己人,也不利用輿論優勢強迫他人去遵守。
而顧問黨人的原則,是做實事、發展生産力、不貪污不受賄,都基本上是百姓所心中所認同的作法。
而與顧問黨人打交道的百姓、商人,隻要守規矩,一般都能夠從中得到利益。正是因爲這樣,使得很多默默觀察的顧問黨的人們,開始逐漸産生了對顧問黨的認同,甚至渴望成爲其中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