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醫院辦公室裏,年輕的男醫生坐在椅子裏休息。面前的辦公桌上擺着一隻相框,照片裏,是一對中年夫婦和一個男孩,正開心地笑着。
醫生盯着照片有些出神,不自覺地,眼底泛起一絲濕潤。
正如他兒時的願望,他成了一名優秀的醫生,就像他的父母一樣。
在醫院裏,他見慣了生死,心也漸漸變得淡漠。他知道,他隻是個醫生,拯救不了所有人。經曆了許多,他以爲自己已經可以平靜地面對生死,無論是自己還是他人――直到他再一次見到她,面對着她美麗卻蒼白的臉。
她遇上了車禍,多處外傷,同時伴有嚴重的内出血,當他見到她時,她正躺在急診室的手術台上。所有人都盡力了,但毫無辦法,生命随着猩紅色的鮮血,正不斷地從她的身體中流失。他仍不願放棄,徒勞地試圖将她挽留。
“别傻了……”她虛弱地說,一度陷入休克的她此時顯得很清醒,“我知道,我要走了!”
“别亂想,不會有事的……”他攥着她冰冷的手,試着安慰她,可聲音中的驚慌難以掩飾,“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你真傻……你知道麽,你從來……都不擅長說謊的。”她微笑着說,凝視着他的眼睛,“你說你不在乎我,可我知道……你隻是不敢承認愛我,是吧……”
他哽咽着,把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我愛你,我一直愛着你……”
“我也愛你……”她的聲音漸漸微弱,“答應我,帶着我的愛,幸福地……活下去……”
那天,他握着她的手,久久不肯放開,隻可惜,那笑靥如花的女人,再也感覺不到他的溫柔。
…………
克裏斯和克萊爾在鎮中心的教堂外見到了喬安娜,可憐的母親已經快要崩潰了,女兒是她唯一的親人與寄托,無論她表現得多堅強,面對這種意外都會感到恐懼。
“别擔心,别擔心。”克裏斯安慰她,“告訴我事情的經過。”
喬安娜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向克裏斯叙述了事情的詳細情況,她帶着雪莉去做禮拜,這時她聽到門外自己車的警報聲,于是她把女兒留在教堂裏,出去查看自己的車,結果等她回到教堂,發現雪莉不見了。
“我問過神父和其他在教堂裏的人,可他們說他沒注意到我女兒。”喬安娜焦急地說。
“你報警了麽?”克裏斯說,“我們得通知警察。”
喬安娜的臉上流露出一絲不自然,不過猶豫片刻,她還是說:“警察局離這不遠,我們現在就去。”
克裏斯注意到了喬安娜的反應,不過并沒有多想,他讓克萊爾繼續在附近找。自己則和喬安娜驅車來到一個街區外的警察局。在警察局的門前,喬安娜有些猶豫,顯得有些緊張。
“别害怕,有我在。”克裏斯在他旁邊說,他猶豫了一下,握住了喬安娜的手,推開了警察局的門。
很快,克裏斯明白了爲什麽喬安娜不願意來這裏,警察局裏人并不算多,與大城市警局中的忙碌不同,這裏除了幾個懶散坐在辦公桌後的警察外,幾乎看不到其他人,見到喬安娜,有幾個看起來很粗魯的家夥甚至還吹起了口哨。
克裏斯皺了皺眉,他感覺到身邊的喬安娜有些發抖,他不由緊了緊手,站的離她更近一些。
“我們來報案。”克裏斯徑直走到服務台,“兒童失蹤。”
辦公桌後邊的男警察很不禮貌地掃了掃兩人,然後漫不經心地說:“請出示證件,然後按規定填寫這幾份表格……”
“啪”的一聲,克裏斯把他的警官證拍到了辦公桌上,他強壓下把這個人暴打一頓的想法,冷冷地說:“我要報案。”
那個男警察愣了一下,他看了看克裏斯的警官證,又看了看他怒氣沖沖的臉,态度端正了不少,克裏斯是美國特警隊的人,無論是級别還是武力值都要比這些地方警員高,最主要的是,顯然他此時的脾氣并不是很好。
報案後,警察向喬安娜了解了情況,承諾會盡快處理這件事,不過這并沒有讓喬安娜的憂慮減少太多。從警察局出來,克裏斯二人找到了克萊爾,三個人在城區中漫無目的的尋找着,随着時間的推移,喬安娜的不安越來越深,這個鎮子并不是特别大,這麽長時間沒有雪莉的消息,喬安娜擔心女兒很可能遇上了危險。
三個人在擔憂中度過了半天,直到下午,他們接到了醫院的電話:雪莉被發現了,現在正在醫院裏。
喬安娜感覺陷入了深深的恐懼中,克裏斯則竭力安慰她,告訴她雪莉不會有事的,在醫院中隻是例行的檢查而已,盡管他自己心中也沒有底。
“我女兒在哪,我女兒在哪?”醫院裏,喬安娜緊張地問着大夫,“她沒事吧。”
醫生看了看喬安娜,又看了看克裏斯兄妹,微微搖了搖頭,“她情況不太好,現在在icu病房裏。”
喬安娜不敢相信的捂住了嘴,呆在了原地,克裏斯則緊緊的皺起了眉,“帶我們過去。”
醫生帶着三人來到重症監護區,來到一間無菌室的玻璃窗外,示意雪莉就在裏面。
“哦,上帝啊,不!”喬安娜痛苦的喊道,然後身子一軟,癱倒下去,克裏斯趕忙扶住她,讓她靠在懷裏。
“我究竟做錯了什麽……做錯了什麽,要這樣懲罰我!”喬安娜崩潰了,她趴在克裏斯的懷裏痛苦的哭了起來,克裏斯想說點什麽,可是感覺胸口堵得厲害,隻能安慰的拍着她的後背。
“上帝啊。”克萊爾則被所見到的驚呆了,愣愣的不知道該說什麽。
無菌室中,雪莉靜靜地躺在那,從外表看已經根本認不出是哪個如同洋娃娃般的可愛女孩兒了――她渾身裹着紗布,露出的皮膚一片焦黑,有的地方隐隐露出暗紅色的傷口,顯得那麽猙獰,很顯然,這是重度燒傷造成的。
克萊爾扶着悲傷欲絕的喬安娜坐到一旁,克麗絲則拉着醫生到走廊的拐彎處,小聲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麽,醫生?”
那個男醫生猶豫了一下,“你是那個女孩兒的親屬麽?”
“是的。”克裏斯直接說。
男醫生嚴肅地說:“她的情況很不好,全身嚴重燒傷,局部甚至有四度燒傷,簡直慘不忍睹,說實話,這個小女孩兒能活下來是個殘酷的奇迹,而且……”他很是猶豫了一下,壓低了聲音,“在檢查時,我們發現女孩很可能遭到了性侵犯。”
克裏斯驚呆了,他以爲自己聽錯了,醫生搖了搖頭,“你沒聽錯,警察在一間廢舊的倉庫中找到她,她很可能遭到了性犯罪,然後……”
醫生沒有說下去,但克裏斯明白他的意思,很明顯,喪心病狂的罪犯把雪莉挾持到那個倉庫裏,對她下了毒手,然後又試圖殘忍地燒死她,雖然雪莉僥幸活了下來,但他明白,無論是她還是她母親,今後都會活在無盡的痛苦中。
“這個王八蛋!”克裏斯恨恨地說,他恨不得現在就去找到那個罪犯,然後用最殘忍的方法幹掉他,讓他爲所犯下的罪行付出代價。
“我叫克裏斯,克裏斯?雷菲爾德。”克裏斯對醫生說,“謝謝你告訴我這些,這是我的電話,如果有什麽消息請盡快通知我。”
醫生點了點頭,“我叫卡爾文,是這裏的主任醫生。”他歎了口氣,“我認識這對母女,也很同情他們,你要知道,他們兩個在這裏過得并不好,出了這樣的事,卻沒幾個人肯幫她們。”
克裏斯聽出卡爾文醫生的話裏有别的意思,他試探着問:“你是說,這裏有什麽隐情麽?”
醫生思慮片刻,說:“你知道的,在這樣的小鎮上,總是有些人喜歡仗勢欺人的。”他看了一眼克裏斯,接着說:“小鎮的警察局局長斯萬在這鎮子上很有勢力,那個粗魯的家夥曾經打過羅伊斯夫人的主意,不過被拒絕了,所以在那之後他經常給那對母女找麻煩。”
“你是說雪莉的事和他有關?”克裏斯低聲說。
“不不不。”醫生搖着頭,“我沒有證據這樣說,但是可以想象,在這件案子上,警察局肯定不會幫什麽忙。”
從醫生那裏了解了情況,克裏斯感覺心中很沉重,一方面他感到憤怒,另一方面也爲喬安娜母女的遭遇而傷感。他平複了一下心情,回到監護室門外,克萊爾還在安慰喬安娜,年輕的母親看上去很不好,好像巨大的痛苦與悲傷将她的靈魂都帶走了。克裏斯對她說了雪莉的傷情,但隐瞞了她被性侵犯的事情。看着悲痛欲絕的喬安娜,克裏斯感覺自己心中的某些情感被觸動了,他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到那個傷害雪莉的兇手,讓他付出代價……
第二節
他請了長假,去了法國。
就在不久前,她剛剛從那裏回到他身邊,但還沒來得及慶祝美好的重逢,便永遠的離他而去。
他經常在塞納河畔徘徊,在她寄給他的照片中,出現最多的地方,便是塞納河。這是一條很大的河,但卻十分溫婉平靜,就像印象中的她。她在信中說,她喜歡這條河,喜歡在河邊漫步,喜歡看着夕陽的光芒照在靜靜流過的河水上,那份甯靜與淡淡的幸福,就像和他在一起時的感覺。
現在,他來了,也徘徊在她曾經流連的地方,靜靜地找尋着她的痕迹。他站在河邊,看着昏黃的日光漸漸消散在河面上,想象着她就站在他身旁。
假期很快結束了,他返回國内。可是,或許是命運的玩笑,當他踏上飛機時,他沒有想到他将不能再次安然回到地面――他遭遇了空難。
機艙裏,刺耳的報警聲和乘客們驚恐地尖叫響成一片,可他的心卻漸漸平靜了下來。他甚至有心思看了看機窗外的景色――陽光從一個古怪的角度照了過來,在那下面是一片藍色,分不清是天空還是海洋。
他無奈地笑了笑,像是在自嘲,又像是解脫。
“要死了麽,想想還真有些不甘啊。”他想道,“如果能再給我一次機會,該有多好啊。”
…………
已經是傍晚了,三個人從早上開始就沒有休息過,克萊爾擔心喬安娜的身體會垮掉,但是喬安娜不肯離開醫院,她要一直陪在女兒身邊。克裏斯沒辦法,在外面的飯店訂了餐,又通過卡爾文醫生開了一間家屬陪護室,這樣三個人晚上可以留在醫院裏,随時得到最新的消息。
吃過飯,克裏斯留下克萊爾陪着喬安娜,自己則驅車來到了教堂,既然警察局靠不住,那麽就隻能親自動手了。他挨家走訪附近的居民和商店,試着找出線索,但并沒有收獲。
“請問,上午十點左右,你在店裏麽?”克裏斯問店老闆,這是一家雜貨店,就在教堂的斜對面,從店門口可以看到教堂的正門和另一側的停車場。
“你是警察麽?”老闆說,他是個瘦高個的中年人,不耐煩地說。
“我的确是警察。”克裏斯拿出警官證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嚴肅地說,“我來這是調查一起惡性的傷害事件,所以我希望你配合我。”
店老闆被克裏斯吓住了,顯然他并不知道克裏斯雖然是警官,但卻沒有在這裏執法的權力,他猶豫了一下,“我說了,我什麽也沒看到。”
克裏斯注意到了他的不安,意識到他很可能知道些什麽,他眯起眼睛盯着店老闆,用威脅的口氣說“我覺得你沒說實話,夥計,那會讓你有麻煩。”他指着門口的一張躺椅,“你不覺得那張躺椅擺在屋子裏顯得太大了麽,我猜,白天的時候,你應該是習慣躺在上面在門外曬太陽吧。”
“哦,不,我什麽都不知道……”老闆有點慌了,但仍舊不肯松口。
克裏斯剛想再說什麽,點門突然嘩的一下被推開了,一位警察走了進來,他看上去很胖,圓臉上留着濃濃的胡子,看上去好像一頭直立行走的野豬。看到克裏斯,他愣了一下,然後走了過來。
看到警察進來,雜貨店老闆顯得更緊張了,“你,你好,斯萬警長。”他看了看克裏斯,“您怎麽過來了?”
“唔,我來照顧下你的生意,順便調查一下案子。”警長粗聲粗氣的說,“這人是誰,你朋友?”
“哦,不,不是的。”雜貨店老闆慌忙解釋說,“他也是一位警官,也是來查案子的。”
“哦。”他用小眼睛打量着克裏斯,不客氣地說:“我想起來了,你就是和羅伊斯寡婦有一腿的那個家夥吧,我記得你不是這個地區的警察。”
“那你最好記住,”克裏斯壓下打扁這張蠢臉的沖動,很不客氣地說:“身爲聯邦保衛部門下屬的特殊精英部隊成員,我們有權利介入偶發惡**件的調查,至于更具體的,你還沒那個資格知道。”
十分鍾後,克裏斯從雜貨店裏出來,他憤憤地看着警長斯萬開着警車離開,自從見到這個警長,雜貨店老闆就一口咬定他什麽也不知道,這讓克裏斯拿他毫無辦法。他現在可以确定,雜貨店老闆肯定知道一些事,而那個警長不僅不會幫忙,可能還會在雪莉的案子上施加阻力。
克裏斯猶豫了一下,決定回醫院去,現在已經很晚了,他覺得他應該陪在喬安娜身邊,克萊爾很聰明,但她畢竟隻是個剛剛讀大學的女孩兒,有些事情恐怕還是需要克裏斯去做。他向他的車走去,在街角處,他看到一個人站在他的車邊。他皺着眉走過去,同時小心戒備着,當他走到跟前,有些意外的發現那是一個女人。
她是個中年女人,打扮得很古怪,穿着一件厚厚的花呢子長外套,淡棕色的長頭發打着卷,脖子上則帶着好幾條花裏胡哨的項鏈。她看着克裏斯,好像一直在等他一樣。
“你是那個女孩兒的親人麽?”那女人問,聲音有些沙啞。
“請問你是?”克裏斯一愣,立刻反應過來,“你有什麽事要告訴我麽?”
那女人一頓,臉上露出驚恐,“我想,你能不能帶那個女孩兒離開這裏?”
克裏斯愣了一下,然後憤怒從心底湧了上來,他冷冰冰地說:“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女人顯得更害怕了,她哆哆嗦嗦地說:“那個女孩會帶來災難,她會帶來災難,如果……”
“你給我閉嘴!”克裏斯的憤怒爆發了,他惡狠狠地說:“我受夠了你們這些混蛋,那個無辜的女孩兒遭遇了這樣的罪惡與不幸,你們竟然還能說出這種話。”他盯着女人,“現在,給我滾,否則我就一槍崩了你。”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女人後退幾步,“我對那個女孩兒沒有惡意,我是個通靈者,而且我能感覺到,那個女孩兒也具有靈性。”
“嗯?”克裏斯糊塗了,他打量着面前的女人,思考着她是不是有精神問題,“抱歉,我不太明白你的話。”
“我是個通靈者,也就是擁有某些超自然能力的人。”女人緊了緊衣服,“那個女孩兒擁有很強的靈性,這也是爲什麽她傷成那樣還沒死。”
“哦,那麽說我該感到慶幸了。”克裏斯哼哼着說,心裏已經把這個女人當成了精神病。
“不,這才是最可怕的――這會引來惡魔!”女人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她嘶啞着嗓子說,“魔鬼會循着她心中的痛苦與怨恨到來,然後将災難帶到這世界上,我能感覺到,邪惡的力量正在彙聚……”
“瘋子。”克裏斯無奈地嘟囔了一句,他不再理會女人的瘋言瘋語,鑽進汽車,開車離開了。他要回到醫院,和克萊爾一同陪在喬安娜身邊,遭遇了這樣的不幸,她需要關心和支持。
把車停在停車場,克裏斯從車裏走出來。停車場裏看不到其他人,四周靜得出奇,莫明地,克裏斯感到一絲不安。他不由掃視了四周,但沒有發現什麽可疑之處,他皺了皺眉,轉身向醫院大門走去。
克裏斯看不到,在醫院的屋頂上,一隻鳥類靜靜地停在那,它拖着流蘇般的長尾,黑色的羽毛映着慘白的月色,散發出冰冷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