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算命的小攤子前,看上去幹巴巴的老頭正在給一個十幾歲的男孩看手相,旁邊站着男孩的朋友,好奇的圍觀着。
“一條斷掌紋橫切生命線,配上你的生辰八字,啧啧……”老頭慢悠悠地說,他眯着眼睛看着男孩,“你命屬白虎,心狠手辣,一生殺伐不斷,怕是要造下大殺孽。”說完,老頭閉眼不語,一副高人的樣子。
“不是吧,你看錯了吧先生。”旁邊男孩的同伴們說道,“騙錢也不帶這麽瞎扯的吧。”
男孩則無奈地笑了笑,沒有和算命先生糾纏,拉着同伴離開了。在他看來,算命這東西,原本的就當不得真的。
他是挺文靜的一個男孩,笑起來還帶着些腼腆,他人緣很好,有着一個幸福的家。性格溫和的他想成爲一名醫生,就像他的父母一樣,在他看來,抛開種種功利的因素不談,作爲一名醫生去救助他人,是一件偉大的事,在這越來越物質的社會裏,人性中的善良與正義,總是可貴的。
…………
平靜的小城,遠離繁華大都市,甯靜而秀美的風光總是能吸引不少遠道而來的遊客。蜿蜒的山間公路上,一輛吉普車正緩緩行駛着。
“真是難得的假期,局裏的工作忙的要死。”駕駛位上的男人說,有着一頭深棕色的頭發,很有男人味的面容上露出輕松的笑意,“我說,克萊爾,你确定你把所有旅行用的東西都帶上了?”
“哦,拜托老哥。”副駕駛上坐着一個漂亮的女孩兒,她翻了個白眼,“從上車開始,你已經問了我五次了,而且……”她指了指後面,那裏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裝備,“雷菲爾德先生,你不覺得我們準備的有些過于充分了麽?”
“唔,有備無患,不是麽。”男人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他知道他妹妹說得沒錯,但作爲一名曾經上過戰場的軍人,他習慣了爲可能發生的意外做好準備。
他開的并不快,盡管道路上幾乎看不到其他的車,不過山間的路總是很窄而又蜿蜒,所以過了好一會,直到太陽已經微微西墜,他們才看到了小鎮外的路牌:歡迎來到耐奧鎮。
不久,車輛駛入了小鎮,這是一個典型的美國小鎮,盡管不像大城市那樣繁華,不過基礎設施一應俱全,再考慮到小鎮中的人口密度,實際上在小鎮中生活要比在大城市中方便惬意得多。
“我們得找個住的地方,然後再好好吃一頓。”男人說,開了大半天的車,疲憊是不可避免的,他放慢車速,沿途看着路邊,不過很快他就放棄了,這座鎮子不算小,指望這樣碰運氣顯然行不通,他把車停在一家雜貨店門口,對女孩說:“我去打聽一下。”說完,他下車向商店走去。
“給我帶一罐蘇打水。”克萊爾透過打開的車窗喊道,“要無糖的。”
他哥哥沒回頭,隻是擺了擺手。過了一會,他回到車上,遞給克萊爾一罐蘇打水,“老闆告訴我現在是旅遊的淡季,所以汽車旅館關門了,我們也許可以去鎮中心碰碰運氣。
克萊爾聳聳肩,表示沒有意見,這時男人的手機響了。
“哦,該死,是辦公室的電話。”男人看着電話号說,“你好,我是克裏斯。”
“克裏斯,我是吉爾。”電話那邊傳來一個女聲,“你們到了麽?”
“唔,正在找住的地方。”克裏斯用頭和肩膀夾着手機,一邊說着一邊開車,“但願你不是來通知我取消假期的。”
“哦,當然不是。實際上,威斯克隊長正在考慮給其他人申請假期,不過我估計局長是不會答應的。”電話那邊吉爾說,“如果你們沒找到住的地方,我倒是知道一個,霍爾路五号有一家小旅館,我去年到耐奧鎮旅行時就住在那。”
克裏斯剛想再問得詳細些,吉爾說:“不說了,隊長來了,我不想讓他看到我工作時間閑聊,祝你愉快。”
聽着那邊的忙音,克裏斯無奈地笑了笑,一路邊打聽邊開車,直到快天黑,兩人才在鎮子的另一邊找到吉爾說的那家旅館。
一棟三層的公寓小樓,看上去很是有些年頭,不過樓前的院子打掃得很幹淨,蔥郁的花池配上攀着翠綠色常青藤的牆壁,反倒使這看起來很别緻。
克裏斯把車停到院子裏,和克萊爾走下車。
“這看起來不錯。”克萊爾說。
“嗯。”克裏斯點了點頭,按了一下門鈴,不一會,門上的小窗拉開,一個女人從裏面問,“你好,請問你有事麽?”
“您好,女士。”克裏斯說,“我和我妹妹來這旅行,不過沒有找到旅館,我的朋友告訴我來您這裏。”說完,他向旁邊閃了閃身,讓她看到站在他身後的克萊爾。
“哦,好吧。”女士說着打開了門,一位很美麗的女士,估計三十歲左右,正是最有魅力的年齡,金色的頭發下,藍色的雙眼溫婉而明亮,“現在是淡季,所以大多數旅店都關門了,不過你們可以住在這,房間很富裕,你們可以挑喜歡的住。”
“那麽真是太感謝了。”克裏斯說,“我去拿行李,克萊爾你可以去選兩個房間。”
克裏斯從車裏拿着兩個人的行李回到樓裏時,克萊爾已經登記完并且選好了房間。
“二樓的兩間,面對着院子,房間裏有浴室和廁所,還有電視,很不錯。”克萊爾說,“羅伊斯夫人說房間剛剛收拾過,可以直接住。”
“真是太感謝您了。”克裏斯說,“我叫克裏斯,克裏斯?雷菲爾德,這是我妹妹克萊爾?雷菲爾德。”
“喬安娜?羅伊斯,你可以叫我喬安娜。”女士笑着說。
“媽媽,有客人麽?”一個小女孩來到門廳裏,她站在喬安娜的身後,她長得很可愛,好像一個放大了的洋娃娃,明亮的藍眼睛好奇的看着克裏斯兄妹。
“這是我女兒,雪莉。”喬安娜看着小女孩兒,溫柔地說,她拉着女兒的手,對她說:“他們會在這和我們一起住一段時間。”
“真的麽。”女孩兒高興地說,孩子總是喜歡熱鬧的,她看着克裏斯兄妹,甜甜地說:“你們好,我叫雪莉。”
“你好,我叫克萊爾。”克萊爾蹲在雪莉面前笑着說,對于這樣可愛的小女孩,她一向缺乏抵抗力。
克萊爾和雪莉很快就混熟了,于是大小兩個女孩兒一同離開,不知跑到哪去了,克裏斯隻能一個人提着行李上樓,所幸有喬安娜熱心的幫忙,克裏斯在吃飯前搞定了兩個房間。
“晚上一起吃飯吧。”喬安娜邀請他們,“這裏隻有我和我女兒兩個人,一樓有廚房和餐廳,如果你們願意,可以和我們一起做飯吃。”
“哦,那太棒了,羅伊斯夫人。”克裏斯說,“我喜歡這樣,很有在家裏的感覺。”
過了一會,克萊爾和雪莉回來了,四個人一起坐着克裏斯的吉普,前往鎮中心的超市買了不少食材,回到公寓後,四個人一起享受了一頓豐盛而熱鬧的晚餐。
“我和克萊爾姐姐一起睡,好麽,媽媽。”雪莉眨着大眼睛,祈求地望着喬安娜。
喬安娜看了看克萊爾,“也許那會給你添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克萊爾趕忙說,“雪莉很可愛。”
克裏斯聳了聳肩,向喬安娜無奈的笑了一下,喬安娜猶豫了一下,沖着雪莉點了點頭,“記得早點睡。”
“我會的。”雪莉興奮的點了點頭,然後拉着克萊爾的手離開了。
樓廳裏隻剩下克裏斯和喬安娜了,克裏斯和喬安娜互相看着,一時都沒說話,過了一會,克裏斯說:“雖然今天已經說了很多遍,但我還是要說,真的很感謝您,羅伊斯夫人。”
“叫我喬安娜吧。”她笑着說,“其實你們住在這裏我也很開心,這裏平時隻有我和我女兒,太冷清了,你也看到了,雪莉需要朋友,今天她很開心。”
“是啊。”克裏斯點了點頭,“那麽,晚安了,夫……喬安娜。”
克裏斯回到房間,美美地泡了一個熱水澡,房間很大,晚風從開着的窗戶吹進來,帶來遠處山野的氣息,讓人感覺發自内心的輕松。克裏斯沒看電視,折騰了一天,放松下來後疲憊感便如潮水般襲來,他關上燈躺在床上,聽着隔壁隐隐傳來克萊爾和雪莉的笑聲,很快便沉沉睡去。
黑夜籠罩了大地,小鎮變得甯靜而安詳,一如遼遠深邃的星空。平凡而又快樂的一天過去了,一切都顯得那麽美好……
第二節
素白色裝點的靈堂,悲傷與沉默支配着在場的人們。
牆上挂着兩張黑白的遺像,那是一對中年夫婦,照片中的他們,臉上依舊帶着溫和的笑容。
少年穿着孝衣,愣愣的站在那裏,有些瘦弱的身形看上去孤獨而無助。他看着遺像中的父母,仿佛他們仍舊看着他,帶着那記憶中熟悉的笑容。他不願相信,父母就這樣不辭而别,将他孤零零的留下。
他感覺自己的心被什麽冰冷的東西攫住了,帶着沉甸甸的痛苦,原本鮮豔的世界變得灰白,就像牆上的遺像一般。
周圍的親友中有人在嗚咽哭泣,将靈堂中的悲傷氤氲的更加濃郁,可少年的臉上卻沒有一絲濕痕,這一刻,他才知道,原來心痛到極緻,是流不出淚水的。
…………
克裏斯這幾天感覺棒極了,在這個遠離喧嚣的小鎮中,他感覺自己從日常工作的煩躁中徹底解脫了出來。
他和克萊爾與喬安娜母女相處的很愉快,雪莉是個很可愛的小女孩兒,這讓身爲妹妹的克萊爾很是滿足了自己作爲姐姐的願望,至于喬安娜,不得不說,她是一位非常善良而又富有魅力的女性,隐隐地,克裏斯甚至覺得自己似乎對她産生了某種好感。
現在是暑期,雪莉不用去學校,所以克裏斯和克萊爾去釣魚或是野餐時經常會帶着她,偶爾喬安娜也會和他們一起。現在,他們正在鎮外的一座湖邊露營,克裏斯正帶着雪莉釣魚,克萊爾則和喬安娜坐在篝火旁聊天。
“雪莉很開心,真的很高興能遇到你們。”喬安娜看着湖邊的方向,雪莉在克裏斯的照看下正開心地搖着魚竿,“知道麽,我已經很久沒見到雪莉這麽高興了。”
克萊爾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麽,身爲女性,她的心思遠比哥哥克裏斯細膩,實際上,在這些天的相處中,她隐約發現,喬安娜母女在鎮子上的生活,可能遠不像他們想的那樣輕松。
喬安娜猶豫了一下,“我不是當地人,八年前我在家鄉遇到了雪莉的父親,那時我還很年輕,我愛上了他并且懷了他的孩子。”她緩緩地說,帶着懷念和淡淡的哀傷,“後來他不辭而别,杳無音訊。那時我很迷茫,不知該怎麽做,那時雪莉已經出生了,你知道的,一個未婚媽媽獨自照看女兒有多困難。”
“原本,我以爲他會自此從我的生命中消失,從此再無牽連,直到三年前,我接到他的律師的電話,通知我他去世了,他給我留下了一筆不算小的存款,以及他在鎮子上的兩處房産,一處使我們現在住的地方,另一處在鎮中心,後來被我賣掉了。”喬安娜的聲音越來越輕柔,映着閃爍的火光,克萊爾可以看到她的眼中有微微的淚光,“到這來我才知道,在遇到我之前他已經結婚了,妻子就是鎮上的人……”喬安娜說着,聲音裏帶着哽咽,“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破壞别人的家庭。”
克萊爾沒說話,隻是默默的傾聽,她靠到喬安娜身旁,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背。
喬安娜感激的笑了笑,她擦了擦眼淚,接着說:“後來,他妻子帶着他們的孩子離開了,而我和雪莉則留了下來。你知道的,在這種小鎮上,人們總是有些排外,而且,鎮子中有不少人是清教徒,他們認爲我是個淪喪了道德的女人,”她微微聳了聳肩,試着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我在這鎮上并不受歡迎,女人們鄙視我,而男人們則經常打我的注意,好像我是個人盡可夫的蕩婦,可這些我都可以忍耐,但是雪莉是無辜的,她隻是個孩子,她很聽話,雖然她從來不和我說,但我知道,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外面,她過得并不很好。”喬安娜難過地說,對于一個母親來說,沒有什麽事比看到孩子活在痛苦中更難過得了,尤其是那痛苦與她自己有關系。
“雖然我知道的不多,但是我覺得搬出這個鎮子,或許更好。”克萊爾猶豫了一下說,“無論是你或是雪莉都沒有錯,你們沒必要在這忍受那些人的惡意。”
“是啊。”喬安娜點了點頭,“我原本打算在聖誕節前,就賣掉這裏的房産,帶着雪莉離開這裏。”
“媽媽,媽媽。”雪莉興奮地一路小跑着過來,克裏斯拎着魚跟在她身後,雪莉指着克裏斯的手,“我們釣到了好幾條魚,那條是我釣的。”
“哦,是麽。”喬安娜快速地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然後溫柔地把女兒抱在懷裏,“我的雪莉最棒了。”
雪莉很興奮,并沒有察覺到喬安娜的異樣,隻是在母親懷裏開心地笑着,克裏斯倒是意識到了什麽,但并沒有說話。
平靜輕松的生活總是過得很快,又是一個周日,克裏斯兄妹到超市去買東西,而喬安娜則帶着雪莉到小鎮裏的教堂去做禮拜。
克裏斯推着購物車,克萊爾則照着清單挑選東西,這時,克裏斯的手機響了。
“哦哦哦,不是隊長,不是隊長,不是隊長……”克裏斯一邊掏手機一邊叨咕,看到顯示的号碼,他松了一口氣,是喬安娜打來的。
克萊爾在一旁看着克裏斯誇張的表情,無奈地聳了聳肩,這讓克裏斯有些尴尬,他朝克萊爾笑了笑,接通電話,“喂,我是克裏斯,有什麽事麽,喬安娜。”
“克裏斯,我是喬安娜……”電話那邊傳來喬安娜驚慌的聲音,這讓克裏斯有了不好的預感,“雪莉出事了!”
克裏斯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不過軍人良好的心理素質讓他立刻冷靜了下來,“冷靜些,喬安娜,你在哪,雪莉出了什麽事?”
“我在教堂,”喬安娜說,聲音裏帶着哭腔,“雪莉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