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來過?有什麽不一樣?”方雨桐好奇的問道:“我這幾年來過三次,那面都是光秃秃的一片,好像地形比較險惡,也沒有什麽礦産,所以就算開發商都懶得在那裏花費力氣,至今還是荒蕪一片。”
我苦笑搖頭,“我本來以爲那裏會有一條飛流直下的瀑布,瀑布下面有一潭碧水,水中再有點遊魚那就再好不過了。”
“你想的倒美。”方雨桐啞然失笑道,“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青山綠水的,有點陪襯才顯得這裏風光獨好。”
“那裏的确有一條瀑布。”方老爺子本來一直默不作聲,突然插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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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我和周傳銀同時對視了一眼,他連忙将我拉到了一遍,低聲問道:“哥,現在都是什麽時間點了,咱們就别繞彎子了行不?”
“我是起卦的時候推測到的。”我同樣說着悄悄話:“就在推演天機閣位置的時候。”
周傳銀的眼神收縮了一下,聲音壓的更加的低下:“這麽說來的話,你早就知道會有今天的事情了?”
“我知道個屁啊。”我毫不猶豫的就反駁了他:“我要是知道的話,今天還會這麽膩歪麽?這是我以前算的挂,當時....唉,說了也不重要了,還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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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這裏以前真的和正行說的一樣?”方雨桐有些奇怪,又有些恍然,聽我的口氣,他以前好像來過這裏,難道這些不過是他小時候的記憶。
方老爺子掐指算了一下,突然伸出五個手指頭,“有瀑布的那時到現在可真有些年頭了。”
“五年?”方雨桐奇怪的問道,“那不算太遠呀。”
“五年?豈止五年,”方老爺子搖搖頭,“是至少五十年了,不對,不止五十年。”老爺子又想了一下,“那時候我才十三歲,現在已經七十有九,這麽說已經離那個瀑布的消失不見足足過去了六十六個年頭。”
“六十六年?”方雨桐吓了一跳,那應該是一九三六年,望了一眼我,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正行....你貴庚?”
我苦笑道:“我好像和你應該差不多的。”
此時我也震驚了,我知道擅長天機推演的人,都會蒙蔽天機,隻是讓我不敢相信的是,憑借着我如此相術水平,竟然隻能看見天機閣60年前的事情,而且,還是一個分閣?
我似乎有些理解爲什麽天機閣的地位會這麽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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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雨桐笑了起來,“這麽說你也才二十上下,那你怎麽知道六十六年前這裏有個瀑布?”
我還沒有想好措辭,方老爺子已經笑了起來,“你還較真起來,我現在說了,你現在也知道以前這裏有個瀑布吧?”看着方雨桐點點頭,老爺子捋着花白的胡須笑道:“那麽你二十多歲,知道五六十年前的事情有什麽奇怪,這點都想不明白,虧了你還是北星的高材生呢。”
方雨桐臉色微紅,心中卻有種古怪的感覺,這個道理她不是不明白,但她好像覺得從我口氣中,他并非是簡單的聽說而已,當然這個念頭很怪異,她卻無法當着我的面和爺爺提及。
“那條瀑布怎麽會不見?”我緩緩問道。
“怎麽會不見?”方老爺子眯縫着眼睛,望着遠處的那片荒蕪的地方,神色有點緬懷的味道,“說來話長,我小的時候就在這附近居住,那裏當然還沒有什麽旅遊區的,樹木也比這個時候要多的多,綠樹成蔭,遮雲蔽日的,一些種完莊稼,打獵累了一天的漢子,最惬意的就是在這裏舒舒服服的躺着休息一會。”
不但老人流露出向往的神色,就是方雨桐都是有些出神,偷偷的斜睨了我一眼,卻看到他盯着遠方,似乎聽着老人的述說,又似乎完全沒有留意。
“雖然那個時候的日子苦的很多,”方老爺子低聲道:“有的隻有巍峨的高山,數不盡的樹木,無暇的白雲還有潺潺的流水,可是如果再讓我選擇一次,我倒甯願還是去做個天天跑來跑去的孩子,無憂無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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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我現在也是無憂無慮的。”别看方雨曦才五六歲,可是很懂事,這個時候站在爺爺的身旁,扯着他的衣角輕聲道:“難道你不開心了嗎?”
方老爺子慈愛的彎下腰來,把他抱在懷中,“爺爺沒有什麽不開心的,隻是人老了,日子不多了,就難免總是想想以前的事情。”
方雨桐心中一震,望了我一眼,卻看到我也向自己望來,微微搖搖頭。
方老爺子看起來老糊塗的樣子,一切卻都看的清楚明白,“雨桐,你不要以爲是正行說的,你不要錯怪他,其實我早就知道,如果在火車上不是他救我,我這條老命已經沒了,再說,我老了,并不糊塗,很多事情還是知道的,就算現在雙腿一蹬,七十多歲,雖然算不上高壽,卻也不能說是早死,你還想爺爺是個老不死的怪物嗎?”
方雨桐臉色有些蒼白,“爺爺,你說什麽呢,死死的,多不吉利,雨曦,快下來,爺爺登山就夠累了,還要抱你。”
我卻笑道:“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其實人終有一死,隻要死時無怨無悔,那已足矣。老爺子想的很開,倒是個十分豁達之人。”
老爺子精神一振,望着我道:“說的好。”
方雨桐卻是全身一震,有些詫異的望着我,這種話出自我之口,難免有些站着說話不嫌腰痛的感覺,隻是看着我說的雖然平平淡淡,神色中自有一種豪氣,卻讓人辯駁不得。
“這人當真是奇怪,像個道士一樣。”方雨桐忍不住在心裏想着。
“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方老爺子喃喃念道:“可是這世上實在有太多的我們無法知道的事情。比如說這個瀑布吧。”伸手一指前方那個荒蕪的岩壁,上面竟然寸草不生,“我記得小時候,那瀑布好大,尤其夏天的時候,有如一條白龍怒吼向下,底下地深潭卻是冰冷刺骨,就算會遊泳的都不敢輕易下去。我下過兩次,卻隻到一分鍾就爬了上來,那個感覺,如同全身馬上就要凍成冰一樣。”
我臉色不變,眼中卻有一絲光芒遊走,知道老人說的一點不錯。
“當初那裏可是我們休息遊玩,夏天避暑的好去處,”方老爺子歎息道:“可惜後來竟然沒了。我清楚記得那年我十三歲。”
“怎麽會突然沒了,幹涸還是地震?”方雨桐好奇問道,其實就想讓爺爺休息一下,今天就不要再去别的地方。
“我清楚的記得瀑布什麽時候不見,一方面是因爲對那瀑布有很深的感情。另一方面卻是因爲那年你曾祖父也正好過世。”
方雨桐倒不覺得什麽,她對曾祖父沒有什麽印象,也很少聽爺爺提前,隻知道曾祖父是個獵人。我卻是心中一凜,如果方老爺子那時候隻有十三歲的話,他父親應該年紀五十上下地樣子,或許還是更年輕一些,那麽恐怕不是老死的。
“那年老爺子高壽?”我還是忍不住問道。
方老爺子看了我一眼,微微點頭,知道我詢問的言下之意,很多時候和聰明人講話是件幸福的事情。因爲往往你隻要開了個頭,他們就會明白很多事情。
“其實我到現在還不敢确信的是,我爸那時候到底死了沒有。”老爺子噓唏不已,“因爲更準确的一點說,我父親不是死,而是失蹤了,他失蹤的時候才四十出頭。”
方雨桐有些詫異,不明白爲什麽這件事情爺爺爲什麽從來沒有提起。“爺爺。那這件事你和我爸說了嗎,其實你隻要說一聲。以我爸的能力……”
她看了我一眼,有點不好意思道:“我爸還是有能力尋找地。”
少女顯然不是個愛炫耀的人,方老爺子也很低調,可是我卻知道他們的背景并非尋常的百姓那麽簡單,因爲他們到了每個地方,雖然波瀾不驚,可是每個地方的人都對他們客客氣氣,照顧地可以說是無微不至,這當然已經在服務的範圍外,隻能說方雨桐的父親雖然沒有出面,可是卻已經打點好了一切。
方老爺子搖搖頭,“找不到了,再說現在已經過了六十多年,就算當年還在,現在都一百多歲,怎麽可能還在,那個年頭想找卻沒有能力,這個時候有能力,卻已經找不到了。”雖然他知道兒子現在能力不小,可是要在茫茫人海中找一個失蹤幾十年的人,那無疑是大海撈針。
微微歎息一聲,老爺子望着遠方地荒蕪的山壁,老眼有些朦胧,雖然事情過了很久,再次提起難免還是有些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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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不會告訴他,一百多歲算個什麽,隻要天賦高,資源好,其實一千多歲也不是不可能的。
方雨桐這才發現原來曾祖父的死還有個故事,看着爺爺有說下去的意思,輕聲問道:“當年曾爺爺是怎麽失蹤的?難道是打獵遇上不……”突然伸手掩住嘴,神色有些不安。
方老爺子笑笑,“沒有關系了,這件事情我其實對你爸爸說過,不過他多半就沒有對你說過,你爸爸很忙,其實我倒很想勸勸他,多陪陪家人豈不是更好,他也是奔六十的人,什麽事情還是那麽執著怎麽行。”
方雨桐笑了起來,“那爺爺你怎麽不勸?”
“我怕聽他講的大道理,”方老爺子也跟着笑了起來,眼中有種孩童般狡黠的笑意,“雖然不能否認他說地是對的,可是,呵呵,不說了,這裏人多,傳到他耳朵裏面恐怕惹他不高興的,是不是,雨曦?”
“我最乖了,不亂說話。”雨曦天真的說道。
“是呀,還是我孫子最乖。”方老爺子疼愛的拍拍他的頭頂,“我也累了,我們找地方休息一下吧。”
衆人都是點頭,不遠處有個涼亭,裏面坐了不少人,一桌四椅,正好适合四人休息。
來到涼亭。我掃了一眼四周,發現不遠處有三個西裝筆挺的人坐在那裏,低聲議論着什麽,等到看到四人走到附近坐了下來,突然換了話題,無非是這裏風光不錯,下次去哪裏玩。
還有兩桌卻是大吵大叫,一桌談論天南海北。顯示自己的淵博,另一桌地話題卻是購物,炫耀自己地多金。
方雨桐快手快腳地收拾幹淨一張桌子,那上面隻能用狼藉來形容,“真是地,”方雨桐皺着眉頭說了一句,“吃了東西也不知道把垃圾帶走,不知道念的那些學問幹什麽去了。”
一旁的那桌正好掉下了一個桔子皮。那人不知道聽到方雨桐的埋怨還是怎地,彎腰揀起,把桔子皮放到了桌上的塑料袋中,繼續和朋友聊天。
方雨桐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發現他穿着很整潔。三十來歲,桌子上也是和人一樣的幹淨,隻有一個垃圾袋放着吃剩的東西,不由起了好感。相比之下,另外兩桌就沒有那麽禮貌,吐痰扔物,毫不顧忌,還有一個和雨曦差不多大小地孩子已經掏出了雞-雞-,迎風尿了起來,惹得大人一陣贊揚。
四人搖搖頭,坐了下來。方雨曦向那面做了個鬼臉,低聲說道:“姐姐,我也要小便,可以在這裏嗎?”
方雨桐白了他一眼,“你敢這麽做,看我不打死你。”
我笑了起來,帶着方雨曦上個不遠的山頂的廁所方便一下,又帶了回來。這會的功夫。方雨桐已經從背包裏面拿出了食物和水,分給了衆人。雨曦雖然頑皮,可是在姐姐的眼皮底下一點不敢放肆,規規矩矩的吃點東西後,開始擺弄起手中的玩具。
“爺爺,你如果不累,給我們講講當年曾祖父的一些事情吧,我沒有聽過,我看正行好像也有興趣。”少女向我眨眨眼睛,我笑道:“我是真地感興趣,不用你提醒。”
方老爺子大笑了起來,向着我說道:“我這個孫女其實哪點都不錯,不過就是喜歡瞞着我這個老頭子做些小動作,我還要總是配合的裝作不知道,真的有點辛苦,還好碰到你這個小夥子,這次旅行不至于總在演戲。”
方雨桐鬧了個大紅臉,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轉瞬卻又笑了起來。
“都說那年是災年,因爲那個瀑布幹涸了不久,日本就發動了侵華戰争,把老百姓帶到水深火熱的日子中,”老爺子歎息道:“不久我開始背井離鄉,三年後參軍,又打了幾年,才把日本鬼子趕出了中國,我兒時地同伴都已經過世,死在四五年前的是大多數,要不每次回到家鄉,老人都說那個瀑布斷流幹涸是個異像,不祥之兆,那是老天爺的提醒。”
“無稽之談,我想瀑布沒水幹涸是個很正常的自然現象,”方雨桐在這方面倒不含糊,“爺爺,你又迷信,别把雨曦帶壞了。”
方老爺子笑笑,“我隻是說老人說地,我可沒有說,你不要賴在我頭上。”
我隻是微笑,卻不置可否。
“我曾祖父也是那年失蹤的,不知道是瀑布斷流前,還是斷流後?”方雨桐突然問道。
方老爺子搖搖頭,“我不能肯定,那天白天的時候他和幾個人出門,一夜未歸,我們都是提心吊膽的,你曾奶奶和我找了一夜,始終沒有消息,我們不敢走遠,那個時候的森林裏面總有野獸出沒,我們隻拿把柴刀,唯一的一杆獵槍被你曾爺爺帶走,萬一遇到了野獸,我們自身難保,你曾奶奶雖然擔心丈夫的安危,卻更怕我出事。”
“後來呢?”雖然已經知道了結果,方雨桐還是問道。
“後來我們隻好回來,那夜,就是那條瀑布的方向,也就是我們住地山那面傳來了轟轟隆隆的響聲,很沉悶,大地都在震動,我們當初還以爲是地震,都跑了出來,第二天才發現那個山體已經部分倒坍,瀑布也沒水了,”方老爺子歎息了一聲,“自從那以後,你曾爺爺也就再也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