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從未見過如此直白的架勢,内心顯得有些驚慌失措,探出頭俏皮一笑,回道:“紫衣!”
男子聽完,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念道:“淡掃青梅紫衣翠,梅香竹綠雨霏霏。”
巫小悅和千紙夜對視一笑,兩人内心不由暗自欽佩男子的出色才華和儒雅風格。
項淩天聽完也爲之一振,對男子的才華佩服不已,但過于直白的表露内心愛意有悖常理,但足矣讓人看出男子對世俗眼光的不在乎。
“公子高姓大名?”項淩天問道。
男子此時依舊有些忘我,喃喃回道:“在下況天賜。”
“況浦荀和況天澤是你何人?”項淩天聽見這個名字後,表情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轉而嚴肅問道。
“況浦荀是家父,況天澤是在下兄長。”名喚況天賜的男子腰彎回道,起身之時眉宇一皺:“公子認識家父與我大哥?”
“何止認識……還是舊相識!”項淩天回道,将目光看向巫小悅,小聲說道:“看來真是冥冥中自有天定。”
巫小悅給項淩天投去一個眼神,小聲回道:“過去之事,不提也罷。”
況天賜看着項淩天和巫小悅小聲的說着,不明所以,有禮問道:“難道你們是家父故交?不像啊,難道是我大哥的舊友?”
“都不是。請問況王爺在嗎?”項淩天問道。
況天賜連連點頭,轉過身朝着一排房屋指去:“我們全家遷移到這裏也才數月,我爹就在前面那座簡陋屋中,我帶你們過去……”
況天賜說完便迎步而走,爲衆人帶路。
項淩天幾人緊跟着他的腳步,而項淩天身後的紫衣不時拉扯着他的衣服,嬉笑道:“這人有些奇怪,也挺逗。”
“他喜歡上你了。”項淩天面無表情的回道。
紫衣輕輕掐着項淩天的手臂:“胡說什麽呢,這才剛見面怎麽會喜歡。”
“以你的美貌吸引住他又不是什麽難事,何況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剛才他的詩,難道你聽不出是對你的贊美和愛慕嗎?”項淩天回道。
項淩天此話不假,以紫衣的美貌足以讓男子神魂颠倒,如癡如狂。
走了一會兒,況天賜推開門,朝着屋内喊道:“爹,有貴客到。”
門被打開之後,況天賜沒有先進去,而是恭迎幾人先進,相當懂禮數。
當況浦荀從屋内走出時,第一眼便看到了項淩天,兩人目光對視,皆不再走動。
衆人看出了端倪,巫小悅和千紙夜知道其中原因,知趣的朝着一旁走去。
倒是紫衣略顯好奇,不時看着項淩天,不時有扭頭看着況浦荀。
當衆人坐定之後,還繼續對視的項淩天開口言道:“況王爺,近來可好?”
況浦荀看着項淩天微微上揚的嘴角,聽着他平和的語氣,呼呼一笑:“老夫一切安好,隻不過……”
項淩天知道況浦荀想說什麽,擺手阻止:“曾經敵我分明,立場不同。過去之事不提也罷,想不到今時今日還能在這處風景絕佳的小村落見到您,甚爲榮幸!”
“爹,你們認識很久了?”況天賜看着兩人依舊站着,問道。
況浦荀轉身,對着況天賜回道:“這位便是胥王爺之子項淩天。”
況天賜一聽這個名字,驚訝的捂住嘴巴,後退幾步:“項……淩天。原來就是你?”
項淩天點頭,淡淡一笑。
屋内除去項淩天四人外,沒有仆人,沒有士兵,隻有況浦荀以及其夫人,還有況天賜。
項淩天沒見到況天澤,問道:“怎麽不見況兄?”
“我哥和我嫂嫂去了丹陽奉祖,購置一些生活需用,已經去了數天,想必這幾日便可以趕回來了。”況天賜從未見過項淩天,從其目光來看,對項淩天是充滿欽佩的。
隻見況天賜說完之後便快步走到項淩天面前,笑道:“曾經天下還沒有發生戰亂,還屬于大炎王朝之時,項兄威名遠播,百姓傳聞項兄菩薩心腸,而且容貌甚爲俊郎,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項淩天也放松了警惕之心,歎道:“年幼之時,聽聞況王爺第三子天賜自小便才高八鬥,學富五車,琴棋書畫無所不通。剛才一見,果然非同凡響,在下欽佩不已。”
紫衣不知道項淩天到底有過什麽經曆,但是從他與況浦荀的對話中便能猜得一二。
反而眼下項淩天與況天賜這兩大俊郎青年相互稱道,讓紫衣略微有些不自在,隻見她走到兩人中間,說道:“你們就先暫且忘掉所謂的身份,先坐下,行嗎?”
況天賜一聽,連連點頭:“不錯,不錯。項兄,請!”
項淩天點頭回禮,坐在巫小悅旁邊。
況浦荀以及夫人爲長輩以及東家,坐在最前方,而衆人坐入兩旁。
談笑之間,數人似乎有意回避當初對陣之事,聊天話題皆以輕松爲主。
晚飯過後,項淩天獨自一人走出屋内,深吸着稀薄的空氣,擡頭看着四周的群山,以及周遭的綠翠竹林,暗自稱絕。
正當項淩天陶醉之時,況浦荀走到他身後,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
項淩天轉身回頭,見是況浦荀,笑道:“如今天下已定,我想就沒必要在叫你王爺,還是叫你伯父吧。”
“甚好。”況浦荀點頭:“事已至此,我們都敗給了時勢。我況浦荀落到今時今日的地步,也算是老天對我的懲罰。”
“伯父,當初你戰敗之後,我聽聞傅宇曾經全城緝拿您,您帶領數萬士兵重回丹陽,爲何會出現在這裏?”項淩天内心頗多疑惑,問道。
況浦荀摸着發白的胡須,這幾年事事變遷太多,況浦荀也蒼老不少:“老夫曾經想繼續留駐丹陽,将宋子恒驅走,在消滅鬼申國。但賢侄你應該明白,從戰禍一觸即發開始,因爲戰争老夫間接讓三十萬将士犧牲,三十萬條人命啊、所以老夫最後讓剩餘的士兵各自回到家鄉敬奉雙親。”
項淩天見況浦荀嘴唇顫抖,很明白他當初的處境以及内心的糾結與不舍。
曾起何時,項淩天又何嘗不是如此糾結和不甘。
項淩天沉思着,或許況浦荀說得對,武樵夫說得對,他們都是開創時勢的人,但最終還是會被時勢所敗。
項淩天如此,況浦荀如此,這些英雄皆是如此。
況浦荀繼續言道:“皇上要緝拿我,我隻能四處躲避,過敦陽,甚至連崇陽也去過,逃難的路上我二兒子況天佑不幸被殺,兒媳婦也自刎而亡。經曆了太多,老夫也看明白了太多。時勢,公理,權利,忠孝,地位都是過眼煙雲,隻有家人安在,兒女在旁,哪怕是清貧寒苦也是快樂,随後老夫幾經周轉,來到了敦陽和丹陽的交界處,渭河。偶然發現了這個小村落,待老夫來時,這裏隻有寥寥數戶,我們全家的到來給這裏帶來了一絲生機,也給我們全家帶來了一絲安定。”
“這裏的确很不錯,宛如與凡塵隔絕之地。而且您看看周圍環境,奇山秀水,綠竹森木,美态嬌豔,生活于此,有家人在旁,還有何等奢求的呢?”項淩天安慰道。
“賢侄,我聽說之後你勾結别人……?”況浦荀沒有在繼續問下去。
項淩天仰天微笑:“伯父,您相信嗎?”
況浦荀搖頭:“老夫朝堂數十載,這種魔化一個人的權術老夫還是知道的。何況老夫相信賢侄并非那種人。想必是賢侄被那葉孤城利用了吧。”
“談不上什麽利用不利用。成王敗寇,我輸在重情,敗得無話可說。葉孤城是前朝大興後裔,曾經我祖上推翻了他祖上王朝,如今被他們取而代之,也算是因果循環。”項淩天說得一臉雲淡風輕,但況浦荀卻深知這是項淩天的刻意掩飾。
況浦荀沒有拆穿,而是點頭一笑:“賢侄能夠看透,能夠如此想,我相信你爹娘在天之靈一定會瞑目的。”
“伯父,我一直想問您一個問題。”
“賢侄請說!”
項淩天長舒了一口氣,開口問道:“您覺得導緻大炎滅亡的是不是我?”
“賢侄爲何這麽認爲?”
“如果當初我不揭竿而起,就不會開創這個時勢,那就不會加速大炎的滅亡。我先祖打下這份江山不容易,沒有被外族推翻,卻被自己的不肖子孫推翻,也夠諷刺的。”
況浦荀聽完,拍了拍項淩天的肩膀,安慰道:“不關你的事,皇上寵信奸臣導緻朝綱敗壞,大炎滅亡是遲早的事。我相信賢侄起初的想法是自己推翻皇上,然後自己登基爲帝,導緻祖上基業沒有滅亡,對吧?”
項淩天點頭:“是啊,這是我當初的想法,但是我過于相信他人,不善攻心之術。最後被人一直蒙在鼓裏。不過也好,能夠讓我明白這麽多,以後行事,必須給自己留一個心眼,不會在盲目去相信一個人,更加不會掏心掏肺。”
“世間還是有很多美好的東西和事物的。不要對生活失望,隻要志氣猶在,早晚會得到你想要的,能見到你所想的。”
項淩天被況浦荀的一席話說得眼眶紅潤,這是一種長者對自己的說教,彌足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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