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前,離得最遠的同學都已經報到,5個同學,将教室擠得滿滿當當的。隔着過道,馮一平的左手邊還是坐着黃靜萍,一個留齊耳短發、圓臉,穿着荷葉領的白襯衫、過膝黑褶裙,腳蹬一雙白涼鞋的姑娘。
馮一平不着痕迹的看了幾眼,這就是他情犢初開時傾慕的女孩子,轉瞬間,他又覺得自己好像很龌龊,那還是1歲的姑娘啊!
稚嫩的身體裏,住着成熟的靈魂,總是會有這樣的沖突。
王玉敏先做了自我介紹,然後就轉到學習上,講了好好學習的前景,又講了初中和學的不同。這是她第一次當班主任,而且沒有意外的話,她将帶着這個班,一直到初中畢業,因此,這番話也是這幾天很下了些工夫,熬夜寫出來的。
接下來,她直接任命了班幹部,一個從鎮上上來的男同學被任命爲班長。一個年紀明顯比班上同學大幾歲的高個子,被任命爲生活委員,一個瘦高瘦高,姓唐的同學,是體育委員……,和肖志傑同桌的女孩,是學習委員,馮一平知道,那是一個副校長的女兒,他這一排靠牆的女同學,溫紅,是文藝委員。
定下幹部過後,王玉敏帶着學生去寝室安頓。
提到宿舍,馮一平才想到這個問題,不禁有些牙疼,一時忘了起身。溫紅提着一個黑色旅行包站起來,馮文也抱着行李起身準備朝外走的樣子,其實身子朝後,朝溫紅的身上靠——這子早熟,溫紅提起手裏的包,朝前一撞,撞在馮文背上,“怎麽回事?不走就讓開!”
馮文笑嘻嘻的,沒事人一樣的推馮一平,“哎,走咯,去寝室。”
馮一平這才回過神,前後兩排之間的距離很窄,人坐在那裏,後背和後排,大概還能有拳頭大的一個縫,坐在最外面的他不起身,裏面的兩個都出不去。
他連忙起身,讓到一邊,“哦,對不起,”他是對有些愠怒的溫紅的。
等他從課桌裏往外取行李的時候,聽到隔壁的黃靜萍和同桌在那一邊整理行李,一邊聲,隐約有“傻”“呆”這樣的字眼,還有撲哧的輕笑聲,他胳膊夾着行李,一臉憨厚的露出8顆牙齒,很标準的對她們“嘿嘿”一笑,倒把她們笑的不好意思。
學校右邊的那四間教室,二年級兩個班,加上一年級三班,占三間,空出來靠後面的那間,也辟爲宿舍,住着三年級的男生。
坡上的宿舍一共六大間,最左邊的兩間住全校的女生,剩下的四間,一二年級兩百多個男生就全塞在裏面。
馮一平目測了一下,一間大概也就他後來買的第一套房子大的一半,也就四五十平米左右,裏面要塞下五、六十人,你可以想象那密度。
好在這是瓦房,很高,才顯得不那麽壓抑。床當然是兩層的大木床,寬約一米二左右吧,一層不是睡兩個,而是四個同學,一張床八個!啧,那真的是翻個身都難,所以馮一平後來睡覺一直都很規矩,就是這三年習慣下來的。
床柱上貼着名字,他和肖志傑,以及另外兩個同學一張床,那當然沒有四個人蓋四床被子的空間。一頭兩個,兩兩搭夥,他被子鋪在床上,蓋肖志剛的被子。所以,他們後來經常在對方老婆面前開玩笑,我們十幾歲的時候,就睡一張床上,還同床共枕三年呢!
十幾歲的孩子是很容易混熟的,邊鋪床邊聊,“肖志傑是吧,我馮一平,富山鄉學的。”
“哦,富山鄉,馮一平?上學期綜合競賽鎮裏第三名是吧!”
馮一平是,“我是第6名,希望學的。”肖志傑。
“希望學,那是鎮裏條件最好的學了!”上鋪的一個同學趴在上面,頭從旁邊伸出來。
肖志傑還沒話,旁邊就有人搶答,“那是,不但硬件好,師資力量也是最好的!”
不用,這肯定也是希望學出來的,耳濡目染之下這些詞彙現在都能出來。
起頭的同學就,“是啊,聽前年剪彩的時候,來的汽車就好幾十輛。”
這個馮一平還是知道的,此時希望工程啓動不久,鄉裏這所希望學是全國剛建的幾所希望學之一,前年投入使用的時候,時任團中央書記處第一書記,後來的總理,也親臨現場,是剪彩人之一。
因爲這是縣裏,也是省裏的第一所希望學,中央機關,加上省、市、縣三級相關部門的負責人,剪彩那天幾十輛的轎車,确實是這個窮鄉僻壤這些年來,難得的盛況。
他邀着肖志傑,找到宿舍另一側的王昌甯,一起下去吃飯。馮一平去外公家時,經常見到王昌甯,兩家也能攀的上親,所以雖然以前沒怎麽話,也算得上是認識。
學校食堂有三個師傅,一個是燒竈的,負責老師食堂,隻燒菜,偶爾有剩下的菜,也對學生開放,不過塊把錢的一份菜,很少有同學去買。
另外兩個負責所有的飯,好在隻煮飯,不燒菜。還是土竈,燒柴火,很大的鍋。燒這樣的大鍋飯是要有技術的,很容易成夾生飯,不過,飯燒好了,味道還真不錯,特别是那黃燦燦的鍋巴,啧啧,真是好吃!當然了,這一般是輪不到他們的。
隻有兩個窗口,好在隻打飯,而且都是四兩,所以也不算慢。
這麽一會工夫,三個人已經很熟,把帶來的新鮮菜湊到一起,馮一平的是炒炸豆腐,肖志傑的是絲瓜炒蛋,王昌甯帶的是辣椒炒青豆。合在一起,倒是比平時在家裏吃的還要好。
吃完飯,是午睡時間,但剛到一個新環境,周圍又都是新同學,都比較興奮,都在聊天,或者在校園裏,學校周邊逛着,反正今天老師也不管。
馮一平就提議,我們去河邊走走吧,那裏涼快。到了河邊,三個人赤腳踩在雪白的河灘上,很是惬意。馮一平一直覺得,這裏砂子的品質,要好于海南島大多數的沙灘。隻不過要留心,河灘上間或就有一個大圓坑,裏面水很深,那是淘鐵砂留下來的。每隔幾年,總有那迷信自己水性好的人,大多是和他們差不多大的少年,在類似的坑裏,下去後,就再也沒能起來。
他們在河邊一棵柳樹下坐下來,老師,也學校、班裏那個女同學最漂亮,和馮一平一樣,肖志傑也覺得黃靜萍不錯。
沒辦法,兄弟,不僅是在你郁悶的時候,聽你傾訴的人;在你失意的時候,安慰開解你,最後給你肩膀來上一拳,什麽都會過去的人;在你困難的時候,默默的竭盡全力幫你的人;同時,也可能會是和你喜歡上同一個女孩子的人。
當然,對于這個時候的他們來,還遠不上喜歡啊愛之類的,充其量就是看那個女孩子覺得順眼,很舒服而已,遠沒到《少年維特的煩惱》中,少年維特對夏洛蒂的程度。即使隐約覺得自己的感覺就是喜歡,父母老師一貫的教導,讓他們自覺自動的把這個念頭馬上給掐滅。隻不過,在面對的時候,多少總還是會流露一些出來。
他們接着談二班,總體來,二班女孩子的水平是要差一些,除了一個姓胡的女孩子,肖志傑認識,他希望學的同學,能有溫紅的水平,其它的都一般。
馮一平就有些想笑,看來不管是十幾歲的男孩子,還是幾十歲的大男人,有一個話題是永恒的。
身後的這顆柳樹,他也有印象,三年後,知道自己離縣高中錄取分數線還差0多分,看到成績的時候,他應該是沮喪到絕望。
所以他從學校出來,也是在這棵樹下,呆坐了個把時,應該和後來的仙俠裏寫的悟道的狀态很相似,心思通明,身無外物,好像什麽也沒想,又好像什麽都想了,整個人好像進入假死狀态,周圍的一切,都不複存在,不定在下一刻,靈魂就會脫離**,大圓滿,大解脫。
如果沒人打擾,如果最後不是一個過河的鄉親把他叫醒,他那天可能會在這一直坐下去,直到坐成雕像。
從懵懂中醒來的時候,他還恍恍惚惚的,以爲隻坐了那麽一會,一看柳樹的影子,他剛坐下的時候,應該是正午,樹蔭剛好罩住坐在樹下的他。現在柳樹的影子在地上拉的老長,他徹底坐在大太陽底下,身上熱氣騰騰,滿頭滿臉滿身的汗,而這一切,他竟然都感覺不到。
那樣的狀态,一生就隻有那一次。
從知道分數的那一刻,他就懵了,父母一向希望的,他也無數次幻想過的,上高中,上大學,然後找個好工作的夢,毫不留情的破滅了!眼前霧茫茫的一片,看不到前景,也找不到出路。在那之後的幾天,他一直都渾渾噩噩的,脾氣也特别差,直到後來父母給他定了縣裏中專最貴的一個班,他才好一些。
此時馮一平再一次坐在這裏,想着從前,不應該是從前的以後的事,一時頗有些感概。
不知不覺時間就過去了,學校裏傳來上課的鈴聲,馮一平拍了拍身後的柳樹,在心裏默默的,“這樣的情況絕不會再出現!”
穿上鞋子,和他們兩個一起向大門跑去。
王玉敏就站在操場前的一棵梧桐樹下,手裏拿着把鏟子,看他們進來,就揮手示意,讓他們過去。馮一平推了王昌甯一把,讓他回二班,自己和肖志傑跑過去。
兩個月的暑假過去,雖然三年級的暑假也沒放,一直在學校補課,但操場用的少,所以,現在操場上的很多地方,已經長滿了野草。
操場的一角,同班的十幾個男生正蹲在地上除草,他們兩個乖乖的從班主任手裏接過鏟子,見到長的淺的就用手扯,深的再用鏟子挖,半節課過去,總算是完成任務,操場被他們挖出一個個坑,而野草完全絕迹。
好吧,一身的臭汗,是免不了的。
也沒地方洗澡,學校本來就沒有澡堂這個硬件,隻好用臉盆到廚房外接水,然後回宿舍擦了幾把。
下午還沒有正式上課,也沒有老師看着,大家都在教室裏自習,聲聊天的人也不少,還有的趴在桌上睡覺。
教室裏充滿着新書的香味,交了學費的同學,已經領到課本,剩下沒交的,包括馮一平在内,大約有三分之一的同學,還沒領到,估計要等明天才會發。
馮文也沒有領新書,這時卻翻着一本16開的書,馮一平知道,那是新的《曆史》課本,肯定是裏面溫紅的。
馮文幸災樂禍的問馮一平,“出校被抓住,除草去了?”
馮一平拿出馮海濤的舊課本,回了一句,“是啊,出師不利!”
“撲哧!”兩邊都有笑聲傳來。
下午四節課的時間,就這過去,馮一平還從溫紅那裏借來《英語》課本翻了翻,現在覺得很容易,一年級的《英語》,還很淺,中專學了三年,雖不少都還給了老師,總有一些留下,加上他後來在網上看了那麽多美劇,好萊塢大片,那些年熏陶下來,也學了一些。主要就是後來帶着全家在東南亞旅遊好多回,爲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從大學找了一個妹子,和老婆一起接受再教育,一周四時,惡補了三個月,發音當然不上準,但應付旅行途中的一些交流,卻是沒問題。所以,至少現在一年級課本裏的這些簡單會話,完全沒問題。
晚飯的時候,三個人還是聚在一起,把剩下的新鮮菜一掃而光。
吃完飯,離上自習還有近一個時,馮一平找肖志傑和王昌甯,先到宿舍拿毛巾,塞在腰間,還是朝河邊走,卻不是看風景,而是去洗澡。
馮文看到他們腰間鼓鼓囊囊的,也跟了上來。
出校門,沿河向下走,大約一裏地之後,有個拐彎,這裏河堤邊的樹木粗壯,能有效的隔離外界的視野。事實上,将來兩年的夏天晚上,他們會一直在這裏洗澡,隻不過現在第一天,馮一平就帶他們來到這個地方。
四人都是夥子,晚飯後,附近也沒有其它人在,四個人三下兩下的就脫個精光,在不深的河水裏狗刨——馮一平是名副其實的狗刨,他一直是不會遊泳的。
這次回校,好在沒有老師等他們。
初中的第一個晚上,1的馮一平失眠了。940熄燈後,同學們相繼進入夢鄉,聽着蚊帳外蚊子的嗡嗡聲;翻身導緻床發出的叽叽呀呀的響聲;此起彼伏的鼾聲;床另一頭傳來磨牙聲;角落裏時不時冒出的一兩句含糊不清的夢話……,
馮一平不但有個認床的臭毛病,睡覺的時候,還對聲響特别敏感。睡覺的時候,手表、鬧鍾,一概不能放在卧室裏。不鬧鍾的滴滴答答聲,就連放在床頭櫃上的手表,秒針走動時發出的聲音,他都聽得一清二楚。眼下這種情形,他如何能睡的着!
好多年沒有住過集體宿舍,更沒有在翻身都做不到的床上睡覺的他,就這樣聽着寝室奏鳴曲,盯着窗外,在那皎潔月光下,灌木叢伴着蟲兒的鳴叫,随着時而吹過的風,在随意搖曳。
看了大半夜吧,直到遠處有雞叫聲傳來,他才勉強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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