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六條說話的時候,任然先是和郝仁義對視了一眼,任然的嘴唇動了動,猶豫了一下,還是轉頭看着樓六條的方向。之後他半低着頭,貌似正在豎着耳朵聽樓六條的這一段經曆。
等到樓六條說完之後,任然向前走了一步,說道:“我在劉處玄的墓裏看到你寫的見聞的時候,還有點不明白,你寫見聞我能理解,但是想不明白你爲什麽還要把你寫的見聞放回劉處玄的墓裏,你想寫給誰看?劉處玄的亡魂幾百年前就輪回了,那就剩我們這些及你後塵進入墓穴的人了,還以爲你這是好心關照後輩。而且你一共寫了十幾篇見聞,别的見聞都寫的蜻蜓點水意思一下,隻有這裏的鬼塚寫得這麽詳細,就像是想拉我們進來一樣。不過我當時以爲你早就死了,就沒有多想。真是想不到盜墓的也能活你這麽大的歲數,真是異數了。我打聽了一下,你今年有九十了吧?”
任然邊說邊繼續向着樓六條連續走了幾步。樓六條看着他向自己越走越近,突然冷笑一聲,說道:“你還是站那兒吧,别以爲剛才在腳底下粘了一道定身符,就能制住我了。不怕告訴你們,你們在這裏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眼裏。還有,你是白癡嗎?看看我的腳下有影子嗎?”
他說得倒是沒錯,鬼塚裏面幾乎沒有任何光亮,也就是我們這些不是普通視力的人才能看得清楚周圍的景物。說着,樓六條指着任然的背包又是一聲冷笑,繼續說道:“你說以爲我早就死了,不見得吧?你的背包裏好像還有一樣針對我的東西,拿出來吧,順便試試好不好用。”
樓六條這幾句話說完,任然臉上的笑容有些僵住了,突然大喊了一聲:“動手!”
同時他快速地向樓六條的位置沖過去。他的話音剛剛落下,就聽見啪的一聲,一顆紅色信号彈斜着打在樓六條身後的空中,然後以抛物線的角度徐徐向下墜落。發射信号彈的竟然是郝仁義,他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李陽光昏倒的地方。幾乎在任然喊動手的同時,郝仁義飛快地在李陽光的背包裏掏出了一把信号槍,對着樓六條的身後打了出去。話說回來,郝仁義什麽時候和任然這麽默契了?
在信号燈的映照之下,樓六條的腳下出現了一道人影。随着信号彈的落下,這道人影變得越來越長,任然沒有幾步就踩到了樓六條的影子上,頓時,樓六條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就像我們之前被定格一樣。踩到樓六條影子的同時,任然已經背包橫在身前,伸手在裏面掏出來一個小小的玻璃瓶。向着樓六條的腳下用力摔了下去。
小玻璃瓶沒有任何懸念被摔得粉碎,裏面濺出來好像是油脂一樣的液體。在接觸到空氣之後,竟然就像沸騰了一樣,開始從内部冒出無數密集的氣泡。也就是十幾秒鍾的時間,這攤液體竟然完全汽化,變成一縷縷白色的氣體,就像是被樓六條身上某種東西吸引住一樣,順着他身上的毛孔,滲進了樓六條的體内。
最後一縷白色的氣體滲進樓六條的身體之後,信号彈熄滅,眼前又是一片黑暗。樓六條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任然反而後退了幾步,向郝仁義的方向靠攏。但是郝仁義好像并不歡迎他過來:“你先站住,把你腳上的鞋墊脫了。”
還沒等任然說話,雕塑一樣的樓六條突然動了,他向前走了一步,張嘴噴出來如同墨汁一樣的液體。任然被他的反應吓了一跳,又迅速地向後連退了幾步,郝仁義也在同時向後退去,始終和任然保持着二十多米的距離。
樓六條一口墨汁吐完之後,看着任然的眼神有些發直,緊接着第二口墨汁從口中噴了出來,然後是第三口、第四口、第……直到最後再吐出來的變成了殷紅的鮮血,他才止住了嘔吐。
任然回頭看了郝仁義一眼,兩人的臉上都是一種不敢相信的表情。事後我才知道,任然摔碎的小玻璃瓶裏面,裝的是一種特殊的屍蟲所煉制的油脂。這種屍蟲以死人的屍氣和死氣爲食,用它們煉化的精油,遇風而化,化成的氣體還有遇屍氣、死氣同化的特性。它會将屍氣及死氣轉化成另一種類似硫酸的腐蝕性劇毒。當初這種屍蟲油脂就是爲了對付樓六條之流的大盜墓賊。一般是将屍蟲油脂封存于一個極薄的瓷瓶之内,将這個瓷瓶加在棺材蓋裏的一個機關當中,隻要推動棺材蓋,小瓷瓶就會掉出打碎,裏面的屍油遇風而化,鑽進盜墓賊的身體裏,轉化爲死氣和屍氣,讓盜墓賊死于腸穿肚爛的劇毒之下。不過這種屍蟲油脂的副作用也太過明顯(對墓穴主人的屍體也會造成不小的傷害),這種對付盜墓賊的方法在幾年之後便銷聲匿迹。
像樓六條這樣層次的盜墓賊,體内都會積存了大量的屍氣和死氣,這樣的人再一般都無法活過五十歲,而且死時極其痛苦。像樓六條這樣的異數,恐怕幾百年以來,也沒有第二個了。當初任然見到他時,就隐隐地覺得似乎哪裏不對了。但是他也沒有想到是九十歲上下的樓六條還活着,任然心裏一直懷疑是樓六條的徒子徒孫利用樓六條的見聞搞的鬼。他藏了個心眼,偷偷藏了一瓶屍蟲的油脂以防萬一。沒想到竟然用它對付了一個盜墓界中殿堂級的大人物。
不過屍蟲油脂的效果和預想的相差不小,現在樓六條就是吐了幾口墨汁一樣的鮮血(光看顔色真是不覺得新鮮),之外再沒有什麽變化。反倒是他這幾口墨汁吐出來,就像散淤了一樣,本來還是蠟黃的一張老臉,竟然多了幾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