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就是這樣,接夜戲的班子也少。也就是我們貪圖那點錢。不過就是這樣,我們也是以唱陽戲爲主,就算接了夜戲,也就是我們哥們九個接,那些人隻管唱陽戲。再過幾年,我們九個人要是少了一個兩個的,這接夜戲的營生在我們這一代就算是絕根了!”
很快,沐陽的臉畫好了,班主又轉戰到了我的臉上,他手上動着,嘴裏也不閑着,接着剛才的話題說道:“話說回來,你們别看夜戲說着挺邪乎的,我們哥幾個也唱過好幾次了,連個鬼毛都沒看見,......好了,張領導,你的臉也畫好了!”
我和沐陽照着鏡子一看,我們哥倆的臉色就像是從面缸裏爬出來的一樣,兩腮還被班主打上了腮紅,看樣子和戲台上的花旦也差不了多少。
到了晚上十一點半左右,戲班老闆帶着我們從船艙裏走了出來,還是按照昨晚那樣先燒了冥鈔,燒完冥鈔後,又帶着演員們拜了四方,對着河面上的空氣念念有詞,至于說的是什麽,我的位置就聽不到了。
終于到了半夜十二點,班主從船艙裏抱出一個廣播,按下按鍵,正是京劇嶽母刺字的前奏。
我馬上明白過來,戲班隻能出九個人,沒有琴師等人的位置,就隻好放錄音湊湊數了,沒事的演員回到船艙,班主自己扮演嶽母,站在戲台上唱了起來。
班主口中第一句響起,河面上又下起了昨晚那種陰霧,霧氣越來越濃,不過好像除了我、沐陽和鐵老道三人之外,再沒有人在能看見那種霧氣。
這時,班主在台上唱到一個高點,最後一句精忠報國唱得一絕,聲音響徹雲霄。
班主還沒唱完,陰霧中有人突然大喊一聲:“好!”
這一聲着實吓的班主一愣,随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來真的了?”
戲班班主癱坐在戲台上,渾身抖成了一團,嘴裏開始念叨起來。
這時河面上的霧氣越來越濃,船艙距離戲台也就是四五米的遠近,就這樣,我已經看不清戲班老闆的狀況了。
船艙裏本來等待上台的花旦們,這時臉色也全白了,别說上台了,就連這船艙也出不去了。
我握住了口袋裏的符紙,想沖出去把戲班老闆搶回來,沒想到被沐陽一把攔住:“再等會,就喊了一聲,看看情況再說!”
我還沒等說話,就聽見上面戲台上“咚“的一聲,好像有什麽東西扔到了戲台上。
這隻是第一響,緊接着,船艙頂上噼裏啪啦的就像下了一場冰雹。有幾個拳頭大小的物件滾落到船艙入口處,我撿起來,是個黃澄澄的金元寶,掂量了一下,少說得有一斤左右。
上面的‘元寶雨’下了能有将近一分鍾才停住。
安靜了一會之後,就聽見上面戲台上的戲班班主顫顫巍巍的喊了一句:“謝....謝賞”
我和沐陽前後腳沖出了船艙,這時外面的霧氣小了很多,就見上面整個戲台連同甲闆上,都散落着上百十個大小不一的金銀元寶。
戲班老闆已經脫下了戲袍,正呲牙裂嘴的往戲袍裏堆元寶(後來才知道,剛才有十來個元寶打在他身上,還好已經護住了要害)
“你們都死人啊!上來謝賞啊!”
戲班老闆看見我和沐陽出來,臉色一變,生怕我們搶他東西一樣,連忙對着船艙裏自己的人吼道。
語音剛落,沒想到第一個跳出來的是已經六十多不到七十的鐵老道。
此時他也已經脫了道袍,上來之後就一個勁兒的往道袍裏劃拉元寶,和戲班老闆不同,鐵老道一言不發,而且隻撿黃的,不要白的。
“再不上來就沒有了!”
戲班老闆終于着急了,他瞪着鐵老道,眼睛差點瞪出血來,他都這麽喊了,船艙下面才有幾個膽大的露出了頭。
看見成百上千個金銀元寶,那些唱戲的也不知道什麽叫害怕了。有樣學樣,紛紛學着他們老闆和鐵老道的樣子,脫下戲服往裏面裝元寶。很快,戲台和甲闆上的元寶被打掃一空。
除了我和沐陽之外,船上面每個人提着一個裝滿元寶的包袱(鐵老道的包袱不是最大,卻是最沉的)。他們好像都忘了今晚來到船上的目的。
就在這時,一個唱小花臉的的武醜沒有站穩,身子一晃,人倒在了船上。
還沒等衆人明白是怎麽回事。戲船猛的一晃,差不多一半的人都摔倒在甲闆上。
鐵老道最先明白過來,大喊道:“接着唱啊!”
戲班老闆也反應過來,連喊帶罵将衆花旦攆回船艙,随後哆哆嗦嗦的将錄音機的磁帶倒到剛才的位置,端了個架子重新唱了起來。
可再唱就不是味兒了,可能是因爲從驚吓到驚喜的跨度太快,戲班老闆已經完全沒有了唱戲的狀态。
荒腔走闆走闆不說,有的地方就甚至連戲詞都連不上了。
忘詞的地方他含含糊糊的對付過去了。他這麽幹,真是對應一句老話了——你糊弄鬼呢?
事實證明,鬼是不好糊弄的。
開始,戲班老闆剛走調時,戲船也就是輕微的晃動幾下,想不到越是這樣,班主越是害怕,後來直接把詞忘了。
就在戲班老闆含含糊糊的唱完,以爲糊弄過去的時候,河面上無風起浪,整個戲船開始左搖右擺,晃個不停。
這還不算,本來已經消失差不多的濃霧又冒了出來,這次别說霧裏晃動的人影了,就算他們臉上的眉目鼻眼兒,我都看出六七成了。
戲班老闆顫顫巍巍的拜了個四方,還想說點什麽。他還沒等張口,空氣中突然出現了一種驚悚的聲音,這種聲音就像是長千上萬的人同時在你耳邊磨牙,又像是用類似刀尖一樣尖利的物體,在玻璃表上一道一道的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