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觀陳昱,秀出班行,南州冠冕……授八品箓,賜青印……”
“謝道正!”
堂内,顧玙完成了一套極爲繁瑣的禮節,然後從白靈玉手中接過一個玉盤, 上面放着一塊玉玦,一方青色小印,還有一身青色道袍。
金、黑、紫、藍、青,此乃貞陽國道官的代表色。七、八、九品爲青,四、五、六品爲藍,三品起才有特制的顔色, 黑爲二品, 一品道錄爲金, 無品則是白。
龍雲鳳是九品教習,他是八品威儀,荀玉是七品觀主,同爲青色,但印章和道袍上有很明顯的細節差異,非常容易區分。
約莫過了半日,授箓儀式全部完成,宗華治又搞了一場小宴,數十人吃吃喝喝,互通姓名,以後便是一個鍋裏的同事了。
上頭的意思是用五年時間,來徹底消化東雲的土地人口,依仗的便是這些基層道官,故此責任重大。
宴後,衆人散去,荀玉卻領着二人拐到一個小院。
“咚咚!”
“進!”
木門一開,三人進屋,裏面正是白靈玉。此人剛滿三十, 卻已在出竅期徘徊了八年, 乃一等一的天才。
這人眉目細長,面貌古典,瞧着非常柔細,但偶爾流露出的一絲尖銳,足讓人心驚膽戰。他曾是荀玉的教習,自然懷舊了幾句,接着又與龍雲鳳寒暄,最後才看向某人。
“四年前鹿鳴秋試,最後一題問兩國和親,你回了個惡鼠的典故,不知何意?”
“呃……”
顧玙曉得他便是出題人,頓了頓,道:“并無他意,隻覺貞陽升平已久,喪失了基本的進取心和危機感。”
“哦?”
白靈玉眉毛一挑,道:“此番大戰,一年滅國,取土地萬萬傾,人口無算,這也叫喪失了進取心?”
“此番獲勝,一在出其不意,二在籌備已久,三在兩國聯手,四在……”
“怎樣?”
“東元的修士比我們還要爛!”
“噗哧!”
龍雲鳳忍不住笑出了聲,被荀玉瞪了一眼。
顧玙卻一本正經,繼續道:“兩國地處南岸,環境優越,衣食不愁百姓無慮,就像那被寵壞了的貓,不僅不會抓老鼠,更分不清哪個是好鼠哪個是壞的?”
“你覺得啓元是壞的?”
“不敢說,但未雨綢缪總是對的。”
“……”
白靈玉看了他半響,忽歎道:“與啓元聯手是極大的冒險,按我們的計劃,現在應該陳兵北境,防範啓元。怎奈朝中阻礙甚大,竟不如一個小小少年……唉,不提也罷。”
他這句話,等于挑明了立場,也就是說,跟陳靖是同一陣營。
“早在鹿鳴時,我便留意過你,但那時你年歲還小,如今我問你一句,可願像你父親那樣爲國出力?”
嘁!
狗屁的爲國出力,還不是派系拉攏,當然他無所謂,答應了還能有些好處,于是毫不猶豫的點頭:“自然願意!”
“好!”
這一對答,就等于打上自己人的标簽,白靈玉态度又親熱了不少,給予了不少指點,并表示治所很快會舉辦黨校培訓班,召集新晉凝神統一教導。
…………
人間,昆侖。
漫天飛雪,滿目銀白,一道未被凍住的瀑布從雪峰傾瀉而下,激蕩起層層霜霧,寒氣逼人。
顧玙坐在瀑布之下,正試着修習《飛瀑訣》。
有第二元神的基礎打底,簡直得心應手,一秒速成。他識海中沒有符箓,但偏偏存想到了飛瀑神意,感覺到一股極其微弱的氣息滲入體内,又瞬間被自身法力吞噬。
“存想法跟現世規則并不相沖,或者說,存想法不如食氣法,所以才會容許它存在。而我在長生界卻不能使用食氣法,可見它的世界等級有所排斥,沒到容納食氣法的程度。”
顧玙思索了一會,又閉上眼睛,開始存想玄龜觀海圖。
同樣的,他很輕松的就感受到了那抹神意,這次要強烈許多,堅持了一會才被自身吞噬。
“……”
顧玙反複試驗了幾次,默然靜坐。
大号的感知能力遠勝小号,他發現存想法在凝練神魂的同時,雖能強化肉身,但強化的程度似乎沒有那麽大。
咝!莫非症結出在此處?
他皺了皺眉,現在獲悉的資料太少,還需繼續研究。
數息後,顧玙回到玉虛宮内,由于少了許多人,變得有些安靜。他進到三層的一個院子,房屋數間,每間都躺着一位長眠的深度玩家。
他拐到小堇的屋子,發現龍秋已經在裏面了。
倆人一照面,都有些神奇,有種線上情緣突然奔現的趕腳。老顧咳了兩聲,問:“你怎麽樣?”
“我還好,非常有趣的體驗,你呢?”
“我也還成,就是擔心小堇。”
“唉,她人仙入境,又這般傻,會不會一輩子醒不過來當個山野村姑?或者幹脆被野獸一口吃掉了?”
“這倒不會,她若死了便會蘇醒的。”
“……”
倆人聊着聊着忽然沒話了,都隐瞞了自己的真實情況,這東西說破就沒勁了。
場面顯得有些尴尬,龍秋抿了抿嘴,忽然噗哧一樂:“對了,聽說晁道長才慘呢!在山上哭天喊地,問他如何了,他又不說,怕是遇到了什麽妙事。”
“老晁?呵,他怕是在故作矯情,又不是小堇,能慘到哪裏去?”
顧玙歎了口氣,道:“有些人才真的慘,今年一年從頭綠到尾。”
來來來,乃亮,再幹了這杯酒!
其實甭看長生界一晃三年,一晃三年,現世才過去了極短的時間。二十八位大佬進入了虛拟全息遊戲世界,甚至都沒人發覺異常。
倆人聊了一會,顧玙便要轉身出門,龍秋頓了頓,忽喚道:“哥哥!”
“怎麽了?”
“我們入境本爲曆練,但經此數年,任誰也不會把它當成一場幻境,把他們當成一個個假身假人。如果……你将來完善三界,晉升地仙,但要以清蕩整個長生界爲條件,你會怎麽做?”
“我……”
顧玙被問住,腦中閃過陳靖、荀玉、陸小蓮等人的影子,道:“我現在隻能說,我會竭盡所能避免那種情況。”
龍秋看了看他,終也歎道:“那就好。”
………………
“人以神爲本,我們之前做的都是爲了壯大神魂,将其一點點捶打,最終變得圓潤和融。”
“所謂出竅,說來很簡單,就是令自己的神魂短暫脫離肉身。”
“而進一步的神遊,便是令神魂不懼外界幹擾,遨遊自在。”
“至于天人境,則是神歸本源,感受天地之能,直至打破界限,白日飛升。”
宗華治,二十幾個新晉凝神排排坐,聽上面的高士講解課程。顧玙起初聽得很認真,結果越聽越不對,這套理論跟内丹法很像,都是不重肉身,重視元神。
但内丹法的成功就在于掌握分寸,它先是出陰神,然後點化陰(防和諧)精,舍棄軀殼晉升陽神,達到一種長生境界。
可他怎麽聽着,最後好像是神魂帶着肉身一起飛升?
小世界的存想法可以強化肉身,所以這麽想也對,人家不是沒鍛體,但爲何這麽多年無人成功?
顧玙愈發古怪,覺得問題還是出在“形神兼修”上,要麽神不足,要麽形不足……
他想到這,就再也聽不進去,偷偷摸摸的觀察四周。發現旁人都是如癡如醉,如饑似渴,唯獨一人心不在焉,還掩袖打了個呵欠。
正是那個雪白的胖子,有過一面之緣的邵樂。
講了三炷香的時間,高士方道:“好了,此次講習結束,明年此時治所會再次開課。”
“要一年啊,太久了!”
“就是,爲何不每月開課呢?”
“敢問高士,我們何時能習突破之法?”
“肅靜!”
高士面容一闆,訓道:“修行最忌操之過急,你們晉升凝神少則一年,多則二三年,根基還沒打牢,就想沖擊出竅麽?
治所會對你們時刻關注,注意每個人的修煉進度,然後采取相應的教習方法。你們想快些晉升,還需自己努力才行。”
說白了,天才有天才的小竈,蠢材有蠢材的放棄。若覺得你爛泥扶不上牆,下次開課可能就不叫你了。
下午時分,培訓結束,衆人紛紛離山。
顧玙走在後面,忽地一擡頭,發現邵樂正在前邊晃晃悠悠,便道:“道兄留步!”
“哦?是你這小友!”
邵樂顯然還記得他,大嘴一咧,臉頰上的肉顫顫巍巍,也不知怎麽這麽胖。
“方才在堂上,我觀道兄睡意連綿,似乎很不感興趣的樣子?”
“呵呵,别人都在全神貫注,唯獨你發現了我,可見你也不太有興趣。”邵樂小眼睛一眯,特喜慶。
“呃……”
老顧一愣,心中懷疑起來,莫非也是上面的朋友?
他随口應付幾句,便返回青雲,四處一打聽,卻知這位是正兒八經的道三代。爺爺乃一治都功,老爹乃一府觀主,自己資質也不差,從小就躺在終點線上。
打仗的時候在後方胡吃海塞混資曆,輕松松就升了八品道官。
啧!這麽一瞧又不太像故人了,很微妙啊!
沒辦法,蒙眼吃雞就這點刺激。二十八個人,各有境遇,選擇的方式也不同。像他就是中規中矩,走升官流,但有的就喜歡亂世氣氛,越亂越好。
說某天小齋突然蹦出來,把他一刀幹死,丫一點都不意外。
(腰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