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昆涉險而去,繞山而行,山腰險峻,稍一踏空,很容易摔到十幾米高的崖下。
好在天眼淩空,走不了冤枉路,自此走出山時,已是黃昏了。
江畔,秦昆有些餓,墊了點食物,正思忖着還要走多遠才能見到目标時,忽然三五好手悉悉索索傳林而來,走向自己這邊。
“頭兒,有伏兵!”
走出林子,來到江畔,有人低聲提醒。
領頭的一巴掌拍在那人腦袋上:“一個人也叫伏兵!”
然後藏好腰間短刃,闆着臉朝秦昆走了過去。
“你是誰啊?!隋軍斥候奇襲來了,還不趕快逃命?”
那人說的極認真,像真的似的,秦昆望了他一眼:“你們又是誰?”
“我等都是陰川獵戶,此番敵襲,回不了家,逃命而來。兄弟一人出行,小心遇到那些歹人,要不要随我等結伴,速速進城?”
“不用了,一群阿貓阿狗而已。”
那人氣的不輕:“隋軍已有橫掃天下之氣象,你說他們是阿貓阿狗?滅我南陳指日可待啊。”
秦昆心道快拉倒吧,你就差把隋軍寫在臉上了,還裝什麽獵戶。
城裏那些官兵自己又不是沒見過,一個個散漫軟弱的,出城時唯有領頭的都尉看起來才有點像軍人樣子,再看你們,五個人,自稱獵戶,每個看起來都比那都尉骁勇,你要裝也裝的像一點啊。
“你們走吧,我不是你們要找的人,你們也不是我要找的人。”
秦昆不想幹擾這裏的因果,揮手驅趕。
一個布衣青年呵斥:“我大哥好心與你結伴,你怎麽如此不識好歹?”
幾人正是奇襲而來的隋軍中的一股,此刻化整爲零,任務是摸入城裏制造混亂,現在和其他兄弟還沒彙合,所以必須不能被人發現。
他們覺得多少得給秦昆綁了,免得多生事端,正互相使了個眼色,準備圍上來時,秦昆目光忽然看向江水上遊,站了起來。
木筏沿江而下,上面站着一個和尚。
和尚雙手合十,靜靜看向遠方,那目光平和,身軀并未随着江水颠簸。
一瞬間,和尚的目光和秦昆對上,讓旁邊五人也好奇起來。
隻見木筏來到近處,似乎有人控制一樣,直接靠岸,撞岸擱淺的一刹那,和尚一躍來到江畔。
“阿彌陀佛,貧僧在這裏等了你三年。”
和尚似乎在對空氣說話,又像是對秦昆說話,秦昆知道正主來了。
從小到大,還沒多少人專程等了自己三年之久,面子上怎麽着也會感動一下,可惜他知道這人不懷好意。
三年的癡等,換一個不盡人意的結果,不太值得。
“你……有點弱。”
秦昆想了想,如實道。
那和尚一笑:“總得有結果,要麽心死,要麽人死。”
一瞬間,周圍的隋軍斥候還沒搞清二人是什麽關系時,發現那和尚直接欺身上前,與秦昆打了起來。
僧人衣袖挽起,苦練外門功法的臂膀如鐵,橫掌拍向秦昆臉頰,秦昆後撤一步,擡手一撥,居然沒有撥開對方襲來的鐵掌,于是借勢反身一肘與他對上。
砰!
音波一震,二人分開,秦昆訝異,他發現剛剛對方出掌時竟然和全身融爲一體,要撥開那一掌,就得在一個不好發力的角度,用出多于對方十倍的力氣。這和尚的攻擊角度都是算好的!
和尚也有些錯愕,自己算是奇襲,再加上橫練秘術,周身鐵鑄一般,剛剛對方沒有隔開自己一掌,已經是輕敵了,可他竟然反應如此迅速,借勢反手一肘化解了危機!
這得多豐富的臨敵經驗和多強悍的身體控制力?!
因爲他是後發而至啊!
但和尚沒有猶豫,心思電轉時再次起勢攻來,綿綿不絕地掌法,忽然鋪天蓋地。
“千手如來!”
掌法帶着幻影,秦昆眯起眼睛,曾經和葛大爺聊過體術,鬥宗的閻君拳一瞬的出手速度高達三十六拳之上,就會出現殘影,其實出掌也一樣,對方掌法迅猛,漫天佛掌有實有虛,直接向秦昆印來!
快!
很快!
非常快!
一瞬就是三十六掌,而且自稱千手,對方起碼能堅持半分鍾這樣的攻勢,秦昆也不托大,靈力直接灌注雙臂,頓喝一聲反擊而去!
虛招壓迫二人之間的空氣,擠出音爆,冷風陣陣激蕩開來,實招是實打實的拳掌碰撞。
砰砰砰砰砰――
有些聲音重疊之後,聽的人感覺一點也不真實,極快的速度此刻吓得旁邊的隋軍面如土色!
好家夥……己方剛剛竟然想對這個青年不利?
幸好沒妄動!
“頭兒……這二人好生厲害!”
手底下的人也驚駭不已,這哪是打鬥啊,這明明是神仙打架!
氣浪襲來,樹木折斷,花草俯首,砰砰砰砰最後幾下已成疲态,可二人卻比先前力氣更大了幾分。
兩拳兩掌相交,秦昆倒飛而出,和尚站在原地。
此刻和尚汗流如雨,胸口風箱一樣起伏,頭頂白氣蒸騰。
“交出佛輪!”
和尚欺身一步,卻赫然看見秦昆剛剛踩的地方,青草竟然枯了。他一愣,發現秦昆站起,吐出一口帶着血絲的唾沫。
“光憑純力道還真是擋不住……這都什麽人啊,越來越強了……”
秦昆罵罵咧咧,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氣息竟然平順了,那和尚表情愕然,額角流下一滴冷汗。
這麽高頻的打鬥,對方居然連氣息都沒亂?
不可能!
自己在寺裏對上那些剛入門的師弟時,才是這種狀态。那些小和尚怎麽向他攻擊,他都不會太過吃力,而現在和尚發現,秦昆似乎……正是如此。
“佛輪是交不出去了。你既然自十死城而來,又出這種殺招,我就不客氣了……”
對方既然真的想殺死自己,秦昆也沒了心理負擔。
秦昆看着對方,似笑非笑,渾身開始出現靈力波動。
“乾坤新裂生靈脈……”
“鬼神驚駭一束光!”
“太虛屍仙有莽骨。”
“倒騎星鬥敗神皇!”
潑天殺氣蓄勢而發,衣衫獵獵作響,秦昆狂态畢露,長發飛揚,那和尚竟然被氣浪逼的連連後退。
“什麽十死城?你難道不是白龍寺的人?”和尚眼睛一睜。
隻是他說的有些晚了,話還沒說完,便被秦昆欺身而來,一拳打中!
快!
很快!
快到和尚剛看清,就被打中了。
地皮被踩裂,身軀幾乎是瞬發即至,那拳力打中和尚,接着餘勁透體而出,看熱鬧的幾個隋軍裏,一個直接被隔山打牛,悶倒在地。
和尚眼球吐出,渾身忽然出現金剛佛像虛影,隻是虛影在秦昆摧枯拉朽的拳勁中寸寸碎裂,直接崩散,那和尚也在難以置信中緩緩倒下。
戰鬥結束。
力分放勁和透勁。
透勁一拳,不至于将人打飛,但會實打實摧毀對方經脈。
和尚髒腑被震碎,氣機慢慢褪去,一縷陰魂飄來,骨灰壇一收。
‘叮,收容成功!’
秦昆不缺功德,不急着煉化,這和尚兩膀子力氣,是個築城的好手,發配去十死壇底當苦力正好不過。
靈力散去,秦昆覺得嘴巴裏有些腥甜,剛剛對上和尚還是有些托大,不過好在實驗出自己的基本功起碼很紮實,普通的拳腳對上和尚的絕學,好歹有一戰之力。
江風一吹,有些涼意。
旁邊五個隋軍倒下一人,還剩了四個,大氣都不敢喘。
死人了……
剛剛那和尚怎麽說也是百人敵的角色,就這麽輕易死在這青年手裏。
高手!
爲首地咽了咽口水,哆嗦走來:“剛剛言語多有得罪,大俠見諒啊……”
現在的他哪還有半點勇武剛猛之氣,秦昆瞟了他們一眼:“你們剛聽清那和尚說什麽了嗎?”
爲首的冷汗涔涔,極力回憶着:“似乎說什麽你不是什什麽寺的人……風太大,聽不清……大俠,我們兄弟幾人可都不是歹人啊……”
爲首的都是斥候,剛剛的場景等于窺到他人秘密,這特麽是有可能殺人滅口的。
他們還沒發光發熱呢,可不想這麽随意地死在秦昆手裏。
秦昆沒理會哆哆嗦嗦的隋軍頭子,也在回憶:“白龍寺……”
秦昆那一拳也是打的上頭了,最後幾句話沒聽清。不過大約一想,他應該是在說……我不是白龍寺的人?
他不認識十死城,但他知道白龍寺?!
這就奇了怪了。
白龍寺相當于宇文克的十死城,是唯一安置在現實中的六道謎間,那和尚難道是白龍寺的宿主?
無數問号在秦昆腦海出現。
白龍寺的宿主……和十死城的因果線……也能攪到一起嗎?
這等于是說宇文克同時代的人,有可能來搶自己的東西嗎?
頭有點大,秦昆一時想不通,隻是覺得如果是因果線把他們交織在一起的話,似乎有這種可能。
這就好比去三仙海國一樣,馬永江還不是搶了自己的玉。
馬永江和自己是同一時代嗎?
不是。
但三仙海國,二人确實碰面了。
太過離奇的事秦昆不準備想了,反正都這樣了,自己也想不明白,于是對着旁人吩咐:“你們幾個做個轎子,把我擡着。”
“啊?”
爲首的隋軍苦笑,他們還肩負着任務啊。
秦昆瞪了一眼:“不同意?”
幾個隋軍忽然想起這位爺剛剛的兇相,連忙鹌鹑似的點頭,忙活起來。
“大俠,您是陳國人啊?”
氣氛太壓抑了,爲首的漢子編者草結,對秦昆問道。
他不心虛不行,秦昆專門讓他留下,讓其他幾人去搜尋木料,他覺得自己等于是秦昆的人質了。
跑是不可能跑的……
和尚就是前車之鑒,那麽厲害的和尚都死了,自己能往哪跑啊……
隻是他有些好奇秦昆的身份。
打的那麽兇,現在長衫還是纖塵不染,這人氣質,好似并非那麽簡單。
“我不是。”秦昆回道。
陳國,自然是陳霸先的南陳,之前聽宇文克提過楊堅篡權,此刻怕是隋朝在北方已經立國了,這仗肯定是爲了南下滅陳而打的,而他們就是某一戰線的前哨斥候,錯不了。
頭目松了口氣。
“我是人。”
頭目沒話找話,秦昆沒聽過這地方,鼻中嗯了一下。
頭目發現氣氛又冷了,讪笑道:“其實不瞞大俠,我們是隋軍。”
這一開口,是一次豪賭。
頭目知道秦昆對付他們跟玩一樣,但他看不出秦昆眼中的敵意,這種世外高人,應該也不會對他們這種小角色感興趣。
秦昆點點頭:“我知道。”
頭目松了口氣。
對方對隋軍沒興趣,這就好,于是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大俠,我等擡着您去哪其實都沒問題,但我那兄弟中了您一拳,能不能把他留着休養……”
那是個被不知名力道打暈的大頭兵,秦昆也不介意。
頭目喜上眉梢,他留下兄弟的另一原因就是等他醒了回去報信,僅此而已。
木轎子做好了,秦昆被四人擡着,優哉遊哉地行走在山路上。
系統提示中,抹殺者變成了1/5,他怕是還得在這裏待一陣子。
……
……
夜路難走,一夜休息後,秦昆和幾人繼續向着東北方向前行。
被人擡着,輕松不少。
鬼擡不動秦昆,對于四個精銳來說,秦昆不算多重。
秦昆就是單純地不想走路,想坐着想想事,才拉了幾個苦力而已,爲了給他們減少重量,還用了飄羽符。
四人本來覺得這次被大俠扣下,兇多吉少,可之後一相處,覺得秦昆人還不錯。
昨天晚上,他們栖身山裏,跟着秦昆吃了一頓,面餅卷肉,現在想想還有點饞。
那是露營面粉,早就添加了各種作料,隻需加水一和,再給鐵闆刷油,放入一烤就行,至于肉就簡單了,秦昆有天眼在,找到動物後叫鬼差輕松就能捉到。
“秦爺,您手底下功夫那麽硬我們佩服,沒想到烹饪水平也如此了得!莫不是仙家中人吧?”
幾人和秦昆混熟了,也活絡起來。
有飄羽符在,擡秦昆隻需要兩人,爲首的伍長湊在旁邊,吹捧着秦昆。昨天就他吃的最多,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秦昆讪笑:“都是糊弄肚子的,不值一提。”
幾乎走出了後世的南山省地界,到達雲河省範圍,秦昆還是沒有遇見第二人。不過四個斥候在幾天相處中跟秦昆關系更近了。
“秦爺,您這本事不幹一番大事可惜了,要不要我等向将軍舉薦一下您?大好河山,征戰四海,才是英雄歸宿啊。”
“世外人,不問世事。再說我一粗人,文不能輔政,武不能開疆,獨行慣了,上不了舞台。”
秦昆也不是沒做過領軍打仗的夢,可就自己那點韬略,怕是戰損比得相當高。還是掐了這念頭的好。
幾人卻是覺得秦昆謙虛了。
不過聽到秦昆自稱世外人,也沒再繼續說什麽。
世外人,那就是世外高人。
世外高人怎麽會喜歡打打殺殺的呢?
約莫趕了五天路,此刻在一被毀的山中佛寺歇腳時,秦昆終于感受到第二道殺機。
來了。
秦昆覺得這一次需要留手,怎麽也得問清楚對方的來路才行。
“你們幾個,先出去,有人來殺我了。”
秦昆一句話,幾個已經烙餅很熟練的隋軍,扛着面粉和打來的兔子,趕緊離開了寺廟,還不忘找來幾片芭蕉葉将發燙的鐵鍋包着帶走。
“秦爺,有事叫我們啊!”
伍長仗義說着,秦昆看見月下山路上,走來一個身影。
來者還是個和尚。
秦昆揉着鼻子,那和尚卻扛着一根禅杖,滿臉胡子如同盜匪一般。
“閣下可敢報上姓名?灑家等了你一年有餘,不殺無名之人!”
“秦昆。”
“哈哈哈哈,好!灑家法号‘九果’,還沒聽過閻月城有爾等高手,不過你既然奪了佛輪,灑家也不會留手的,放馬過來吧!”
和尚豪邁,秦昆則更加震驚。
閻月城……
沒聽過!
但他猜到了一個可能。
“你認識包希仁?”
“不曾認識。”
“那你……是宋人?”
“自然!”
“那你不認識包希仁,是怎麽進閻月城的?”
九果和尚一愣:“一個黑厮給灑家打上的烙印!那黑厮說陰陽相濟、陰陽相安,讓灑家進去學學本事,怎麽了?”
秦昆:“……”
九果和尚眯起眼,不耐煩了:“你到底還打不打?!”
秦昆覺得那和尚口中的黑厮,就是包希仁。
這賜印……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什麽人都給嗎?
不過沒等秦昆多想,一陣勁風襲來,寺廟門口的青石蓮座被那九果和尚高高舉起,直接砸來!
“問你話呢,還打不打?!”
秦昆反身擡腳,轟地一聲,青石蓮座粉碎,煙塵被蕩雲波一激,朝着九果和尚籠去。
九果和尚扇着土灰,塵灰散去,他才發現對方絲毫不懼自己威勢,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道:“過來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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