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叮——
鑿石的聲音依然若隐若現,秦昆發現這個古墓很有意思,四周雖無壁畫,但鬼符鑿刻頗多,而且祭台林立,無論大小,祭台前都有象征供奉的石案,牆上除了鑿刻,延伸到祭台附近時有動物的圖畫。
簡陋粗糙的動物造像,細看之下并不是動物,而是獸頭人身的怪物,亦或者說是當地人祭拜的神明。
兔、鹿、狼、虎、熊等不同獸頭人身的動物前,供奉的石案大小也不一樣。
古墓四條道路,呈回字型,繞了一圈,沒有見到什麽邪喪蹤影,但景海川發現了一處殉葬坑。
“秦昆,你過來看。”
殉葬坑隻被發掘了一半,是活殉,但裏面不是人,是動物,那些動物骨骼已經爛掉,看不清原本的模樣。
秦昆有些意外:“動物殉葬,陰氣怎麽這麽重?”
景海川也很詫異,按理說動物被殺後的執念不像人那麽重,畢竟人爲靈長,但這坑裏已經成煞。
金六子在旁邊,覺得此地森冷,搓了搓胳膊:“這種坑還有好幾個。”
金六子以前挖出來過,但現在忘了在哪了,秦昆逼問之下,他才不确定的帶二人來到另一個地方。
“這裏應該還有一個,其他的真記不清了,或許在另一個古墓裏。”
景海川望着這處沒挖掘的平地,若有所思,秦昆拍了拍對方:“不用看了,這裏是羽蟲。”
羽蟲?
金六子聽不懂,景海川眉頭挑起,秦昆指着牆壁上模糊的刻痕:“先前那個坑是毛蟲,這是五蟲活殉。”
牆壁上,有雕、鶴、雁、鵝、鹭等等展翅的飛禽,雖然粗糙不好區分,但翅膀擺在那。
景海川恍然,五蟲萬怪!
古人将天下生靈分‘蠃鱗毛羽昆’五蟲,毛蟲爲走獸、羽蟲爲飛禽,景海川摸着那刻痕,果然都是些扁毛畜生。
棺椁裏的主人沒有線索,二人卻找到了别的東西,但用處不大,景海川有些遺憾:“老六,帶我們去下個古墓吧。”
金六子帶頭,三人貓腰前行,期間有幾次他們聽到日本兵下墓在交談,似乎上面的戰鬥進入僵持狀态,而且發現了不速之客闖入。
三人沒敢大意,此地道路狹窄,一旦被堵到某個通道,一把沖鋒槍就能要他們的命,景海川和金六子在前面開路,秦昆在後面防備,三人保持陣型,沒過多久,鑽過一個石闆洞後,又來到一處新的區域。
石闆洞看似不通,但掀開三個石闆竟然是一條路,也不知道是挖墓的工匠給自己留的後手,還是當初有心建造的。
“大哥,小鬼子找的就是這個墓!”
金六子說罷,有些驚訝:“咦?這裏怎麽也有人?難不成他們已經發現這裏了???”
周圍是一個山腹之中,火把昏暗,還有一條暗河,一條靠牆點燃的火把标明了小日本的動向,火把的盡頭,仍舊是鎬頭挖石的動靜,而且越來越近。
三人暫時沒選擇靠近火把,摸黑在走,秦昆看着四周,覺得有些古怪,放在一般的墓葬中,暗河首先不該出現。
這麽近的水源,又叫‘水掃面’,這種墓葬風水不好,家宅後世不貴而窮,多出短命夭折的後人,若沒龍氣滋養,更會斷了香火,子孫後繼無人。
不光是‘水掃面’不吉利,無論帝陵還是平民墓葬,首先選擇的就是遠離水源。因爲大家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有地殼變動,如果離水源很近,墓裏極其容易被淹,這是非常忌諱的事。
二來除過水源,這裏居然有風!
風可不是藏風穴的那種風,而是真正的流動空氣,這可是大不利啊。
藏風穴乃‘藏風聚氣’,風可進,難散,氣易彙聚,旺子孫後世。如果是流動的空氣,先是會打擾墓主人安靜,從風水的角度來講還會耗财損福招小人。
風水奇差的地方,搞一處墓葬出來,圖什麽?
秦昆在思考,忽然,前方出現驚呼。
“哎呦!”
金六子一腳踩空,身子落了下去,景海川眼疾手快,将其抓住,這地上竟然鋪的是一層木闆,木闆已經酥脆,下面是暗河形成的小瀑布,秦昆打開手機一照,起碼有七八米的落差。
暗河水流不多,下面全是冒出的尖石,幾乎沒積多少水,這要是不注意落下去,命就去了半條了。
隻是景海川腳下木闆也撐不住兩人的重量,忽然裂開,他頓喝一聲,一隻手抓住旁邊的石頭,一隻手死死拽住金六子,朝上面扔來。
秦昆接住金六子,金六子驚魂未定,順着光往下瞅,一個個尖銳的石筍冒出淺水水面,背後冷汗直流,他正想幫忙把景海川拽上來時,旁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誰在那裏?!”
一個監督的日本兵舉槍瞄了過來,看着他手電即将照來,秦昆當先把手電光對準對方。
“我是池田,他是東野,我們那裏失守了!請求支援!”
秦昆淡定回答,将金六子往前推去。
那日本兵隻能看到金六子的輪廓,那的确是日本軍裝,于是放松警惕,秦昆舉着手電走過金六子身邊,把他摸向後腰的手壓了回去,低聲道:“現在不能開槍。”
“池田,你的聲音怎麽和以前不一樣了?”秦昆說話的同時,前方的日本兵傳來疑問。
“哈哈,你猜猜看。”
一瞬間,秦昆關掉手電,對方發現秦昆沒有穿日式軍裝,也不是池田,那是一個身着皮衣的青年,他忽然心生不妙,但對方更快,秦昆上前一步,手指精準地卡在扳機後,沒讓對方造成響動,另一隻手直接扼住那日本兵的喉嚨,輕輕一捏,對方便暈了過去。
“秦爺,不殺了他?”
身後,金六子虛驚一場,和景海川走了過來,景海川撣了撣身上的泥土:“他們這種身份,都喜歡婦人之仁。”
說罷,一腳踢斷了日本兵的脖子。
秦昆沒理會景海川的粗暴,對着景海川道:“前面有人,已經發現我們了。”
景海川不理解,秦昆沒時間解釋,剛剛放倒這個日本兵的時候,天眼就探了過去,然後被一道法術破了。
“秦昆,什麽意思?”
“别問,你和金六子往前走,你找的陰陽師或許就在前面。”
說着,秦昆沒入黑暗。
火把照亮了一條通道,秦昆不知道去了哪,金六子硬着頭皮前進,他擋在景海川前面,沒過多久,見到了墓室正門。
墓室神道盡頭,一個薩滿神像矗立在那,四周放着火盆,神像是個圖騰柱,三米高,上面坐着一個薩滿,栩栩如生,圖騰柱上雕着蟲獸鳥,底部神龜馱柱,周圍是魚蛇雕像。
“很意外!今天聽說有土匪殺了過來,我很意外你們能來到這裏。”
一個清秀男子轉頭,眼睛似乎帶電一般,很……媚?!
周圍苦工在幹活,沒人理會兩個不速之客,旁邊的日本兵在監工,竟然也沒理會這兩個不速之客。
這些人成了背景闆,挖掘坍塌的主墓室,那個清秀男子變成了這裏唯一的焦點。
金六子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發現沒人舉槍,目光移向清秀男子,他瞅了一眼,又瞅了一眼,心中大爲意外:他從沒見過這麽漂亮的男人,這家夥應該是男人吧?
如瀑長發垂下,戴着高冠,離他們不遠。火光映襯下,那清秀男子除了一身雪白的繡紋長衣和高冠,就剩手中那串珠子最引人注目。
景海川眯着眼,發現對方纖細的五指撚着一串珠子,不斷撥弄,珠子約莫三十四顆,其中六顆顔色特殊,一白、一黑、一紅、一綠、一土黃、一湛藍,有顔色的珠子被兩顆金色泛黑的珠子夾在中間,金珠與金珠之間又隔着三顆佛頭珠。
整條珠串冒着青色的靈力波動,最下面和最上面還墜了兩個特殊佛頭,一個是燃燈,一個是彌勒。
“兩位客人不會說話嗎?”
那清秀男子抖了一下珠子,金六子和景海川脖子上,忽然出現兩串佛珠。
那是普通佛珠,但珠子全是金剛護法,金六子覺得渾身刺痛,好像脖子周圍被毛蟲紮到,迅速摘下佛珠,可是摘下了還有,再摘再出現,那刺痛越來越重,金六子感覺到脖子痛癢難忍,開始抓撓。
血痕被撓出,景海川終于擡手,勾住金六子的佛珠,輕輕一拽,佛珠散落在地。
啪嗒啪嗒啪嗒——珠串散落,繼而消失不見。
景海川無視自己脖子上的珠串,開口道:“北嶺山頭一炷香,東南西北我爲王,他日淩雲插雙翅,白虎入關嘯長江。北嶺寨子瓢把子,景海川,敢問閣下姓名?”
清秀男子一笑,嬌滴滴、很悅耳,他坐在神像前,找了個很舒服的姿勢,二郎腿翹起,同時一條白腿露在外面。
金六子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這還是男人嗎?!
白腿,衣衫滑落,香肩也跟着露出,金六子仿佛出現幻覺了,看見對方身後飄着絲帶。
金六子不斷吞咽口水,覺得自己幻覺越來越重了,對方竟然褪去白衣,肚臍也露了出來,但但但……但胸圍子怎麽也鼓起來了?我特麽眼花了嗎?
神像下,一個分不清男女的人甩了甩長發,耳垂下出現耳墜,身上香風四溢,白皙的脖頸,沒有半點贅肉的肚臍,滑嫩的香肩,還有那白腿,金六子覺得自己魔怔了,正要開口,眼睛被景海川捂住。
“不聞,不問,不管,不顧,不看,不想,不思,不念。”
陽剛之氣化作聲音,不斷疊加入耳,震住金六子異動的心魔。
景海川輕笑道:“唯心所現,唯識所變。看來你就是鎖骨菩薩三木蓮生了。”
肉身布施,鎖骨菩薩!
化美女誘少年誦讀佛經,以絕欲望。
今日見到對方法術,怎麽還不明白他是誰?那可是陰陽寮頭目五柳川谷的左膀右臂,日本蓮宗第一人!
日本佛教引自大唐,出自淨土宗系,淨土宗他再了解不過,江西廬山東林寺和長安香積寺便出自淨土宗,後來香積寺分離,一部分人去了佛林寺,正是三寺之首的佛林寺。
淨土宗又被稱作‘蓮宗’,唐宋元明清時期,每當朝廷腐敗後,民間許多起義都打着淨土宗旗号,當然,他們還有個大名鼎鼎的稱呼——‘白蓮教’!
清秀男子咯咯一笑:“那你也不是北嶺寨子的土匪咯?陽剛氣這麽重,關東五仙可沒有這号人物,關内來的吧?嗯……龍吟虎嘯,可是茅山龍虎堂的秘術,不過據聞堂内天書早已失傳,落入陪峰扶餘山門下,景上師,不如重新認識一下?”
清秀男子站起,外衫滑落,徹底變成了女人,清秀的外貌血色浮現,臉頰酡紅如霞更添嬌美。
他赤着腳款步而來,每一步,都是極盡妩媚,景海川現在也非常佩服對方,雖然他不恥于對方的嬌柔作态,但不得不說,這個男人走路,比女人還要好看。
娑婆世界,步步生蓮!
“六根清淨無量法,極樂世界彼岸花。三途川上披殘霞,觀音蓮台坐菩薩。源間,三木蓮生。”
古墓沒了,隻剩圖騰。
女人還在,踏着蓮花。
佛音靡靡,周圍漫天黑色,忽然化作無數虛影。
那是無數男女之事的片段,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鎖骨菩薩。
“這也是佛法?”
景海川冷聲呵斥,扯爛身上滑稽的皇軍衣衫,一屁股坐下。
背後,虎皮大椅憑空出現,周圍無數旖旎虛影被無數猛虎吞食,景海川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同時響起。
“虎步雪嶺号東山,龍行萬裏出西川,荒丘白骨無人問,怒目血洗仙人船。扶餘山,景海川!”
龍吟虎嘯,徹底替代了靡靡之音。
三木蓮生秀眉一蹙,忽然抖開佛珠。
“扶餘山的殺星!早有耳聞!今日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龍虎之威有多重,敢碎我布施幻境!”
佛珠撥動,三木蓮生口中念念有詞。
景海川五指虛空抓去,抓了個空。
此刻,空中,無數幻境的鎖骨菩薩,皆爲三木蓮生。
他是存在,也是虛妄。
這裏是存在,這裏也是虛妄。
唯有景海川和金六子被困在這裏。
“大哥,這是什麽妖法?我堅持不住了!”
金六子看的口水橫流,因爲口水止不住了,而且鼻血湧出,也有些止不住了,如果大哥再不用出剛剛那種奇怪的招數,自己怕是要失血過多先他而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