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近臣和不戒和尚在說這件事的時候,秦昆胃裏上湧了一股人油味,在殡儀館火化樓中,那種味道經常能聞到。
秦昆跑到窗口,吐的非常難受。
左近臣淡淡道:“低級僵屍,喜食血肉,凡間五谷在他們眼中惡如糞土,沒錯,他們的确是吃着自己的屍體修煉的。”
秦昆閉上眼睛,已經無法想象當年的截血教是什麽樣子了。
惡心?
淪喪?
或是其他什麽?
“這種事怎麽能發生?!”秦昆大吼,以自己的屍體爲食啊,這是人幹的嗎?簡直荒誕滑稽!
左近臣淡笑:“楊慎常年待在臨江,我也被禁足在陰陽祠,當時根本不知道其中還有這麽多惡心的事情,也沒想到截血教發展的這麽快、這麽大。直到有一天,符宗的餘月弦前來黃河以北挑戰鬥法,截血教的面紗才被揭開,矛盾也逐漸被點爆。”
餘月弦先是與人鬥法,後來又發現了截血屍,将其視爲妖物,因爲楊慎的決定,後輩弟子大多不知,符宗之中,隻有吳雄知曉。餘月弦視截血教爲邪教據點,引得其他年輕一輩同仇敵忾。
見到餘月弦叫來幫手,要除掉自己,截血屍非常不理解,他們認爲,自己即便化屍,也在幫助人間安穩陰陽,活在陽間是理所應當的。
那些同仇敵忾的年輕一輩則覺得,僵屍非我族類,不能存世,而且他們的飲食,無人能接受。
矛盾愈演愈烈,于是大戰爆發。
那一戰,北派麾下截血屍和其他未化屍的弟子一道攜手,抵抗南宗。
“我如果告訴你,那些截血屍真沒害過人,但楊慎忽然醒悟,準備把他們驅逐,你能說清楚誰對誰錯嗎?”左近臣看向秦昆,問道。
秦昆沉默。
怎麽回答?
爲什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和出發點?
怎麽會有這麽糾結的事情???
“那……他們有沒有被驅逐?”秦昆問道。
左近臣搖搖頭:“太天真了!他們還在幫忙維穩陰陽,憑什麽甘心被楊慎驅逐,去無妄國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所以,他們反抗了。”
左近臣的口氣,帶着怨恨。
或許是對楊慎的,覺得楊慎最初的婦人之仁,異想天開,釀成了現在的局面。
或許是對餘月弦的,因爲年輕莽撞,鬥法而激化的矛盾,早早地撕破南宗北派的臉皮。
或許是對自己的無能,旁觀一切,沒能插手阻止。
總之怨恨中又有一絲蒼涼,似乎他活了百年,也不知道爲何事情會發展到了這樣。
截血教不同意被驅逐出陽間,那一戰,成了以南宗北派爲主的一戰。
黃河九曲,百裏浮屍,那些漂子并不是人,而是那些截血屍。
截血屍中,還有一些實力高強的生死道道友,覺得楊慎背叛了自己,瘋狂反擊,楊慎強行鬼臨身,因爲陽氣透支被反噬,中了天人衰等秘術,境遇蒼涼。
這一戰在其他人心中,覺得僵屍該死。
但楊慎知道,是他對不起他們。
因爲一切就是因爲自己而起。
左近臣道:“當時我也加入北派一方。這一切因爲楊慎而起,現在他又處理不了後來的事情,想要滅掉這群截血屍,我覺得,不公平。我道門弟子,法天地,法自然,他企圖改變萬年現狀,豈不天真?!”
秦昆不再說話,或者說無話可說。
左近臣胸口起伏,有些激動:“是的,最後是萬海童殺了他,因爲萬海童屍毒出了力。最後也是我殺了他,我的判言也起到了作用,但其實,楊慎是被他自己殺掉的。他那個時候沒了求生的欲望。”
“他當時求着我,判他入十八層地獄。”左近臣捏着杯子,枯皮老手發白,“你可知,那是當代陪天的業火雲尊啊!堂堂民國第一天師!像一條老狗一樣,竟然祈求我判他永劫不複!”
“愚蠢!!!”
左近臣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
縣城裏,大戰結束了。
僵屍們發出狂野的歡呼,在這個故事即将結尾時,歡呼聲異常刺耳。
屋子們被撞開,以扶餘山弟子爲首的生死道同道走了進來,喜上眉梢。
“左師公,秦昆,赢了!結束了!!!”
王乾抱着不知道從哪搶來的金銀珠寶,像個剛攻完城的土匪一樣開心。
左近臣轉頭,微微笑道:“不錯,春末夏初,來桑榆城見我。老夫做東,請你們吃飯。”
左近臣走了,不戒和尚也随後離開。
“恭送師公(前輩)。”
一衆人見到左近臣離開,好奇不已:“秦昆,左瘋……左玄儒他老人家怎麽了?請我們吃飯?沒聽錯吧?”
秦昆拔出一根煙點上,幽幽道:“應該沒聽錯。”
“爲什麽?”大家都有些不解。
秦昆吐出煙霧,瞟了一眼興奮的衆人:“可能見到你們的模樣,想到自己以前的舊友了吧。”
……
……
合鏡的事,終于結束了。
無妄國戰事落幕,海姆冥界割縣六處,履行承諾。聽說這一戰,死了近六萬的巫妖和僵屍,當然,這都是後話。
春末夏初,陽光正好,北派老巢,桑榆城。
左近臣回來了。
而且做東,在桑榆城最高檔的特色館子‘三鮮佛齋’包場。
茅山,南宗北派,九地,來的都是年輕的後生,在他們得到判家陰陽祠發來的請帖時,還有些受寵若驚。
華夏五位老天師之一,最神秘的‘玄儒’,邀他們吃飯。
沒人能想到。
上一輩的人一個都沒請,老一輩的人更是連招呼都沒打,不少人爲之氣結,在QQ裏大罵,其中葛戰最爲氣惱。
大威天龍:【左近臣!老夫與你百年交情,爲何吃飯不叫我?】
這次請客,全是小輩。鬥宗三虎,甚至連小師妹蘇琳都去了,魁山老宅隻剩下景三生和師叔葛戰,看見葛戰顫抖的在手機上打字,景三生爲之苦笑。
玄儒:【我和你很熟嗎?】
左近臣發完,又發了一張照片,他被小輩們簇擁在中間,飯菜豐盛,看的葛戰吞了吞口水。
看見葛戰氣的口角歪斜,流出口水,景三生吓到,急忙幫師叔順氣。
隻是忽然一想:不對啊,師叔隻有生氣時才不會犯病!他這幅模樣……難不成是……高興???
這一頓飯局,成了生死道很長一段時間的談資。
各宗門新秀雖然不明白左前輩爲何請客,卻覺得倍有面子,興奮之處,經常炫耀,同時也替師門帶了話。
左近臣确實回來了。
秦昆知道的消息更詳細一點。
左近臣回來後,住到了桑榆城,馮羌專門拜見了他一次,密談了很久,最後高興而歸。馮羌臨走前告訴秦昆,以後白龍寺由左近臣坐鎮了。
不戒和尚去了哪,秦昆目前還不知道,據說他身上戴着監視信号,現階段由靈偵總局監視一段時間,以不戒和尚爲首的不死山,對陽間的态度也變得異常親近,或許是不戒和尚的原因,或許是不死山得到了兩處縣城的原因,誰知道呢。
總之,之前許多事都出現了合理的解釋後,秦昆才伸了伸懶腰。
混哪一行,都不容易啊。